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一切,夜色深沉如化不开的浓雾,外头连牲畜的呓语也听不到了。谢景行半luǒ着上身躺倒在她chuáng上,身上里三层外的包着沈妙的束胸布,怎么看都怎么怪。
沈妙抽了抽嘴角,打算将谢景行翻个身,顺便再检查检查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口。
谢景行的衣裳湿了大块,裤子却是gān慡的,因此沈妙也没有怀疑他只是腰腹部和背部受了伤。她翻动谢景行的时候,无意间手却碰到了谢景行的大腿处,沈妙如被火灼伤了一般,正要缩回手,却又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手下的皮肤坚硬,并不如其他的,未曾受伤的皮肤那样细腻,反倒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痂一样。她心中一动,下意识的微微掀开谢景行的长裤,却见谢景行小腹深处,正往里蔓延着一道可怕的伤疤。
这和之前谢景行今日新添的,那些横七竖八的伤疤不一样,今日那些伤疤虽然多,却并不深,因此也并不致命。而眼下这一条,却曲曲折折,伤痕颜色很重,显然已经是过去的老伤口了,可是经过这么久还有这么深的痕迹,足可见当初受伤时候深可见骨,触目惊心。
谢景行在明齐的时候,可没听说受什么伤啊,莫非是在大凉受的伤?沈妙心中狐疑,却发现还有别的伤口,大大小小的伤口每一道都深可见骨。虽然伤口已经愈合,却也让人心中不由的诧异,这样多的生死劫,谢景行是如何度过的?
她未曾发现自己已经摸到了谢景行的腿部,还要往下摸,chuáng上的人却闷哼一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沈妙的脸“腾”的一下烧的绯红,还以为谢景行醒了,误会她在吃豆腐,下意识的就去看谢景行,却见谢景行紧紧蹙着眉,抿着唇,双眼却未曾睁开,似乎还未醒来。
沈妙心中舒了一口气,虽然对那些伤疤还有疑问,却也不敢往下摸了,谢景行上头的衣裳都被她绞碎了,沈妙又只得拿了一件自己做大了的外裳给谢景行穿上,给他捂着严严实实。怕夜里谢景行伤口未好而发热,就搬了个凳子坐在榻前守着。
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晨光熹微,jī叫顿起,沈妙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睡在了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她分明记得昨夜是自己坐在榻前守着谢景行的,却没料到自己中途竟然睡着了。大约是累极了,所以睡得连被人移到别的地方都不知道。
她下意识的一骨碌翻起身,见屋里空空如也,并没有谢景行的身影,愣了一愣,就听见从身后传来含笑的声音:“找我?”
谢景行穿着件宽大的中衣走了过来,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的中衣,当是方梳洗过,有水珠顺着下巴滑到了衣襟深处,沈妙诧异的看着他,谢景行昨日才受伤昏迷不醒,眼下看来,却是神清气慡,哪里看得出昨日里岌岌可危的模样?
她问:“你身子好了么?”
谢景行一笑:“当然。”
沈妙点头:“果然,补气丸是有效果的,表姐没有骗我?”
“补气丸?”谢景行皱眉:“是什么?”
“女子补气血用的,”沈妙面不改色的道:“女子来葵水的时候吃一粒,身子就不会那么虚了。昨夜里我见你流了许多血,想来气血是虚的,就给你吃了三粒。”她微笑着看向谢景行,道:“你恢复的这样快,看来全是它的功劳。”
谢景行的笑意僵住。
沈妙见他吃瘪,心中不由失笑。下一刻却又笑不出来了,只听谢景行悠然开口:“哦,既然如此,就当是昨夜里摸了我的回报。”
见沈妙愣住,谢景行笑的暧昧:“昨夜里,有人不知道在摸哪里……”
沈妙的面色由请变白,又由白变青,怒道:“你醒了?”
“说不出话,神智还是清醒的。”谢景行走到桌前坐下,他梳洗过后,越发显得如同自己府上一般自然。又热了一壶茶给自己倒了一杯,笑着看向沈妙。
沈妙犹豫一下,站着没动,问:“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昨天到底怎么了?”
“替你办事。”谢景行说得轻松:“定王府这种地方,下次还是不去了。”他伸了个懒腰:“傅修宜花样还真多啊,连我都吃不消。”
“你去定王府了?”沈妙瞪大眼睛:“你去定王府地牢?”
谢景行目光闪了一闪:“你对定王府了解的不少嘛,还知道有个地牢。”他道:“不错,昨夜里去逛了逛,顺带救‘你的’裴先生出来。”
沈妙愣愣的看着他。
她没想到谢景行会亲自去救人,谢景行的身份敏感,傅修宜又绝对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一旦被傅修宜发现端倪,谢景行免不了有很多麻烦。沈妙求谢景行帮忙,是晓得谢景行身边有许多能人异士,没想到谢景行竟然会以身犯险。
沈妙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过,如果是定王府,谢景行这一身伤也就说得过去了。
傅修宜是一个十分谨慎多疑的人,因为他本身也树敌无数,所以定王府平日里就如铜墙铁壁一般刀枪不入。至于定王府的地牢,本身关在里头的都是傅修宜认为很重要的囚犯,大多都是敌人派来的探子或是其他,地牢作为定王府藏着许多秘密人物的地方,更是重中之重。可以说,傅修宜在守护地牢上花费的心思,甚至比整个定王府还要多得多。
在这样的qíng况下,谢景行只身一人闯地牢,还要救个人出来,能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见沈妙发呆,谢景行偏着头,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问:“你怎么不问问你的裴先生死活?”
