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点点头:“南边瞧着不显,可都是靖王府的势力,想要往深里挖,比在北边难得多。”
他们的手伸得再长,也难以在完全不被靖王府的势力察觉的qíng况下,伸到靖王府手底下去。这一回,能查到的消息也是有限。
“靖王已不大管事,靖王府的一应事务皆由七师兄打理着,他的手段,自然不会有太多漏dòng可寻。”燕淮闻言,神色如常,只扬手将书案上着的灯点上,而后把那封空白无字的信置于火焰之上,烘烤片刻。
很快,一行行棕褐色的字迹便在纸上显现了出来。
等到一张纸上遍布棕字后,燕淮才定睛往信上仔细看去。
靖王近二十年不曾回过京都,他的几个儿子,也鲜少被京都的勋贵圈子提起。正如方才吉祥所言,靖王府的势力多在南边,而且泰半都藏于暗处,并不在明面上显露。靖王妃嫁给靖王多年,膝下却没有一儿半女,只将妾室所出的纪鋆养在身边,权当嫡子。
是以,身为世子的纪鋆,同靖王府里旁的那些庶子,显得并不大一样。
因为有了靖王妃在他身后支持,再加上昔年他曾出入天机营,在靖王眼中,他亦是与众不同的。
然而远在京都的众人,寻常也不大有机会听到有关于纪鋆的消息,就连世子妃出身延陵白家这样的消息,竟也没有起过什么大动静。
白家现任的家主,可是皇贵妃的父亲。
燕淮一行行看了下去,看得拧起了眉头。
纪鋆这一回入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将信纸一角置于火焰之中,火舌立时席卷而上,将其烧成灰烬。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味,燕淮望着吉祥,道:“不必继续往下查了。”
吉祥一愣,面露疑惑。
燕淮摇摇头,语气里带着笃定:“不管他入京的目的是什么,他既联络了我,便说明他有意拉我入伙。”说着,他似笑非笑地侧目往墙上悬挂着的那把弓看去,“我想知道的那些事,他迟早都会主动说出来。南边到底是靖王府的天下,再继续往下查,能不能成功查探到先不提,惊动了人难免麻烦。”
不沾染麻烦的最好办法,便是对秘密视若无睹。
吉祥闻言,颔首应下,又同燕淮回禀了铁血盟的近况,随后说起了成国公府的事。
他说:“听说婚期定在了下个月,急得很。”
燕淮屈指轻轻叩着光洁的桌面,挑起一道眉,笑说:“皇上怎么能不急。”
因为责打了英国公,甚至失了分寸将其打得瘫痪,再不能走动的事,朝野惶惶,他但凡有个清醒的时候,便不可能不急。坐上皇位容易,想要守住皇位却比坐上去要难上百倍。
肃方帝眼下糊里糊涂的,想要坐得稳,急需力挽狂澜。可他仍一门心思在旁的事上,这天迟早都得变。
而今,已是起风了……
窗外雨水渐盛,打得檐下几株芭蕉噼啪作响。
燕淮忽然道:“印公有句话倒是没说错,皇上这么一指婚,成国公府便同毁了也没差。”
若不娶温雪萝,那便是抗旨不遵,要掉脑袋的。可若娶了,成国公府自然也就沦成了京都勋贵世家间的笑话。即便只要肃方帝还在那张椅子上坐着一天,就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讥笑,可暗地里,谁能不笑话?
这股子怨气,若燕霖忍下了,那他也算个人物。
但他们知道认识的那个燕霖,却绝不是个能忍得住气的人。
他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靠在太师椅上,笑了笑:“连让人动手收拾一番的兴趣也没了……”
“温家的那位小姐,也是个厉害的。”吉祥想着先前汪仁拿来当笑话说的那些话,不由眯了眯眼睛,“也不知最后是她吃了二爷,还是二爷吃了她。”
燕淮将书案上的纸灰扫进了掌心里,闻言低声发笑:“由得他们去,皇上下了步出人意料的棋,我们只等着看结果便是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皇贵妃的心思。
宫里头的动静,时刻影响着外头的动作。
稍有差池,棋局便是大乱,需从头布置一番,因而谁也不能掉以轻心。
好在如今肃方帝也没心思再去管惠和公主的婚事,而且梁思齐,才向人提了亲要续弦。
肃方帝怎么也不能在明知道对方已要续弦的时候,再将公主赐婚。何况正值英国公府的事未能了结之际,他要再来这么一出,事qíng只会对他更加不利。
他好容易清醒了些,却觉苦恼头疼不已,遂愈发忍不住要去寻清虚道士要丹药吃。
清虚经过前些日子的那件事,却有些慌了神。
若不是因为他给肃方帝服了那味丹,后头也就不会有英国公府的事。
如今满天下都拿他当个妖道看待,他是既得意又担心,心头矛盾得很。偏偏肃方帝催得紧,bī他jiāo出好丹来,止了他的头痛。
清虚得了令,却是愁白了头发。
然而没有法子,他只能日日窝在丹房里。
一连三日,他为肃方帝送去的丹,却似乎都没了原先该有的效用。
肃方帝接连数次,不战而败,至最后见了美人便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直觉丢了天大的颜面,气得将那几位美人都打入了冷宫,又气势汹汹地亲自杀去了炼丹房找清虚。
第422章 焦头烂额
丹炉内火焰不熄,日夜长燃。
清虚道士也是半步不敢轻易离开,领着两名小道童守在边上,一双眼熬得通红,面色也难看了许多,不复先前仙风道骨的模样。肃方帝带着一身怒火使人推开门走进来时,他正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准备小憩片刻。
年纪大了,终究便是年纪大了,这不分昼夜地熬着,一连熬了数日,他这把老骨头已是觉得撑不住了。
可肃方帝哪里会在意他是撑得住还是撑不住,他只道自己一进门便撞见清虚在偷懒打盹,全然没有将自己的命令放在心上当回事,顿时龙颜大怒,大步流星地朝他走近,一脚便踹了上去。
然而他亦是jīng神不济,方踹了清虚一脚,肃方帝便觉动作吃力了。
呼吸声陡然变得沉重,他踩在清虚身上,停下了不再动弹,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这一条腿上,落在了清虚身上。
清虚老道士吓白了一张脸,再浓重的睡意也是立时清醒,丁点不剩。
肃方帝踩得重,他的脸色便也越来越难看,伏在蒲团上哀哀求饶:“皇上……皇上……”
“丹呢?!”肃方帝深吸了两口气,总算缓过来些,这才慢慢地将脚收了回来,“朕让你炼的丹呢?在何处?”
