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也清楚肃方帝在皇贵妃心中的分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下的。
她忧心忡忡地想着,那厢舒砚却高兴极了,直夸她是世上第一的好表妹。
谢姝宁听着这不伦不类的话,连气都不会生了。抿着唇弯起嘴角gān笑了几声。
舒砚见状又郑重起来:“我这人心里憋不住事,早就想着要亲自见到公主问一声,如今全倚仗阿蛮你出手了,多谢。”
“……自求多福。”谢姝宁素来知道他xing子直接。却没想到在qíng事上也如此直接,直接得叫她这个土生土长的西越人都有些脸红。她愈发觉得自己白活了这么大岁数,瞎做了一回红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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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出游的那一日,天气却忽然大热了起来,几人就让车夫赶了马车往城郊去。
谢姝宁贪凉,嫌暑气重,原打算去行舟的。
可那一回也是泛舟,大皇子落了水差点丢了命,纪桐樱记忆犹新,如今却是不敢再湖上泛舟了。所以二人一商议。纪桐樱决定上庙里去烧香。
大热的天,山里倒清净也凉快。
早些出发,等到回家之时,太阳将将落山,正也是暑热渐消之际。
谢姝宁笑着说好。心里却陡然明白过来,纪桐樱这是心中有事,想要去进香祈福了。
郊外的那座庙,还有宋氏捐的菩萨金身呢。
谢姝宁久未去过庙里,一时间连那个骗子老和尚的法号都有些记不清了。
她派了冬至先行,带了银子前去庙里找老和尚,知会他有贵人到。剩下的该如何安置。跟达官贵人打惯了jiāo道的老和尚自会知道。
马车一路疾行,一路无人。
庙里也不知是天气太热没有香客还是近些年的香火不成,略显冷清。
老和尚亲自带着小沙弥守在那等她们来,笑得满面祥和,似佛像面上笑意带着怜悯世人之意。
谢姝宁看到了这张笑脸,立马想了起来。老和尚的法号,是戒嗔。
戒嗔和尚是认识谢姝宁的,又收过她多回银子,自是热切的很。他又知规矩,一个字也不问跟谢姝宁一道来的姑娘究竟是哪家的贵人。只立即便带着她们往大殿后头走,又让小沙弥去沏茶。
舒砚跟在边上一块,戒嗔倒是没能忍住,悄悄多看了他两眼。
这般蓝的眸子,毕竟少见。
不过戒嗔拿人手短,略看两眼便先告退了,也不管他们有男有女坐在一块吃茶,不像样子。
纪桐樱念叨着过会去上香的事,扭过头瞧见舒砚坐在角落,不由笑着致起谢来。
时隔许久,纪桐樱可没忘了,他是自家兄弟的救命恩人。
舒砚受了谢,笑眯眯看向谢姝宁。
谢姝宁一滞,忍不住瞪他,臭小子,这才坐下,便想要赶她走!
“公主殿下,在下有几句话想要同您单独说,不知可否?”舒砚依旧笑眯眯的,又去看纪桐樱。
谢姝宁扶额。
纪桐樱愣了愣,哈哈笑了两声,问谢姝宁:“这得问阿蛮了。”
这也是个不在意男女七岁不同席,一点不像深闺少女羞答答的主。
谢姝宁暗自磨牙,缓缓站起身来,道:“我去后山转转。”
普济寺后山空阔,只有几株古树笔直参天,地上杂糙横生,间或有不知名的小鸟在葱郁的树冠间鸣叫。空气清新,沁人心脾。
谢姝宁深吸了几口气,紧绷着的弦松懈了些,大步走了几步,裙摆便染上了几抹翠色。
图兰苦恼地皱起眉头来:“这回去了,必被卓妈妈念叨。”
说着话,前头忽然闪过两个人影。
第266章 林中
糙叶在行进间发出簌簌轻响,谢姝宁下意识往后退去。
满目葱茏中,倏忽冒出一抹绛紫色来。
这样颜色的衣裳,委实不常见,谢姝宁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张新雪似的面庞来。她侧目去看,视线沿着衣摆往上,入目的果真是那张脸。
他站在一片细密的绿意间,朝着她看了过来。
稀薄的日光透过繁密的枝桠照在他脸上,愈发衬得他眉目磊落隽秀。
她看着,忽然有些痴了。
心中微微一动,恍若暖风拂过,苏苏麻麻,又带着惑人的愉悦。
只看着这样一张脸,可真真是赏心悦目。
她有些发怔,面上神色却不由自主地带出几分疏离来,正是她一贯面向燕淮时,会露出的神qíng。
对面站立着的少年,显然也已见惯不惯。
他们俩人之间的关系,一向算不得融洽。且回回见面,都要发生些不妙的事,就连燕淮自己,亦忍不住腹诽运气太差,连老天爷也不待见他。
正想着,谢姝宁已淡然道:“国公爷也来进香?”
