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了,不看了!动作麻利些!”汪仁把书往手旁矮几上一丢,“画吧!”
谁知这一画就是大半天,汪仁闲得发慌,又悄悄趁着他二人不注意探手去将矮几上的书给抓了回来,翻开来胡乱看了两页。是本游记,写得乱七八糟,倒也果真是没什么可看的。他看了几眼便觉有些看不下去,越看越闹心,索xing将书一合,又不看了。
这一番折腾,却是不曾逃过谢姝宁跟燕淮的眼。
汪仁便盯着二人,徐徐开口道:“左右闲着也是闲着,说说靖王府的动静吧。”
靖王府远在南边。消息一来一回也是相当耗费光yīn,他们打发出去的人手,想要递个消息回来也得过上好一段。故而汪仁这话里问的,其实还是目前留在京都未曾离开的靖王世子,纪鋆。
“想要派人悄悄跟在七师兄身边不是易事。”燕淮坐在书案旁,随手抓着支羊毫笔在把玩,“但京都到底是咱们的地头,不是他的。”
汪仁眼睛一亮,挑眉问:“哦?发现了什么?”
燕淮笑了笑。笑容里有着种难以名状的东西,“他暗中见了梁思齐。”
当然。想派人跟着纪鋆便已是不容易,吉祥挑出来让悄悄跟随的人,也并不曾亲眼瞧见纪鋆跟梁思齐坐在一处,但他们自有自己的办法来明确消息。
自从上回纪鋆同燕淮明着坦白他入京的用意。乃是为了扶持太子登基,助皇贵妃一臂之力后,燕淮即便不愿意相信他心有鬼胎,对自己扯谎胡说,却也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直觉。
而且那天夜里,谢姝宁做了个噩梦,惊魂不定、心神不宁、忧心忡忡……就算只是个噩梦,也容不得他不重视。他一来为了安谢姝宁的心,二来也是因为相信自己的直觉。为了多做一手准备,所以翌日便同汪仁暗中商议了一番。
他跟汪仁各自派了一部分人出去,分别在暗中注意起了京都里几位手中有权。亦有心的人。
梁思齐当仁不让,成为名单之首。
纪鋆同梁思齐的会面十分小心谨慎,但他们早有准备,倒不曾叫纪鋆瞒过去,稍加思量,便知是悄悄见过了。至于说了什么。又jiāo易了什么,他们猜也猜得到。
汪仁屈指轻轻敲打着身下软榻。有一搭没一搭地远远朝谢姝宁的画看去,口中慢条斯理地道:“他既见了姓梁的,想必是势在必得了。”
“七师兄是个有野心的人。”燕淮并不反驳。在场诸人里,唯有他曾跟纪鋆在一处生活过数年,同吃同住同行,视对方为手足,共经生死。他当然明白,纪鋆既悄悄入了京都,便不会只是为的扶持太子殿下。
汪仁闻言,从那幅眼下还看不大清楚的画上将视线收了回来,悠悠然落在他面上。
他原以为燕淮既同纪鋆有过生死之jiāo,恰恰又是个重qíng义的人,只怕此番会深陷其中,叫纪鋆牵着鼻子走,当局者迷,狠不下心看不清局势。不曾想,这一次却是他料错了。
燕淮对纪鋆,看得很明白。
他很满意这事,当着谢姝宁的面也不吝啬夸他,便道:“你能想得这般明白,很好。”
燕淮听了倒笑,“世上再无天机营,可昔年几位师父教过我们的东西,却忘不掉了。七师兄自然也知道,我并不全信他。”
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是比寻常人走得更为亲近的“兄弟”。
“他想拉拢你,自然也是事实。”汪仁断言,“梁思齐虽不大聪明,可也不蠢。靖王府的世子爷既亲自约见了他,有意拉他入伙,他势必已答应了下来。他手中尚掌着兵权,可这兵却始终都是天家的兵,不是他梁家的。就算他有心想要自己坐上那个位子,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是否能坐得稳。”
更何况,经过肃方帝想要夺走兵权一事,梁思齐再愚笨也该明白,能守住眼下便已是他所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若不然,一旦他拒绝了靖王府的邀约,等着他的便是几面夹击,何苦来哉?
“梁思齐答应了,宫里头的禁卫只怕也已被纪鋆拿下了。”汪仁冷笑了两声,禁卫首领同梁思齐是莫逆之jiāo,这原就都是一条藤上的蚂蚱,得一便能得二,并不难。
说着,他突然仰起脖子,探眼朝着书案上看去,道:“你手里这笔都已停了有一会了,把画拎起来与我瞧瞧。”
这一心也委实够二用的,说着正经事,心思却还分在了画像上,可见他对这幅要寄给宋延昭的画像,万分看重。
好在谢姝宁对自己的画技虽不至得意,却也尚算满意,见他闹着要先过过目,便也依言将画拿了起来,给他看了眼。
汪仁坐正了身子,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又看,踟蹰着道:“阿蛮,这眼睛是不是画得小了些?”
“……”谢姝宁比划了下,“不曾画小,原就是这般……”
汪仁一脸不信,指了自己的眼睛给她看,又问燕淮:“你看看,是不是画小了?”
燕淮别过脸去,轻咳两声,“您别闹,这已是画得大了些的。不信过会您找岳母过来帮着看一看?”