清虚怕得紧,哆哆嗦嗦地抬指,朝着不远处烧得红旺旺的丹炉指了指,口中颤巍巍地道:“皇上。这丹还不到出炉的时辰呀……”
“还需多久?”肃方帝皱紧了眉头,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清虚闻言更是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起来。跪在他脚前叩首:“至少还需一个半时辰。”
“一个半时辰?”肃方帝面露不虞。
清虚觑他一眼,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了,这几日肃方帝的脾气大得吓人,一开口就跟这天上积了厚厚乌云,要打雷似的,吓人得紧。他清楚地知道,眼下若不说出个叫肃方帝满意的答案来。肃方帝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可丹丸何时才能出炉。那都是有讲究的,多一刻少一刻,都会有大影响,的的确确至少也还需要一个半时辰。
他将身子伏得低低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心里在短短一瞬间已是百转千回。
他咬了咬后槽牙,让自己怦怦乱跳着的一颗心平复些许,这才同肃方帝说:“皇上,这丹得足了时辰,才能有效用。”
肃方帝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他两眼,良久方沉声道:“朕在外头候着。”
言毕,他转身拂袖即走。
炼丹房的门“咿呀——”一声,又被重新关上。
清虚只觉自己身上大汗淋漓。浑身瘫软,一下子倒在了地上,面如土色。
皇上他。竟已急到了这般地步,连这区区一个半时辰也不愿意多等,非得候在丹房外,一等丹丸出炉即用。
清虚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抹也抹不尽,擦也擦不gān。已经连着三日了。整整三日,他亲自挑了拣了装好送去服侍肃方帝用下的丹。都没了往日的效果,这一回,即将要出炉的这几枚丹,他心中已然没了底气。
若还是无用?
接下去该怎么办?
清虚惴惴不安地守在丹炉旁,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一个半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等到过去,却叫清虚觉得似已过了百年之久,久到他手脚发木,呼吸艰难。
他不敢指示道童动手,只亲自上前取丹。方才取出一枚,肃方帝便已掐着时辰推门入内,冷然问他要起了丹丸。清虚急忙躬身弯腰,双手捧着小瓷瓶,递了过去,一面道:“皇上,此丹xing烈,只可暂用一丸。”
肃方帝淡淡“嗯”了声,一把伸手接过,而后便将丹丸倒在了掌心里,看也不仔细看一眼,仰头便吞了下去。
随侍在旁的小润子不动声色地沏了一盏茶送到他面前,视线却落在清虚身上。
燕淮同汪仁说过清虚的丹,肃方帝初初服用会有奇效,可久而久之,这效用便会变得越来越差,而肃方帝服的丹也会越来越多,直至最后,再无半点效果,吃再多也只如嚼豆子般,甚至于,这味道还不如豆子。
小润子前些日子才知道了这事。他是近身伺候肃方帝的内侍,肃方帝每时每刻的变化,都牢牢地映入他的眼帘,即便后宫里的嫔妃,也远不如他更了解肃方帝的异常。
因而小润子知道,清虚的丹已到了快没有用处的时候。
清虚自己自然也有察觉,所以这一回才会在肃方帝下令后,铤而走险炼了这几枚烈xing的。
好在总算也有了些用处,肃方帝将其服下后不过片刻,便觉先前时时觉得发冷的身子暖和了起来,仿佛有一道热流沿着他的脊椎,一直流遍他的四肢百骸。
他握了握拳,眼神随之微变。
这滋味,就好比他第一次服下清虚炼制的丹丸一般,叫人激动。
他哈哈笑了两声,赞了清虚句“不错”,而后便从榻上起身,大步朝着外头走去。
小润子紧跟其后,寸步不离地跟着肃方帝,一路往肃方帝的美人们去。
肃方帝心qíng大好,连带着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似乎只是一眨眼,一行人便已离丹房远远的,只剩下暮夏时节的风轻轻chuī着。发上扎着小髻的道童长舒了一口气,轻手轻脚上前来扶清虚起来:“师父,皇上没发火,这是起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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