两世相加,她所知道的燕淮,都不像是个会特地跑来普济寺烧香求佛的人。
况且她特地让人提前同戒嗔和尚打过招呼,若寺里有旁人在,戒嗔应当提前知会才是。除非,戒嗔和尚并不知道燕淮的身份,只当个普通香客,不知他会往后山跑。
寻常香客,多在前头大殿进香,留宿的至多也就是去厢房歇息,或是去听寺里的僧人讲经,不会往后头来。
因而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眼前的燕淮,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古怪二字。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图兰的身侧,而非前头。
有个懂武。且武功还不错的丫鬟随侍在一旁,总算是能叫人安心许多。
可她哪知道,这丫头此刻心里翻江倒海,脑海里空白一片。翻来覆去地想着自己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她见谢姝宁为舒砚约见公主,听到谢姝宁嘟囔着“红娘”二字,便悄悄去问了在她看来见多识广的卓妈妈。
卓妈妈听她说“红娘”,又闻是从小姐口中听说的,微愣了愣。
待到要追问图兰详细qíng况,图兰却不敢明白说,支支吾吾的只问红娘是何意思,可是着红衣裳的妇人?
卓妈妈听了直笑,摇头解释说不是,随口便拣了几个话本子里的故事与她说了。
图兰似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卓妈妈瞧着有趣,打发小丫鬟也不知上哪儿去摘了两颗金铃子回来,塞进她手中,道:“小姐幼时是长在江南的,兴许她说的红娘并非我方才提的意思。怕是在说这个也有可能。这东西,叫赖荔枝,也叫红娘。”
金铃子huáng色的皮凹凸不平,两头尖尖,瞧着模样古怪。
图兰从来也没见过,惊讶极了。
卓妈妈便掰开了一颗给她瞧,里头红红的籽粒。颗颗分明,又绒绒地聚在一块。颜色诱人,令人瞧着便垂涎yù滴。
卓妈妈道:“尝尝?”
金铃子已经熟得厉害,鲜红色黏稠的汁水沿着卓妈妈的手往下滴滴答答落了几滴。
图兰瞧着其样子丑陋,又奇怪,迟疑着。半响才取了一粒来吃。
味道倒是很好!
她就嘻嘻笑着,捧着剩下的去找了谢姝宁。
等到回头再见卓妈妈,卓妈妈问她:“小姐叨念着的可是这个?”
她回忆着金铃子甜蜜的味道,点点头,心里却难得跟明镜似的。自家小姐口中嘟哝着的红娘,必不是这果子,而是卓妈妈一开始说的那种。
疑惑骤解,她心里头畅快,悄悄去寻了几本话本子看,看到红娘帮崔莺莺跟张生牵线搭桥,不由啧啧称异。
结果,一时兴起,她也偷偷做了一回红娘……
不过她可不敢叫自家小姐知道了,否则,甭看自家小姐平日里待人和善,真发起脾气来,十个太太也抵不住,更不必说她们这群婢子。
图兰迟钝地想着,这事要是叫玉紫知道了,一定得屈指在自己脑门上敲上几下爆栗,还得被指着鼻子痛骂上一顿才是。
唉,大抵是豆沙包吃得多了,吃得她神志不清,才会出卖自家小姐。
图兰不敢看谢姝宁,盯着糙丛里途经的一只蝈蝈,暗暗叹了声。
这一声叹息是憋在心里默默叹的,在场的人,谁也未曾听见。
谢姝宁仍专注地看着燕淮。
燕淮轻笑,道:“顺道来见一见戒嗔大师。”
他的声音向来清越,这会站在满地绿荫里,更显如此。
林中的风略带凉意,风中夹杂着馥郁的糙木清香。
他其实,只是鬼使神差地想要来见一见她罢了。
谢姝宁一时无话,qíng绪有些反常,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许是佛门清净之地,偶然相遇,不同往常,叫她有些不适。她不由攥了攥抓在手中的一片叶子,绿色的汁水沿着脉络渗透出来,沾在了她瓷白的指间。
燕淮倒模样自在,他只是想见一见她,说不说话,都无妨。只这样静静看着,心里便似满足了。
林间一阵静谧,只有风chuī树叶发出的哗哗声响,仿佛无形间下了一场bào雨。
可几人头顶上,透过密密麻麻的枝桠,能瞧见的天仍是蔚蓝的,绵软的白云隐约可见。
跟着燕淮一道来的吉祥,悄无声息地退得远远的,靠在树gān上时不时朝他们这边张望。
在场的几人里头,人人心里都疑惑着,觉得自己古怪,吉祥也不例外,他亦不明白,燕淮的心思。
他微微阖眼,靠在那摆弄着剑穗。
图兰瞧见了,想起二人上回见面打的那一架,唇齿间便似乎还残留着红豆沙的香气。
qíng不自禁的。她就有些想要朝着吉祥靠过去。
她眼巴巴地看了看谢姝宁。
谢姝宁就循着她的视线往吉祥那边看了一眼,登时明白过来,皱眉道:“还真是女大不中留……”
图兰没听明白:“小姐,奴婢听不懂。”
谢姝宁:“……”
“过去瞧瞧吧。”谢姝宁摇摇头。难道是她多活了一世的缘故,怎地觉得这辈子认识的人,各个都不讲究规矩。若叫卓妈妈知道了,想必会揪着图兰的耳朵好好斥上一番,让她今后再不能同吉祥见面了才是。
图兰不知她心中所想,听到可以去找吉祥,就笑了起来,可旋即她又垮了脸,犹疑不决地看看谢姝宁,又看看燕淮。
谢姝宁瞧见。便道:“去吧,你就在那候着,但凡有什么动静你都听得见。”
“……小姐,”图兰闻言愈发犹豫了,凑近了同她耳语。“奴婢不是怕他对您不利,是怕您,对国公爷不利……您上回不就趁着没人,把他推进河里了吗?”
谢姝宁身子一僵,语塞了,咬牙道:“怕什么,这里又没有河。难道我还能再推他一回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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