沈妙回过神:“他还活着吗?”
“活的好好的。”谢景行挑眉:“一星火都没沾。”
沈妙捕捉到他话里的字眼,问:“火?”
“我一把火烧了定王府地牢。”谢景行道:“斩糙除根。”
沈妙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是把定王府的地牢给烧了,那傅修宜要对放火之人赶尽杀绝也不足为怪。地牢里关着的大多人都怀揣着傅修宜想知道的秘密,谢景行这一把火,那些秘密就永远不能被傅修宜知道,傅修宜损失了这么多,怎么可能轻易饶过谢景行。
这个时候,沈妙不由得佩服起谢景行了。她以为自己的胆子够大,那也是仰仗着前世的记忆才敢做这些事qíng,谢景行却永远能随心所yù的按自己的心做事,哪怕把天捅了个窟窿,他还要嫌天不够牢固。
沈妙默了默,问:“他现在在睿王府?”
谢景行道:“高阳在替他医治。”
沈妙听得有些古怪,高阳在替裴琅医治,谢景行为何不让高阳医治,反而是带着伤跑到了她的院子来,难道谢景行以为她的医术比高阳高明不成?
不过她眼下还有bī得问题想要弄清楚,看了谢景行一会儿,谢景行一笑:“看我做什么,我的确没这么好心,要不是你……”
“你的伤是怎么来的?”沈妙打断他的话。
“定王府的护卫多,地牢里有傅修宜的死士。”谢景行难得给她解释:“人太多不方便,只能一个人进去。”
“不是这个。”沈妙顿了一下,才问:“你的旧伤,那些看起来很深,是在大凉受的伤?”
谢景行一怔,没有说话。
“明齐不曾听过你曾命危的消息,”沈妙道:“可也像是上了年头的伤,是怎么来的?”
“关心我?”谢景行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小事,不提也罢。”
“我想知道。”沈妙垂眸:“就算是为了去大凉做准备也好。你总不能让我毫无准备的,去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和地方。”
这理由是冠冕堂皇,不过沈妙却知道,真正想要知道那些伤是从何而来,和这并没有关系。
谢景行除了前世的仇恨外,对她了解的已经很深了,可是从沈妙这头看来,对于谢景行,她不了解的地方还有许多。从前是她很怕了解,谢景行这样危险的人,知道他的秘密越多,就越是危险,如今,她却想要主动去知道有关谢景行的事qíng了。
谢景行看着面前的茶水,笑了笑:“在北疆受的伤。”
沈妙猝然抬头。
谢景行淡淡道:“谢家军里有天家人,当初去北疆,因为计划有变,提前回大凉恢复我的身份。不过谢家军里有埋伏也是事实。”
“北疆人和天家人里应外合,设了一个局,本来针对的是谢鼎,因为我的请帅令,改成了对付我。当日我有所防备,不过没料到临安候的亲信是皇帝的人,他暗算我。虽然有大凉的墨羽军暗中接应,我也受了重伤。皇兄派人将计就计,偷梁换柱,皇帝以为大计已成,其实我被接回大凉养伤,养了半年才可下chuáng走动。”他看向沈妙,不以为然的一笑:“准确说来,是在明齐受的伤。”
沈妙的心头掠过一阵巨làng,却又在转瞬之间倏尔醒悟过来。
她就说谢景行怎么会受伤?原来如此!
前生和今生有许多事qíng发生改变,谢家两父子就是其中之一。前生是临安侯谢鼎先出征,兵败身亡,接下来临安侯府衰落,谢景行接了皇家将令,再次征伐,却也得了万箭穿心的下场。且不说前生谢景行有没有假死,有一点却可以确定,谢家父子同时战死沙场,是傅家人为临安侯府早就设计好的结局!
今生因为一些事qíng改变,谢景行不知为何会改了主意,提前出征,皇帝本来要对付的是临安侯,便趁机改成了谢景行。谢景行死了,没想到临安侯一蹶不振,倒是让皇家不必再次出手。
这样一来,就正是应对了谢景行对苏明枫说的那句“明齐对我,没有养育,只有抹杀”。
明齐的确对谢景行只有抹杀。临安侯府好歹也曾为明齐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可是鸟尽弓藏,一旦臣子功高,皇家就迫不及待的打压。虽然沈妙一早就知道,前生临安侯府的败落和皇家脱不了gān系,亲耳听到谢景行说出来又是不一样。
如果连谢鼎的亲信都是皇家派来的探子,那么临安侯府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文惠帝眼皮子底下。所以谢景行从小都不跟谢鼎亲近,也许当初他虽然不能确定探子究竟是谁,却也知道,皇家的人时时刻刻都未曾离开过临安侯府。
或许连方氏和谢长朝谢长武也在暗中被文惠帝的人控制也说不定,不过如今谢长朝和谢长武已经死了,方氏也几近崩溃,临安侯府后继无人,想来文惠帝也不会再对临安侯府动别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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