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_意迟迟【完结+番外】(376)

阅读记录

  心头惴惴难安,他往北城走动的次数。也就跟着少了下去。

  若她已不愿见到自己,而今只是因为过去qíng分在不便明说qiáng行撑着,可如何是好。所以他在宋氏跟前露面的时候,越来越少。

  然而憋了几日不曾来见她,汪仁便有些憋不住了。

  他吃着饭,想着的是她亲自下厨做过的菜;睡在chuáng上。想着的全是她的一颦一笑;走着路,也能因为想着她的样子差点自己被自己绊倒。

  他听见小六私底下在那跟小润子嘀咕。说他越来越像是具行尸走ròu,没半点生气。

  小润子跟着他长大,也从没见过这幅模样的他,不免有些担心,便抽了个空隙从宫里头溜出来见他,问他近日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汪仁瞒着,没搭理他,但等到晚些时候小润子回宫去了,他一个人坐在那,心cháo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待到掌灯时分,他心里却突然之间重归了安宁。

  他得再去见她一面,见她一面便将这事搁下永不再想,往后只暗中看顾着她便是了。

  不曾想,明明一开始想得好好的,等到了北城瞧见了宋氏,他又迟疑了放不下了。

  什么杀伐决断,都成了空,全喂了狗。

  他就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失了分寸,不敢见她的面,也不敢叫她知道自己来过北城,只三更半夜地躲在她屋子外,chuī着冷风胡思乱想。

  可方才,宋氏发现了他,却做了件他从不敢想的事。

  他伸了伸腿,换了个坐姿,将脑袋埋进被子里,嗅着上头残留的气味,轻轻叹了一声。

  夜风徐徐,这声轻叹碎在了风中。

  他在想,若当年他留在延陵,不曾入京,那他如今是不是就不用如此挣扎?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他不会挣扎不会为难不会放不下,因为若是那样,他只怕连同宋氏站在一处的机会也没有。

  因为他入了京,成了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又兼了东缉事厂的厂督,他才能将受了伤的她从惠州带回京来,才能站在这里苦恼这些。

  他突然就释然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风声渐大,积云将明月遮蔽,只余些微冷辉,夜色显得愈发得幽深黏稠。

  汪仁站起身来,自外将闭着的窗子打开来,抱着被子跃了进去。软靴着地,却行履无声。屋子里没有燃灯,他就着自窗外照进来的稀薄月光,将被子搁在了一旁,而后走至chuáng边,将帐子撩起一角,朝里头望去,但见宋氏青丝逶迤散落在枕上,睡得安稳。

  分明瞧不清眉目,可他依旧舍不得将视线移开。

  汪仁攥着帐子,忍不住小声腹诽,暗骂自己浑似登徒子。

  可登徒子便登徒子吧,他是委实挪不开眼。

  瞧了一会,他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帐子,又将被自己攥得发皱的那一角仔细抚平,然后才走至窗边纵身翻了过去。

  翌日清晨。宋氏醒来睁开眼,却见屋子里已是一片大亮。

  她睡眼惺忪地想了一会,蓦地掀了被子起身就往窗边跑。一双手已急急先行从袖子里伸了出去要推窗。

  “咿呀”一声,窗子大开,窗台下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影。

  她愣了愣,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道:“太太。”

  宋氏茫然地回过头去,见是玉紫,微微回过了点神。

  玉紫捧着温水进来。走了几步,忽见一chuáng胡乱堆在一块的被子。不由得“咦”了声。

  听见声音,宋氏跟着看了过去,一看便彻底清醒了过来,打着哈哈道:“昨儿个夜里有些冷了。便换了另一chuáng用,这堆在chuáng上又占地方,便胡乱搁在那了,你过会再理吧。”

  “是。”玉紫闻言不疑有他,上前来伺候宋氏洗漱更衣。

  宋氏却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她睡过了头,也不知汪仁是何时醒的,又是何时将这chuáng被子送回了屋子里。

  少顷,有婆子送了吃食上来。她用了两口便让人将东西撤了下去,起身往外头去。

  谁知还没走出两步,便听玉紫道。印公来了。

  她一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下了台矶。

  眼前飞快掠过来一个人影,牢牢将她扶住,急声问:“崴着了不曾?”

  宋氏连忙摇头,磕磕绊绊地说:“没……没有……”

  “小五哪去了?”汪仁不虞。“玉紫动作慢,这等时候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玉紫垂眸不语。罢了,左右这家里除了太太外,还有谁没被印公嫌弃过的?也不多她这一个。

  “我让小五拘着翊哥儿读书去了。”宋氏站定,轻声解释。

  汪仁微微一怔。

  宋氏道:“我左右不出门,日日呆在家中,用不着小五时时跟着。翊哥儿身边的人,早前散的散,留在谢家的便留在那了,一直也没个得用的人。我原说要找了人牙子来挑几个,这不先让小五顶个缺用几日。”

  “也不必挑了,我回头选两个给你送过来就是。”汪仁明白过来,遂道,“找两个读书识字的,若翊哥儿不喜欢,便让他自己跟着我去另挑也成。”

  宋氏听着下意识想要婉拒,怎能连这点小事也麻烦他。

  可一看汪仁的眼色,这婉拒的话就又被她给咽了下去,没的说出来又惹他不痛快。

  她只好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汪仁便笑,兴致勃勃地问她,除了读书识字外,可还有什么要挑的?

