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售吧。”王一章打断他,简短说道。
中年男人脸色一僵,“爹,我这是争……”
“你这是赌气。”王一章说道。
“赌气就是争气,会赌气就是会争气!”中年男人涨红脸说道。
“不懂争气才是赌气!”王一章依旧短短说道。
说完那这句话,他一阵巨咳。
王洪彬二人大惊,忙不敢再争辩,接过侍女手里的茶水,喂水顺气,好一阵忙碌,王一章才缓过劲。
“你们打算怎么做?”他缓缓问道。
王洪彬便将先前的打算一一说了。
“只需这一次,再撑一个月,如果他们还不松口,就不能再撑了,就是损失一半也得卖了……”王一章颤声说道,看着面前二人,“保和堂是咱们王家百年积下的,人说富不过三代,如果真应验了,也没什么,保住咱们的根,总有再长成的时候……”
王洪彬二人点头,面色羞愧又焦急。
正说话间,一个身高瘦长的人冲了进来,面色焦急张口就要说话。
王洪彬一看他的脸色心里就咯噔一下,立刻冲他使个眼神。
那人领会转身就走。
“给我站住。”王一章看到了,说道。
那人转过身,垂着头唤了声老太爷。
“说吧,他们怎么说?是不是要了很高的利息?”王一章缓缓问道。
那人抬起头,看了王洪彬二人一眼。
“说,多高的利息!”中年男人一咬牙问道。
来人面色极为难看,咬着下唇,看了看他们二人,又看了看王一章,似乎难以启齿,声如蚊蝇。
“什么?”王洪彬问道:“大点声。”
那人一咬牙,心一横,跪下说道:“他们……都不借……”
“怎么可能?”中年男人脸色顿变,失声问道。
“你有没有去信义和?”他上前一步,喝问道。
“去了,去了,三老爷,我都去了,人家见都不见,说聂老爷子没在家……”来人连声说道。
中年男人蹬蹬后退几步,满面不可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说道:“他们,他们跟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见死不救……”
“在足够的利益面前,有什么不可能的!”王一章长叹一口气说道,他的双眼更加浑浊,目光扫过眼前二人,王洪彬虽然还保持坐姿,但额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而三老爷已经微微发抖了,两个人显然已经被突然的状况打击得失魂落魄了。
“看来,是那些人堵住我们的后路了……”王一章长叹一声,一句话没说完人就栽了过去。
一阵慌乱之后,走了又被请回来了的老太医在屏退其他人,对着王洪彬二人摇了摇头。
王洪彬二人顿时脸色灰白,噗通坐下来。
“他本来就底子差,这些年硬撑着,这大限到了……”老太医低声说道,见惯生死,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感qíng。
“老家伙,这次我要先走一步了……”王一章的声音从chuáng上幽幽传来,带着几分笑意。
老太医呵呵笑了,“是你这老家伙的福气……终于能歇歇了,这些身外物儿孙事你就放下吧。”
“爹……儿不孝……”二人同时跪下来,头枕手伏地哽咽道。
王一章虚弱地笑了笑,吩咐人送老太医出去后,看着跪地闷声哭的二人,缓缓吐了口气,“收手吧,这次咱们是斗不过了,无论如何也要保下保和堂这个名字,哪怕只剩下一个名字……”
“二叔,二叔……我已经请了顾娘子相助……”王洪彬跪行过来,拉住王一章的手哽咽道。
“你要顾娘子助什么?”王一章忽地问道。
“钱!”王洪彬说道,带着几分期盼看向王一章。
“对,爹,她是刘公的徒弟,继承的不只是技艺,还有刘公的钱,刘公纵横药界几十年,只怕有多少钱自己都不知道……而且只要她扬言说要pào制桂枝,肯定大家都要抢着送去,那这桂枝的价格肯定就翻着滚的……”王三老爷也振奋起来。
王一章带着自嘲一笑,摇了摇头,“洪彬,医者不治必死之人,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保和堂的内里朽得太久了,自己先动,许能保全其身,如是再赌气,那可就……”
“爹,只要撑过这口气,只要我们再囤积一批桂枝,局势就能扭转……”王三老爷早已经因为自己方才的话而激动不已,攥着拳头说道。
王一章看向王洪彬,王洪彬虽然没说话,但面上的神qíng显然也是如此想法。
“罢了,你们去吧……”王一章慢慢合上眼,低声说道:“我累了……”
王洪彬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终于低头应声是,垂头退了出去。
“所谓争气,一则要有一争的条件,二则要有争之能胜的手段,三则要有争之必胜的时机……”信朝阳端坐桌案前,身旁两个美貌侍女动作娴雅地泡茶斟茶。
“这王家此举果然如大少爷所料,犯了商家不可意气用事不可赌气而战的大忌啊。”在他对面坐着两个老者,面带笑容,端起茶杯轻轻品尝。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信朝凌带着两个年长的人冲了进来。
“如此我们就告辞了。”两个老者站起身来,含笑说道。
信朝阳站起身来,含笑看了看身旁两个侍婢,侍婢心领神会,放下手中茶具,乖巧地站到二位老者身后。
二位老者对视一眼,看着信朝阳一笑道:“大少爷这是何意?”
