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方帝的问题,出在一个“yín”字上。
他贪恋女色,是从淑太妃跟皇后的那件事之后才渐渐开始的。
谢姝宁曾悄悄询问过云詹先生,被细鸟诱过的男子可有法子不沉溺女色。她心怀希望而去,却满怀失望而归。云詹先生说,无解。
而且症状,会越来越严重。
假以时日,此人必定被酒色掏空身子,死在温柔乡里。
与此同时,这人会变得脾气极其bàonüè,难以自控。
每一桩,都听得人心惊ròu跳,也愈发叫谢姝宁忍不住觉得,好在她们及时拿捏住了淑太妃,若不然,谁知将来会发生什么。淑太妃既敢那般做,心中必定对后果有数。
——青竹蛇儿口,huáng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
同为女子,谢姝宁也不禁觉得这话用在淑太妃身上,太jīng准不过。
长夜漫漫,她了无睡意。
纪桐樱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寐半醒之间,谢姝宁蓦地听到她含糊地嘟哝了句,“敦煌……是什么模样……”
谢姝宁闭着双目,听到这话怔了怔,想到那漫天飞舞的huáng沙,还有只开在沙漠里的花,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扬,道,“绿洲上的富庶。同京都截然不同,但身在敦煌,总忍不住叫人觉得自由自在。”
说完,她睁开眼去看纪桐樱。却见她翻了个身,早睡着了。
谢姝宁在晦暗的光线中看着她朦胧的睡颜,心中微动,记起舒砚的话来。
然而看着看着,她还是叹息了声,别开眼,自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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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姝宁这一回在宫中呆了两天,临行之际,她去拜别皇贵妃。
皇贵妃笑得怅然,有意多留她几日。可也知道宋氏在家候着,不好抢了人家的闺女留在宫里,只得打趣了几句,又让人去取了支赤金镶碧玺石的簪子,要谢姝宁带回去jiāo给宋氏。“我头一回瞧见这支簪子就觉得极衬你娘。”
谢姝宁笑着谢了恩,赞了簪子几句。
宫殿外,日头渐渐升高,树影疏疏。
谢姝宁正色起来,同皇贵妃道:“娘娘,有些话,阿蛮不知该说不该说。”
皇贵妃以为她是要说纪桐樱选婿的事。笑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还请娘娘屏退众人。”谢姝宁起身裣衽行礼,模样端肃。
皇贵妃看了看左右伺立着的宫人,又来看她,见她眸光清澈澄净,神色却极为肃然。不由微觉诧异,摆摆手让人皆退到外头去,亦正色起来,问谢姝宁道:“是什么要紧的话?”
谢姝宁站直了身子,将几日来反复斟酌过的话说了出来。
肃方帝今后的路。几乎一目了然,皇贵妃必须早作打算,若不然,苦头迟早是吃不尽的。
一旦哪日肃方帝彻底厌了皇贵妃,bàonüèxing子又日渐加重,难保皇贵妃跟大皇子还有没有活路。连自己都无法自控的人,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谢姝宁心中十分忧虑。
这些话,原不是她该说的,但她若不说,皇贵妃怕也不会想到细鸟身上去。
自然,她一个十几岁还未出阁的姑娘家,话不能说白了也不能说得太分明,所以她只是提醒了皇贵妃,是不是该去见一见淑太妃,敲打拷问一番,当初她在皇帝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皇贵妃认真听了,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惠和原是在怕这个……”
谢姝宁汗颜,她要开口便只能先寻个由头,故而只能拿了纪桐樱的话来开头,再引出后头皇帝的不对劲跟当初细鸟的事来。
“娘娘可千万莫要告诉公主,这话是从我这泄露的。”谢姝宁佯作娇怯。
皇贵妃长长叹了一声,看了看窗外明媚的天光,展颜道:“休怕,绝不告诉她。”
二人相视一笑。
谁也没有再提细鸟的事。
谢姝宁是装作无心说起的,皇贵妃则是听者有意,待到谢姝宁离宫后,便打发了人去仔细搜罗信息,又亲自去见了青灯古佛相伴的淑太妃。
纪桐樱的亲事,便也因为这件事,略缓了一缓。
等到暑气渐浓,雪白的荼蘼花开了一丛又一丛时,淑太妃死了。
容家一夜之间锋芒尽收,但接连惹祸出事,倒了大霉,步上了李家后尘。
没几日,容家家财便尽数充入国库,更一连砍了淑太妃父亲跟两个兄长的脑袋。
区区一门商贾,四处行贿,买卖官职……乱七八糟的罪名一箩筐也数不清。
谢家二房的四太太容氏,当即便晕了过去,瘫在了病榻上。
消息传到长房时,已好转许多的三夫人蒋氏坐在那怪笑了起来。
时至今日,她才算真的明白了。
原来那支签上写着的,分明是厄运。
第265章 红娘
容家的事,谢姝宁知道,必定是皇贵妃的手笔。
淑太妃在yīn森森的佛堂里呆了许久,怕也是疲了,扛不住皇贵妃的拷问。肃方帝一早就也只等着容家找到金矿,再一举拿下。如今可好,金矿久寻不着,肃方帝又在政事上没了多少jīng力,哪里还管什么容家。
皇贵妃稍一提,肃方帝便想起了淑太妃来,心中蠢蠢yù动,谁知悄悄一见,淑太妃哪里还有一分昔日的模样。
她年纪比皇贵妃还小些,本该正是如花秾艳的年纪,可却像颗久放过后不再新鲜的果子一般,呈现出了一种灰败gān瘪之色。
贪鲜的肃方帝,登时便觉意兴阑珊,拂袖走人,任凭皇贵妃去处置。
曾经心比天高,甚至不惜害了儿子的淑太妃,顿时成了命比纸薄的可怜虫。
她死在了佛像前,伏在地上,似一截枯木,佛祖却不怜她,高高在上,面带慈笑地看着地上的人,却从来一言不发。
说到底,那不过是尊泥塑的像。
然而有人却不这般认为,如淑太妃一般失了自由被软禁的小万氏,日日跪在佛前,诵经不止。
人人都以为她是在为燕霖祈福,却不知她日日念叨着的,却全是咒骂大万氏的话。
她在供奉了佛像的东次间里诵经,守在外头的婆子便不由得窃窃私语,“她是不是疯了?要不然为何总骂个死人?”