  宋氏见他绝口不提昨夜的事,便也权当自己没瞧见过那个睡在窗下的人,只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气氛却在无形间似乎比过去变得更为熟稔了。

  这日临行之际,汪仁又去见了谢翊。

  谢翊同他也熟,因他在汪仁心目中是最像宋氏,也最纯粹,平素汪仁便多待见他几分。汪仁留他在书房里说话,问及宋氏想要让他回书院继续念书的事。谢翊便苦着脸说:“您帮着劝劝她,我留在她身边陪着她不好吗?非得让我回书院去做什么。”

  言罢,他又嘀咕:“再者说了,若我走得远远的,万一燕默石欺负阿蛮,阿蛮岂不是连个能帮着打架的娘家哥哥也找不着?远水救不了近火,我可不敢走。”

  汪仁听得忍不住伏案大笑,道:“他要真欺负阿蛮,你难不成打得过他?”

  “打不打得过且不提,他若欺负了阿蛮,打不过也得打上一架才像话呀!”谢翊郑重其事地道。

  汪仁笑意不减,摇头说:“可惜以你的年纪,学武也是晚了些。”

  谢翊叹口气,“您记得劝劝我娘。”

  “劝什么?”汪仁微微敛了笑,定定看着他,“你武既不成了,难道也要落个文不成?”

  谢翊:“……”

  汪仁语重心长地道:“你瞧瞧你,打架是断然打不过旁人的了,可至少把嘴皮子练练利索。多念几本书,闲来无事拿出来酸酸旁人也是好的。人的舌头,也是兵器,用得好了,照样杀人不见血。”

  谢翊继续:“……”

  “所以这回,我站在你娘那边。”汪仁下了定论。

  谢翊哭丧着脸:“连您都这么说了。还有谁能劝得了她。”

  “不过急倒是不必急,眼下局势未明,此事过些日子再谈也可。”汪仁安抚着。

  “既如此。您教我练武吧!”谢翊忽然说道,“不论如何,学些拳脚防身也好,您说是不是?”

  汪仁仔细打量了两眼他的手脚,微微颔首:“三脚猫的功夫,应当多少能学一些,但这事得先问过你娘的意思。”

  谢翊得令。面露喜色,又谢了几句便先告退。一溜烟小跑着去寻了宋氏。

  汪仁则慢悠悠站起身,看着他远去的方向笑了笑,而后出了北城往谢姝宁那去。

  他孤身而去,也不见谢姝宁。只悄悄见了燕淮,道:“放不下,就这么着吧。”

  燕淮一愣,过了会才慢慢回过神来,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俩人面对面坐着,桌上摆着一壶酒,可谁也没喝。

  燕淮低声说:“您想好了?”

  汪仁瞥他一眼,抿抿嘴未曾言语。

  想好?

  怎么想得好。

  “问也不问上一句,我死不了心。”良久。汪仁突然伸手提起酒壶,另一手抓起一只倒扣着的酒杯,给自己沏了一盏仰头饮下。

  燕淮是过来人。闻听此话感慨良多,可宋氏毕竟是长辈,他也不便多言,只得闷声不吭地喝起了酒。

  汪仁呢喃着:“喝完这壶酒,我就去问她。”

  “壮胆?”燕淮下意识脱口接了句。

  汪仁嗤笑:“我又不是你,壮什么胆。”

  可酒壮人胆。是真的。

  又一杯酒入喉,“反正再怎么壮。这心里还是怕。”汪仁侧过脸,盯着酒楼下方嘈杂的人流看,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可这无奈里又似乎含着两分坚决,“可只要她愿意,即便要同天下人为敌我也绝不会放手。”

  燕淮默然无声。

  很久以后,他依然清楚记得这一刻汪仁说话时的语气。

  也是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坐在自己对面饮酒的大太监,骨子里却是个比许多人都更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一壶酒饮尽,汪仁也果真施施然起身而去。

  他酒量极好,出了酒楼,依旧不见半分醉意。出得东城,他没有丝毫迟疑便回了北城。这一回,他没让人通传,径直便寻到了宋氏面前。宋氏正拿了把小剪子弯腰修着一盆花,微风徐徐,chuī得她袖口微曳,绮丽生姿。

  汪仁瞧着,酒未醉,这会却醺然了。

  他站在了几步开外,淡然喊她:“福柔。”

  宋氏听见是他的声音,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来,扬脸微笑:“怎么回来了,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我忘了一件极重要的事要同你说。”汪仁点点头道。

  宋氏疑惑:“何事?莫不是翊哥儿的事?他先前已来同我……”

  “不是翊哥儿的事。”汪仁佯装泰然地打断了她的话,眸中有着稍纵即逝的慌乱,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清润跟平缓,“我还记得初见你时的那个冬日,延陵宋宅里的那株腊梅开得极好,开得极动人……可那天真冷,冷得人直打哆嗦。南边冬日也不大下雪,那一年的雪,却下得颇大,地上都是雪,厚厚的积在那,一躺下去就陷进去半个身子,冷得浑身发木。”

52书库推荐浏览: 意迟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