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润子不敢再惹她,只找了一直留在谢家的小五说话。
一时间,三房忙得人仰马翻,谢姝宁则带着图兰前往玉茗院,去看了看宋氏。
宋氏夜间服用的那碗药中掺了些安神之药,这会睡得正熟。眉眼舒缓,一副好梦模样。
谢姝宁松了一口气。
这天夜里,长房再没有了旁的动静。
三房也随之安静了下来,谢翊更是一夜间仿佛长大了许多,翌日便变得胆大稳重了许多。帮着舒砚整顿起来。
将至寅正时,小润子才来同她辞别。
下了一整夜的大雨也终于渐渐停了,只余下淅淅沥沥的几星小雨。
谢姝宁留在玉茗院正房的碧纱橱里,在美人榻上歪了一个时辰便起了身。
一场雨后,冬寒更甚,廊下台阶上皆结了冰,滑得很。站在屋子里开了窗。吸上一口气立即便能冷到心底里。长房老太太一夜间也不知呕了几口血,帕子都吐湿了好几块,唬得芷兰彻夜不敢阖眼,生怕老太太忽然去了。
到底上了年纪,经不起折腾。
谢大爷应承下了谢三爷的叮咛,只得硬着头皮来告诉她。他们兄弟的打算跟无力回天。
老太太气得瞪大了眼睛,半响说不出话来。
大老太爷正巧急匆匆地赶来,撞上了这一幕,不由皱眉赞同道,“事已至此。子吉说的也没错。”
子吉是谢三爷的字。
老太太听了却哭了起来,她哪里就能死心,明知儿子危在旦夕,她如何能装作不知不在意?若直截了当便杀了,索xing痛快,可宋家的那贱妇,是想要折磨她的儿子!
哭过后,连着两个时辰,大老太太都只呆愣愣地躺在chuáng上,木胎泥塑一般,吃不进药,也似乎听不见周围诸人的说话声。
大老太爷有些慌了神,忙劝道:“好好,就再听你的一回吧!若这次还不成,便不可再提了。”
大老太太仿佛已经gān涸了的眼眶里才有了些生气。
很快,坊间有了传闻——
南下惠州的谢六太太,被劫匪掳走,却平安归来了。
这事一出,并无人为她还活着的消息欣慰,有的只是各种各样的脏水,污她定然清白不保,不知廉耻,既被人掳走就该自尽以示清白才是,哪有回来的脸面!
大老太太盼着这消息愈演愈烈,却没想到只一眨眼的工夫,另一道流言便将这事给盖了过去。
前儿个夜里谢家三房遭了贼,谢六爷的一双女儿差点命丧当场。有人说,那贼人并非真贼,而是谢家长房的人。
这事越说就越有板有眼。
长房缺钱,处境窘迫,宋氏却有大笔叫人艳羡的嫁妆产业,若叫长房得了去,那可就了不得了。
街头巷尾,一时间都传遍了谢家长房意图谋财害命的消息。
第320章 断绝
四更时分,谢姝宁自一室温暖中缓缓醒来。外头一片漆黑,内室角落的红木长几上燃着一盏灯,灯火彻夜不息。谢姝宁轻轻翻了个身,时辰还早,她却已经没了睡意,寂寂长夜里,她幽幽低叹了一声。
图兰眠浅,听见她翻身叹气的动静,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叫了声:“小姐,怎么了?”
谢姝宁朝着窗棂的方向望了过去,轻声道:“没什么,你再睡一会。”
这些个日子,事qíng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涨涨落落的cháo水,日复一日。众人虽都应付得来,到底也是累了。
图兰应了一声,复又躺倒,大被蒙头闭上了双目。
北风呜咽着在屋外盘旋,妄图钻过窗棂。风声中夹杂着细碎的说话声,在京都各处传散。
谢家长房贪图三房六太太的嫁妆银子,起了歹念借刀杀人一事,已是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三房遇袭的那天夜里,谢三爷特地使人去报了官,想要借北城兵马司的人马破开三房固若金汤的大门,一来可将谢元茂悄悄救出,二来也能擒住宋氏母子三人。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一招,正正砸到了自己的脚背。
不论是宋氏被掳清白被毁的事,还是谢家长房贪图宋氏的嫁妆一事,归根究底都只是坊间的流言蜚语而已。
众人想要信哪个,听哪个,都不是能被控制的。
但谢家三房遇袭当夜,北城兵马司曾上门救援,带头的正是以铁面无私为人严肃公正出名的江指挥使。
谁都相信,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一定就是真的。
他虽未曾明说,但他的确对谢家长房起了疑心。
一则那群人跑得太快,在兵马司的围堵之下,竟也能在短短片刻间便消失无踪,的确只有从谢家内部流窜逃跑,才是最有可能的事;二则谢姝宁兄妹一得知谢三爷受了伤。便连湿衣也来不及换下,连压惊的茶也不曾喝上过一口,便速速带着大夫往长房去,要为谢三爷治伤。然而谢三爷却极力拒绝。竟是连叫大夫近身也不肯。
当时谢姝宁的汪汪泪眼跟面上的落寞之色,在场诸人可都是瞧见了的。
这一切,似乎都在无形中昭示了谢家长房的不对劲。
再加上这会长房的窘迫,捉襟见肘的用度,都是无法瞒人的。
坊间的流言就渐渐被串联成了一条线。
长房产业亏空,入不敷出,加之多年来一直不喜谢六太太宋氏,又眼红对方嫁妆颇丰,动了贪念。于是长房想出了恶毒之策,一面污蔑宋氏。一面派人伪装成贼人闯入谢家三房,想要夺财害命。
流言越传越热,紧接着从谢家三房又传出来一道消息。
三房遇袭的那天深夜,遗失了一块玉牌。
玉是好玉,却并非绝世好玉。因而真论起来,其实并不值多少银子。
但,这块玉牌乃是谢姝宁外祖母的遗物。
因而三房派人通报了京都各家典当行,一旦发现有人拿了相似的玉牌来典,便立即通知谢家三房,三房愿以百两金子来购回。
此言一出,京都各家典当铺子都立即打了jīng神。
那可是百两金子。不是一百两的银子!
