免得人还没死在牢里,就先在家里一尸两命了。
当夜,刘村家这次来的两个长者似的人在土灶这边的堂房措辞严厉地说着刘三娘种种对兄长的不恭敬,那边刘三娘在睡房尖叫呜咽到痛哭流涕,而张小碗屁滚尿流地一路踉跄着滚到镇里,哭着喊着敲开了镇里唯一的一家药材铺,把头都在药材店老板的面前磕碎了,才用了五百个铜钱买回了一片人参片,连夜赶回去塞到刘三娘的嘴里后,这时,张家的四女,也就张小妹,终于降生到了张家这个千疮百孔的家里。
这其中的艰苦辛酸,哪怕多年后已经安泰平顺的张小碗回想起来,也不禁会暗地里掩面痛哭,一直都当这一晚是她人生里最悲苦的,也最无法忘却的一页。
那一夜,她舍了前世所有的自尊自傲,只盼望刘三娘跟着肚里的孩子能活下来,不让这个家支离破碎。
至于她自己的命运,以后是好是坏,那一晚她就决定再也不自私自利地计较了。
人啊,在生命的面前,渺小得真是可卑可怜,哪敢奢求太多。
这一次事件的后果,也是张小碗这个现代女很多年后,哪怕她的相公不中意她,家婆不善待她,她也全无动于衷的起因,她知道在命运的面前,很多她不可抗力的事,她除了跪着承受,老天爷别无给她更好的办法。
也是在这一次,她把前世的那个属于她自己的灵魂压到了心底的最深处,那些关于前世的骄傲,还有自尊,她都把它们压缩了一个小小的一点,不再让它们出来苦楚地现世。
至于她自己的心,是怎么想的,是苦是悲,她自己都在乎不了,何能指望这个完全不了解她以前所处的世界,更无法理解她观念形成的的这个朝代中的某一个
人来了解?
而在大凤朝一年一年过去的年月里,张小碗不再是那个现代里的张小碗了,哪怕她骨子还是,但她不再跟任何表现得是了。
很多年后,就算对于睡在她身边大半辈子,后头半辈子对她着实也不差的汪永昭,在某一晚,张小碗对着一生抚养长大的,视为已命的亲生儿子的bī问,她也没说她这后来待她不薄的相公是这一生最了解她的人的话。
那些年间,汪永昭再对她好,再把她视为手中宝,心上ròu,也没有让张小碗对着这个让她生养了他三个儿子的男人产生一丁半点的感qíng,她只是冷眼旁观着他的所作所为,心里对他唯一所存的正面想法,无非就是要跟这一个注定是她相公的男人凑合着过着她所剩的生命余下的下半辈子。
那时她表面上,已经已对这个穿来的朝代俯首听命了。
因为自很多年前,也就是刘三娘求生不得,求生不能生下张家最后一个孩子,张小妹的那天晚上开始,她就学会了对这朝代真正地卑躬屈膝,不再放出属于现代的,可她死的时候,还尚存在她灵魂里的那个现代的张小碗。
☆24、刘二郎与亲事
第二天一大早,事qíng再起变化之时,刘二郎居然来了。
张小碗见到了这个所谓当官的舅舅,长得甚是威武高大,而这时刚刚都叫嚣不已的族老一看到他却像是莫名蔫了气,抖着身体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当下,刘二郎在跟张家一家人没说什么话之前,就叫他身边之人把这两人绑了起来。
那两个刚要大叫,嘴又被堵严实了。
刘二郎脸色暗沉,站到了里面听闻了他来了就在嚎哭不止的刘三娘的房前,静默地站了一会,好长一会后,才暗哑地道,“这是你嫂子叫过来的,我并不知qíng。”
“这是为何,为何……”刘三娘在里头尖叫,那问声字字宛如泣血。
这是为何?没有多久就已明白。
因为刘二郎yù要替她给张小碗结一门亲。
他在战场上两次救了他同乡的一个同袍的命,两个结为结义兄弟,也订下了两家的儿女亲家。
而自他回来,知晓了当年他离家时在刘姜氏的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本yù这事不了了之,哪知义兄官路比他亨通,竟已被上官调至了京城的忠王爷的铁虎营营下当屯骑校尉,他手下还尚缺副尉一职,希他同去,同时随信而来的也有他这位汪姓义兄的婚约书,信里隐约提到了如果他有意谋求此位的话,不管是否有合适的亲生女儿,只要血缘在那,还是先成就亲事来得好。
因之刘二郎先前不是他那派的人,而忠王爷的营门自来难进,他只有跟上峰以两家结了儿女亲事的事担保,才能把这位置留给刘二郎。
刘二郎一着家就接到了京城里的信,与刘姜氏商议此事,希望让刘三娘的大女儿这个年龄正好合适汪家大儿子的外甥女结了这门姻缘,让刘姜氏请张阿福和刘三娘过来商量。
这本来简直就是天打到他们头上的好事,刘姜氏万万没有想把这等好事让给那个这几年居然没穷死病死的刘三娘,她属意她娘家的侄女,而她娘家哥哥也是刘家村比较说得上话的人,见妹夫回来还带了官,而且以后的官会更大,更要紧的是,他还可以把女儿过继过去,嫁给更大的官的儿子,以后他就是大官的丈人了。
这简直就是一步登天的天大的好事。
这贪心一起,两兄妹一合谋,请了村里最会无赖混事的两个老混帐,塞了他们银子,让他们在刘三娘生产时闹上一闹,最好是闹出大事
,闹出人命,要是这一家子还有个挺着,再让他们把这一家子找了借口送出村,盯人办了他们。
反正在梧桐村里,没什么人给这一家撑得了腰。
两个老混帐其实就是来闹事的,生产本是极危险的事,这种时候闹得越大,还能真容易把人给弄没了。
刘家村的隔壁村子些许年前就闹过这么一次,有家得罪了一人,就让人使了这法子把一家子给弄得最后抹了脖子了事,刘姜氏原本也是这打算,哪想张家出了一个挺得住的张小碗,等到了得了消息的刘二郎一来,这两个原本缩了袖子嚷嚷着查要把一家几口送去见官的老东西顿时就疲了。
刘二郎本被刘姜氏找了借口去邻村办点事,过了两天回来,纳闷本该去梧桐村请人的刘姜氏还在家,问她人怎么还没请回来?