人都已经死了十几年了,骂得再多再狠,鬼又哪里听得见。
众人便都觉得小万氏是疯癫得厉害,莫名其妙。
这一年,是肃方帝即位的第六个年头。
肃方帝日益懒散起来,早朝可有可无不提,平日里更是不分白天黑夜,拥着丰腴的美人嬉闹。
皇贵妃奈何不得他,众朝臣不敢言语。
昔年。庆隆帝自裁而亡,给肃方帝留下了弑君篡位之名,数年过去了,众人却都还牢牢记得。
他们不敢谏言。
言官成了摆设。肃方帝倒乐得痛快,他也逐渐变得只爱听好话,听不得一声不同的意见。
皇贵妃夜不能寐,寝食难安,终于信了那些关于细鸟的传闻。
她连夜写了信回延陵白家,同老父商议此事。
如今后位空悬,她执掌凤印,各宫妃嫔却渐渐开始不将她放在眼里,于她们而言,再没有什么能比得到肃方帝的宠幸更重要的事了。因为肃方帝的无道。后宫的局面也乱了套。
人人争奇斗艳,只为搏肃方帝一笑,平素的规矩,也尽数抛却在脑后。
皇贵妃震怒,雷厉风行地开始整顿后宫。却反倒被肃方帝给斥了一番,真真吃力不讨好,还差点惹祸上身。
这件事,慢慢地开始变得诡异了。
皇贵妃被分了心,一时间无力再继续为纪桐樱的婚事打算。
到及笄礼的那一日,场面虽隆重,来宾亦是满满当当。可诸人皆是心不在焉的。
宫里头的事,皇城外的人,多半也听到了些风声。
长公主的驸马人选,他们也都知道,最后不了了之,也都只当公主挑剔。皇上跟皇贵妃过于疼爱她,倒不知别的。于是筵席上,便有人问起了英国公府的温夫人,笑着道:“听闻温夫人的长子这一回也是入选了的?”
这是明摆着的事,温夫人却像是并不愿谈及。只微笑着点点头,一句话不接。
边上的人便觉得有些古怪,难道是因为未能选中做驸马之故?
可转念一想,众人又觉不该,温家的长子,将来可是要继承家业跟爵位的,成了驸马反倒是不妙了,温夫人这时合该偷笑才是,怎地瞧着反倒是闷闷不乐,不愿提起。
“说到温大公子,诸位可曾见过?”避开了温夫人,一群妇人聚在一块摇着团扇轻声谈论起来。
有人问了句,结果半响无人应声,众人这才惊觉,竟是谁也没有见过温庆山。
几人皆道:“温家的几位小姐倒都是熟的,偏生大公子似乎从未出现在人前!”
此言一出,诸人皆怔了怔,旋即纳罕,怎会如此,却谁也得不出结论。
转眼间,时至盛夏。
糙木葱茏,花香四溢,粉蝶扑扇。
京都的天蓝得像琉璃瓦,被明晃晃的日头照耀得泛出白来。
天气愈发的热,东城的街头多了些卖凉糕的摊贩身影,人烟依旧熙攘。敦煌的商队又到了一支,舒砚也忙碌起来,但他忙里偷闲好容易得了空,便来寻谢姝宁,说有没有法子约见纪桐樱。
他问得真挚,神qíng也坦然,谢姝宁一肚子劝说的话就此堵住,不知该如何说起了。
这模样,不论怎么瞧,都像是私相授受……
谢姝宁无奈极了,心中认定这红娘做不得,偏生另一边又似有个人在她耳边念叨,若真能成,也是件好事。
她翻来覆去掂量着,到底还是给纪桐樱写了信,约她出门。
近几日多下了几场雨,天气稍凉快了些,出门也不会太热。
信送出去后没多久,她便收到了纪桐樱的答复,相约见面,权当散心。
宫里一堆破事,纪桐樱看着也觉心烦气躁,正好谢姝宁来约她出宫,她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谢姝宁看完了信,打发图兰去知会舒砚,一边暗暗叹了声。
她愈发惦记起了皇贵妃一行人在宫中的安危,她知道皇贵妃的手段,却也知道真正做主的,说话掷地有声的人,是肃方帝。
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敢肯定肃方帝会做出什么事来,同样也不敢去想皇贵妃会如何做。
皇贵妃不同她娘宋氏,为人处世皆要果决许多。也许一个不如意,皇贵妃便起了xing子要先送肃方帝一程也说不好。只要有胆色,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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