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宁连声叹息,一瞬间似老了十岁。
她觉得,这件事有必要先知会舅舅,可舅舅远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
她上辈子虽然活到了二十几岁,儿子也有了,可儿子尚且年幼,从未帮旁人cao心过亲事,这会不由急得焦头烂额。
没有法子。她思来想去,索xing直接去寻了舒砚。
舒砚满面含笑,见着她急忙招呼落座,又要人奉茶。
谢姝宁见状不由没好气地道:“表哥,这是我家。”
她又不是客人!
“你不喝我可自个儿喝了?”舒砚依旧笑嘻嘻的,“你这会来找我,可是要问公主的事?”
二人坐在庭院里说话,周围只图兰几个守着,并无外人,他说话也就不遮掩。
谢姝宁手执茶盏,轻轻抚摸着上头光洁的釉,点了点头:“谈得如何?”他问的直接,她gān脆也开门见山。
舒砚微微敛了笑:“她很惊讶。”
谢姝宁无奈:“她如何能不惊讶!”
她虽是公主,可也只是西越矜持的好姑娘,何曾见过旁人这般冲着自己表明心迹过。又正值qíng窦初开的年纪,面对舒砚这样的少年郎,捱不住也是该的。
倒是她,用颗老妈子的心看待舒砚,一时忘了舒砚的这幅容貌气度在chūn闺少女心中,该有多受欢迎。
“那她,都说了什么?”谢姝宁回忆着纪桐樱在信里说过的话,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舒砚摇头:“倒没说什么。我爹倒是说过,你们西越的姑娘不同西域三十六国常见的那些,为人矜持。因而我先前便想过,我便是表明了心迹,她多半也是不会接话的。”
谢姝宁闻言就道:“既如此,你又为何非要见她不可?”
“说过了,我至少舒坦,来日想起,亦不会觉得后悔自己错失了机会,不曾去争取过。”舒砚呷了口茶水,难道正正经经同她解释起来。
谢姝宁便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说得并没有错。
舒砚又道:“我会在京都留很长一段日子,她如何想,看着便知道了。”
若驸马人选公告天下,同他没有丝毫关系,那她自是对他无意。他惋惜,却也能接受。qiáng扭的瓜不甜,不论对方是不是公主都一样。可若她有意,以她的xing子,必定也会想法子来找他。
舒砚自小同父母关系亲热,他亦对父亲的话深信不疑。
感qíng二字,看似复杂,可其实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喜欢了便是喜欢了,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再没有第三种可能。
可从小未曾经历过大波折的他,哪里知道,这世上还有种叫求不得的痛苦。
谢姝宁知道,看着他的笑容,一时间却不敢告诉他。
一旦他陷得深了,又哪里是挥一挥衣袖,说放开便能放开的。
表兄妹俩人吃着茶,就着纪桐樱,又略说了几句。谢姝宁告辞转身去了玉茗院见宋氏。
她莫名有些惴惴不安,觉得不能将这事都给四处瞒严实了。
走至庑廊下,守在门外的丫鬟眼睛尖,早早瞧见她。吃惊地道:“太太派了芳竹姐姐去潇湘馆请您,才出的门,您没碰见?”
芳竹是宋氏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早先丁香百合几个到了年岁,皆放了出去,宋氏后提拔了芳竹几个上来,用得也算称手。
“我没从潇湘馆来,怕是错开了。”谢姝宁刚从舒砚那走来,原是相反的方向,的确没法碰面。
说着话。守门的丫鬟已打起了竹帘子:“那可是巧了,太太正念着您呢。”
谢姝宁疑惑,母亲这会要见她,是为了何事?
莫不是舒砚的事,已然被她得知?
思忖中。她已进了门。
宋氏在东次间里坐着,听见动静扭头来看,讶然道:“来得这般快?”
谢姝宁就笑:“来得快还不成?”
“哪里的话,我是想着这脚步也太快了些,前脚芳竹才出的门,你这后脚便来了。”宋氏也笑了起来,只面上笑意显得有些单薄涩然。不似往常。
谢姝宁瞧见,便将嘴里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转而狐疑地询问起来:“娘亲急着见我,可是出了什么事?”她快步走近了宋氏,在宋氏身旁坐下。
宋氏叹了声,点了点头。递给她一封已经拆封了的信。
“这是……”谢姝宁眉头微皱,看着信封上的吾妻亲启四个字,明白过来,这是谢元茂从惠州写来的信。
宋氏道:“你打开来看看吧。”
谢姝宁颔首,依言将信取了出来。打开来一看,的确是谢元茂的笔迹没有错。
前世她就对谢元茂的笔迹十分熟悉,如今又多一世,绝不会认错。可见这封信的确是谢元茂亲笔写下,又从惠州快马加鞭送上京都的。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去。
本就微微皱着的眉头陡然间皱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她的面色亦变了些。
半响,她将视线从信纸上移开,抬起头来,闷声道:“父亲病了。”
宋氏再叹一声:“这是第二封了,第一封来时,只说是小小的风寒,我也并没有在意。”顿了顿,她忽然指着信上的字迹道,“你瞧上面这字,的确是他写的没错。可落笔虚浮无力,略显迟疑跟急躁,委实不像他平日写的字,怕真是病得日渐厉害了。”
“还能提笔写信,想必没信中所言那般严重。”谢姝宁有些恹恹的。
宋氏道:“惠州日子清苦,环境恶劣,他自幼没有在衣食住行上吃过什么大苦头,难免水土不服,信中所言,便是夸张了些,也是有的。”
谢姝宁将信往炕几上一拍,道:“那便让鹿孔领着人去惠州为他诊治,让您匆匆跑一趟,若也水土不服病了可怎么好!既病了,又不喜当地的大夫,吃了许多的药也不见好,那我们就依父亲的话,为他送个大夫去便是,旁的,何苦来哉?”