各家的掌柜的眼睛都迷成了线,但凡收到了玉做的玩意,都恨不得贴到眼珠子仔仔细细地查验。
不出两日,事qíng竟然就有了进展!
东城宝瓶胡同里的一家当铺,果真收到了一块玉牌。
如传言中的几乎一般无二,甚至于连角落里的那抹朱砂红。都一模一样。
掌柜的当即便亲自带着这块玉牌去了谢家三房,出面见他的是舒砚跟谢翊表兄弟二人。
玉牌被装在垫了柔软红缎的匣子里,由舒砚跟谢翊俩人一一看过。
谢翊颔首,“不会错,就是这块!”
掌柜的大喜。高高兴兴果真拿到了那百两金子的报酬,回了东城。
回到当铺,伙计们奇道:“掌柜的,这块玉牌,难不成便是先前那婆子拿来当的?”
那婆子身上穿戴虽力求简朴,但他们都是靠眼力见吃饭的人,哪里能看不出她身上穿的用的质地针脚皆佳,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妇人,应是大户人家里的下人才是。
所以那婆子拿来典当的东西,自然也就只能是主人家的。
然而是主子让她拿来典当的还是自个儿偷出来典当的,便无人知晓了。
当铺收到玉牌的那一日,谢家三房高价寻物的消息尚未传到东城,他们是事后才想到的。
掌柜的瞥他们几眼,摆摆手道:“去去,休要多管闲事!”
众人闹了个无趣,只得四散了去。
也不知是哪个将话给传了出去,当玉牌的婆子,一时间争相成了众人疑心的对象。
那玉牌是三房遇贼时丢失的,按理就算有人去当玉牌,也该是贼人才是,怎么会是个手无缚jī之力的中年妇人?
这事不论怎么看,都显得不大对劲。
于是便有人想到了谢家长房身上去,似乎只是一夜间,坊间便传满了那婆子正是谢三夫人蒋氏身边的人。
模样衣着,皆说的头头是道。
京都一片哗然。
谢家长房大门紧闭,蒋氏更是连半步二门也不敢出。
她每听得一句流言,这头便更加疼上一分。
她的确派过人去当东西,可那当的是大老太爷库房里的古玩字画,何时派人去当过什么狗屁玉牌!
然而三人成虎,这流言也可杀人,谎话也好流言蜚语也罢,被那嘴皮子上下两片一碰说的多了,就会成真。
她忍不住气得要哭,一想自己终日过的艰难,而今长女殁了次女被关在庵堂里,丈夫竟也瘸了,只觉两眼发黑,恨不得吊死了事。
大老太太更甚,一日里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在赌咒骂宋氏是个贱妇,不愿相信自己竟收拾不了她们。
可眼下这时候,哪怕三房地上掉坨鸟粪,指不定也能被人说成是长房下的毒……
何人敢轻举妄动。
大老太爷劝了几回。见她充耳未闻,不觉心疲,索xing再不去管她。
他是好脸面的人,而今事qíng闹成了这样,谢家祖宗的脸都被丢光了,他在书房里躲了两日,竟也病了。
长房里一片凄风惨雨。
三房倒重归了安宁,鹿孔来告诉谢姝宁,谢元茂虽然瞎了一只眼,废了一只手。但歇了几日jīng神倒还不错。
谢姝宁便带着图兰跟小五往谢元茂那去。
小五说印公吩咐过,但凡她去见谢元茂,他都得贴身跟着。
谢姝宁犹自对上回小润子听从汪仁的话试探她的事耿耿于怀,听了小五这话也没什么好脸色,但仍让他跟着一块。
走至半途。图兰悄声问道:“小姐,去当了玉牌的人,真的是三夫人身边的妈妈吗?”
“……”谢姝宁无力扶额,“是卓妈妈去当的。”
图兰惊道:“啊——原来是这样!”
小五跟在最后头闻言嘴角抽了抽,无奈地摇了摇头。
谢姝宁则瞥了她一眼,哭笑不得。
她连宋家祖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哪里会知道外祖母留没留下遗物。遗物中又是否有块玉牌在。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幌子。
长房胆敢往母亲身上泼一盆脏水,她便能十倍还他们,顺带着连证据也帮他们准备妥当。
大局在握,她的心静如止水。
长房几人却是原本就各自都有担心惶恐的事,再者一鼓作气势如虎。再而衰,三而竭,他们碰了两次灰,哪里还能镇定自若。结果自是阵脚大乱,只差内斗。
不多时。他们经过回廊,进了院子。
庭院里的腊梅疏疏开了三两枝。门口守着的人见他们过来,忙躬身行礼,替谢姝宁撩起了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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