“这两个丫头烹得一手好茶,我这个人不懂茶,留着倒是糟蹋了,听闻二老深谙此道,所谓宝剑赠英雄,还望二老笑纳。”信朝阳含笑说道。
二老哈哈大笑,冲信朝阳拱拱手,“那就多谢大少爷美意了。”
信朝阳含笑还礼,二老便转身而出,两个侍女碎步相随。
“这位信大少……”其中一个老者回头看了眼绿竹拥簇的小亭,带着几分赞许点头,“知qíng知趣知人知心,果然非碌碌之辈。”
另一个老者点点头,捻须说道:“这京城的药行,也是该充充新鲜的时候了,保和堂,老了……”
看着这两个老者离去,信朝凌才急忙忙说道:“大哥,不好了,顾娘子回京了。”
信朝阳嗯了声,看他,“这是好事啊,你不是想念她很久了?”
信朝凌讪讪笑了,瞪了身旁两个捂着嘴偷乐的年轻人,“我是想顾娘子的钱嘛,不过,顾娘子自从那次以后,就退出赌场,怪可惜的……”
信朝阳微微一笑,“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不止你一个人想着她的钱……”
说罢不待信朝凌再说什么,他伸手拿起一旁的墨绿披风,大步向外而去。
“哎,大哥,你去哪?”信朝凌忙问道。
“我也想她了,见见去。”
扔下这一句话,信朝阳施然而去。
信朝凌面色古怪,看向身旁两个年轻人,“真的假的?”
“假的。”两个年轻人耸耸肩齐声说道:“大哥从来不想人。”
“也是,对大哥来说,人有什么可想的,太简单了……”信朝凌也耸耸肩,拍了拍二人的肩头,“走,走,咱们不跟他一般,该想还得想,怡红楼新来了一个姐儿,我请客……”
听到信朝阳来了,正和灵宝互叙别后的顾十八娘不由愣了愣。
“请。”她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含笑迎了出来。
门外信朝阳踏步而来,看着顾十八娘含笑而立。
“怎么,大少爷可是来请我赏栀子花了?”她笑道。
身形未变,穿的还是旧年的chūn衫,但信朝阳却闪过一丝念头,这姑娘变了。
至于哪里变了,却是说不上来,他不由将视线仔细地扫过她的眉眼。
在客厅分别安坐,灵宝带着丫鬟斟上茶,便屏退左右,自己侍立在顾十八娘身后。
简单地互相问候过后,顾十八娘轻抿了一口茶,道:“有一事正想要问问大少爷。”
“请说。”信朝阳答道。
“我对生意不太了解,听说保和堂因为采购出售桂枝跟药棚会斗了起来是怎么回事?”顾十八娘看着他问道。
“你问对了。”信朝阳一笑,“这是我们大有生做的。”
顾十八娘面色微微愕然。
“这很稀奇吗?”信朝阳转着茶杯笑道:“天下生意为利益,利益总共这么多,你多赚了我就少赚了,但凡做生意的想自己多赚钱,应该没什么可奇怪的吧?”
“没有。”顾十八娘苦笑一下,“我并不是稀奇这个,而是稀奇大少爷如此畅快地告诉我,是为了什么。”
信朝阳放下茶杯,看着她整容道:“如果我想说,要顾娘子莫要cha手此事,顾娘子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就是大少爷猜到那样。”顾十八娘也神色郑重缓缓答道。
“我可以告诉顾娘子,这一次就是你倾家dàng产之力,也保不住保和堂。”信朝阳淡淡说道。
顾十八娘点点头,“我知道,可是有些事必须做是不是?”
“是。”信朝阳点点头,“所以,我并不要顾娘子放弃援手……”
顾十八娘再一次愣了愣,面上带着几分不解。
“我只是想告诉顾娘子,我是个只知道铜钱眼里翻跟头的生意人,所以这一次你做你该做的,我不怨你,我做我该做的,你也别怨我。”信朝阳抬眼看她,缓缓说道。
第170章 不同
顾十八娘神色微动,目光闪烁,显然心中正在分析他这出人意料的话。
“要说大少爷你这个人,还真是……”她缓缓笑了,“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说的。”
信朝阳淡淡一笑,示意一旁已经听傻眼的灵宝斟茶。
“的确是没必要说,”他许是自嘲地一笑,“我也知道顾娘子一向不信我防我,这事说与不说,其实结果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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