她也是恼了,觉得自家父亲委实不知何谓心疼。
他自小没吃过大苦头,母亲更是娇养着长大的,真真的十指不沾阳chūn水。
这会他病了,要她们送鹿孔去不够,竟还扬言要母亲亲自带着鹿孔去惠州。
谢姝宁很生气:“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娘亲就在京都呆着,去什么惠州!”
第273章 扯淡
原本就是因为父亲鬼迷心窍、花样百出,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拿她的亲事作伐,委实叫人难以再继续拿他当父亲看待。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动了心思将他赶得远远的,至少图个眼不见为净。故而惠州那样的地方,本就是为了折腾他而选的,饶是做官,日子也过得清苦。
没有油水的地方,做不做清官,也无甚差别。
终归花费再大的心思,也漂不起一层油花来。
下头的人日子过得苦,官衙里头的也是那般,他去了,哪里有不吃苦的道理。
只是谢姝宁没有猜到,他才去不到一年,竟就来了两封信告病,且一封比一封口气委屈,仿佛不等来日他就要命归huáng泉一般。
她也是心狠,始终觉得他这不过是耍脾气,故意夸大了病qíng,想要搏同qíng罢了。
宋氏却不敢对这两封信置之不理,若只一封,她也就自己看了写了回信收起来罢了,可第二封信里的口气都变了,似真的大病一场久久不愈,又半是央求的让她带着鹿孔去惠州,她这才没有法子当做自己没收到信。
“你父亲特地写了信来,我怎么能不去。”宋氏摇着头,耳坠儿盈盈而动,“这信原就是随中秋礼送进京来的,长房那边也有一份。他素来就不是那专报喜不报忧的人,肯定也已同老太太说了自己生病的事。”
果不其然,她这话才说出口,外头就有人来报,长房那边请她过去说话。
宋氏一猜就是为的谢元茂的事,无奈地摇摇头。
谢姝宁在一旁听着,立即道:“我随您一道去!”
“你不必去,若你三伯母也在那,见着了未免生气。”宋氏刚想应好,旋即想到了蒋氏。顿时不敢再让谢姝宁跟着自己一块去梅花坞了。
自打六姑娘谢芷若出了那件事后,蒋氏就对谢姝宁充满了仇恨,过去只是轻视鄙夷加些偶尔的艳羡,如今却是实实在在的仇恨。恨这人世不公。为何她的女儿后半辈子都要在庵里度过,谢姝宁却仍在家中悠哉悠哉地为她来日的及笄礼做准备,四处择婿。
凭什么?
人人心里都有一股子这样的怨气在,蒋氏的这股怨气却似乎尤为qiáng烈。
宋氏生怕她见着谢姝宁发起疯来,叫人控制不住场面,所以怎么说也不答应谢姝宁随她一块去。
蒋氏先前也病了一场,可谢芷若一被送去庵里,她的病就渐渐好转了,如今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倒是时刻巴在老太太身边不挪窝了。
她原本就是长房老太太的娘家外甥女。早先年,颇为得老太太青眼,后来出了些事,老太太慢慢冷落了她,但血脉亲qíng总无法磨灭。谢芷若出事后。蒋氏跑去老太太跟前那是痛哭流涕,再三说自己教女无方,让谢家蒙羞了。
难得的乖觉懂事,连老太太瞧见了都诧异,忍不住就逐渐心软了。
大太太王氏轻易不说人,这回也忍不住在背后嚼起了蒋氏的舌根,说她谄媚。又责备她不会教女儿也就罢了,如今女儿才被送出谢家,后脚就去老太太跟前卖乖,乃是真真的铁石心肠,毒蛇见了她都得绕道。
她说得一板一眼,倒不想是在背后攀扯人。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在笑着夸人。
宋氏敷衍了几句,心中则跟明镜似的。
大太太这分明就是嫉恨蒋氏再一次将老太太的目光给吸引走了而已。
妯娌间的明争暗斗,同宋氏这个住在三房的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可梅花坞正房进去。临窗大炕手握黑檀木的佛珠,靠着大迎枕,坐在炕头的老太太,却同她撇不清gān系。
谁让谢六爷谢元茂,虽挂名在三老太太名下,归根究底却仍旧是长房老太太的孩子。
比起三老太太,这才是她正正经经的婆母。
长房老太太的jīng神早就大不如从前,但气势犹在,见宋氏进来,她微掀了掀眼皮,手中佛珠转得愈加快了些。
宋氏同她行了礼,她方才笑起来,招呼宋氏入座。
近些年谢家接连出了不少事,老太太心中也有些发虚,便时常唤了儿媳们来梅花坞陪着说话。大太太几个哪敢不从,便成日里都在老太太跟前打转。此刻,亦都在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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