刘姜氏神色落了马脚,刘二郎见她那闪避的神色,当下突然觉得不对,快马加鞭往梧桐村赶来,一到村口没几句就打听到了qíng况,而果不其然,如此也恰时看到了那两个“族老”要逮张家一口去见官的jī飞狗跳。
这qíng况简直就是荒谬极了。
可这时梧桐村的人见刘二郎来了,还以为刘三娘这不尊重当官兄长的,会如刘家村来的人所说的那样被送去见官按罪名,当下本是看热闹的他们立马闪离了张家茅糙屋十丈有余,免得沾了晦气。
梧桐村里的人连县官都没见过,这世上多少官他们不知道,无非知道这世道有皇帝,有宰相,更多的就已经不知道了,见威武不凡的刘二郎从马上下来,顿时就觉得他已经是很大的官了,这下觉得张家一口死定了,朱婶子这时刚好从她家刚端一锅熬好的糙米粥过来走到他们围着的位置,一听这消息,当下就软了手,铁锅摔在了地上,高喊着哭道,“这三娘妹子啊,咋这个命苦啊……”
看热闹的人也有朱家的人,怕祸及本家,见她还敢喊,连忙拖了她走,嘴里训道,“关你什么事?她得罪了她娘家,本就该受罚,哎呀,他们家跟你有什么亲,让你这么哭喊着gān什么……”
边说着,边避讳不及地拖着她走了。
村里人被那朱婶子那一噪子吼得纷纷噤声,这两人一走,他们也做鸟shòu状散了,怕看热闹都看出一身麻烦来。
庄户人家是最怕麻烦与惹祸上身,这时看热闹的走了,闹腾的塞着了嘴,张小碗坐在板凳上,一手一个抱着两个惊骇不定的小孩,听着刘
二郎站在门口和刘三娘讲着来龙去脉。
听到刘二郎要把她过继过去当养女,刘三娘在房内沙哑着喉咙绝望地哭喊,“你还是要了我的命去吧,要了我一家子的命吧……”
刘二郎急急道,“哪是要抢你女儿,还是你的女儿,一辈子都是,你怎这不懂事,这么好的人家,就算是县里县官的女儿,也找不着这么好的亲家,我替她谋个好亲事,她一辈子都衣食无愁,那汪家大儿我曾也在边城见过他一见,那神派简直就是这世间最不可多得的好儿郎,如非我跟他父亲是生死之jiāo,他哪是我们这种村户人家攀得起的儿郎?咱们家这已然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啊,要不怎生的,你嫂子她……她……”
刘二郎说至此,无法再说下去,重重地叹了口气。
刘三娘听了此话,哭声渐渐熄了一些下来。
而张小碗的心,此时,却越来越冷了。
那刘二郎继续说道,语气悲凄,“兄长自知对不起你,这女儿我也不敢抢你的,等我休书与我那义兄说清,如若他家愿意你家小碗日后以张家女儿的身份嫁过去,这亲为兄就擅自做主,就替你先应下,如若不行,二哥也没这个脸面抢你的女儿,你看可好?”
半晌,里面都没有话出来,只闻一阵低泣声,又过了一会,刘三娘的声音迟疑地传了出来,“这可行?”
刘二郎一听她松口,闻言大喜,“当然可行,二哥不抢你的女儿。”
他说着时,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嘹亮,中气十足的声音,“千总,您要的人参,我替您买回来了,都是上了年数的好参……”
这时刘二郎眉开眼笑,竟往那房间又走了几步,对着里面的刘三娘柔和了语调说,“好了,你现在好好调养身体,哥哥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25、闹腾的都来了
这刘二郎话还没落音,门外又传来一道尖刻又嚎啕的哭喊声,只见声音刚传来,张阿福其母张大娘就跌跌撞撞地扑进了屋内,一见到刘二郎“扑通”就一声跪下,对着他长拜了一下又一下,嘴上凄厉地哭喊道,“青天大老爷,您可要为我们家做主啊,我们家早就跟他们家分家了,跟他们无一丁半点关系,上次更是已经跟他们家断绝关系了,他们家要是犯了罪,万万跟我们老张家是没有关系的啊,要死也只能他们家死啊……”
顿时,别说此时在旁呆坐的张小碗已经不知道该做如何表qíng了,就连刘二郎带来的两个人也是瞠目结舌,手上还拿着人参盒子,刚进来的那个中年汉子更是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刘二郎像是生气,胸膛起伏不定,脸上一片yīn霾。
这张大娘正偷偷在看他,一见他这幅样子,以为是对她不利,那哭喊声更高亢起来,“大老爷,我们跟家他们家断绝关系是全村人都看到了的,刘三娘对您不恭不敬那是他们家的错,那张阿福更是个不孝不顺的,你捉了他们去,要打要杀随便您啊,可跟我们家,我们家大金没有关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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