“扰她做什么,那就这么着吧,勉qiáng也有两分像我。”汪仁连忙阻止,对谢姝宁说,“不过回头还是得好好练一练,画得真的不大好。”
他嫌了两句,又要打发谢姝宁出去,说要留燕淮说话。
谢姝宁也乐得如此,抛下燕淮陪他,自己笑吟吟出了门。
这一去,便直到掌灯时分才重新出现,外头已摆好了饭,只等着他们过去一道用。
仍是男人们一桌,女人们一桌。
汪仁身上有伤,不能沾酒,只捧着碗粥一勺勺舀着吃,被莎曼中途笑话了两句,他也不敢吭声。等到饭毕,莎曼叫住了宋氏跟汪仁重新入座,终于在灯下谈起了正事。
信已备得,画像也已准备妥当,眼下只等明日一早让人速速送去给宋延昭便是。至于宋延昭收到信后,是何反应,众人便不得而知了。宋氏却并不担心,她知道哥哥终究会以她的选择为重,莎曼心中其实也是这般想着,但汪仁就不一样了。
他不曾见过宋延昭,却知道一个普通的西越商贾,最后却夺得了敦煌城主的大权,把控住了商路命脉,绝不会只是个一般人。
再加上宋延昭只有这么一个妹子,谁也料不到他究竟会如何。
可这信一去,来回少则也得数月,他也就只能担忧上数月了。
莎曼仔细问过话,见汪仁格外的老实,倒没原先那般苦恼了,但心里头还是认定是汪仁将宋氏给哄去了,觉得他骨子里是黑的。略谈了几句,宋氏让外头的人备些点心进来,莎曼便趁着她起身的那刹那,压低了声音同汪仁道:“是不是你故意让她扎着你的?”
汪仁正吃茶,闻言大惊,被茶水呛得止不住地连声咳嗽。
宋氏听见动静,急急转身走回来,见状忙重新沏了一盏茶递过去,焦急地问:“哪不舒服?”
“呛着了而已,咳一会便好了,你忙你的去。”莎曼在后头悄悄扯了下她的袖子。
宋氏扭头看她,眼神清明。
莎曼略有些心虚,慢吞吞松了手:“我就问了一句话而已……”
“嫂子,他身上有伤呢,你有什么想问的回头问我便是了。”宋氏摇摇头,无奈地道。
莎曼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长叹口气:“你光护着他,也不护护我……”
宋氏见她这般说,也不禁有些面热。
莎曼看到她这样,又觉有趣,不忍心继续折腾汪仁,便说暂且不提,且等着敦煌那边回了话,再行商议。这原也是该的,哪怕汪仁这会便想娶了宋氏入门,也得先按捺住心思等一等,但他还是谁也没说,先悄悄地筹备起了婚事。
不过也好,眼下京都的局势,只怕也就是月余便能稳下来。待到那时,再来细细商议,总好过现下仓促而为。
汪仁虽想赖在北城不走,可到底正事人手都在南城,他留了一日还是先行回去了。
又过一日,小六带了他的口信往东城来见燕淮,说皇贵妃反悔了,望能重新结盟。
第436章 醒悟
这消息颇为反常。
原先皇贵妃已明确婉拒了此事,甚至于还暗中派人来悄悄探听汪仁的风向,看看自己拒了他,是否会遭致祸端,又是否需要暗下杀手。深宫禁院里的女子,胆小怕事,踟蹰不前的绝成不了大气候,能稳居上位荣宠不衰的,必有果决手段跟玲珑心思。
于究竟该不该同汪仁结盟一事上,皇贵妃已迟疑过太久,她一旦得到了白家的消息,自然无法再继续拖延下去,只能明明白白地拒了。
白家有白家的手段跟主意,容不得太多外因gān涉。她想要自己的儿子顺利即位,能在那张龙椅上一坐便稳,臣民皆服,便不得不借助娘家的势力。至于来日,外戚是否会坐大,眼下便来考虑,委实早了些。就算要想让太子殿下登基后亲政,方也要等上数年,而今的太子还只是个半大孩子,足够坐上那张椅子当他的皇帝,却还无法亲政。
既如此,她晋为太后,便省不得要垂帘听政一段时日。可后宫原不该gān政,饶是不得已而为之,能服她服新帝的人,只怕也是寥寥无几。长此以往,朝野必然震动,局必不稳,他们母子的处境,也就随之变得艰难起来。
所以,白家在帝位更迭的过程中,以及来日帮助太子稳固帝位,都是必不可少的一步棋。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原就是如此。
可她也是势单力薄的那一个。离不了白家。故而她先拒了小润子,后又让肃方帝好了起来。
肃方帝日渐好转一事,亦是叫燕淮、汪仁几人不解的地方。白家究竟布下了怎样的棋,一时间竟有些猜不透。然而这事,也叫他们省去了送鹿孔入宫。
只是谁也不曾料到,几日过后,皇贵妃竟起了反悔之意。
小六说,印公听到消息后,很是不高兴。
皇贵妃如此做派。隐隐让人觉得有些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意味,让人心生不悦。哪怕是谢姝宁。也觉得皇贵妃这幅举动反复无常,令人不虞。可汪仁依旧派了小六来东城将消息告知他们,便知他虽不高兴,但心中也还是有旁的思量。
燕淮蹙眉略想了片刻。沉吟不语,好一会方道;“不管皇贵妃此番是缘何心生悔意,都证明了她已对白家生出了担忧。时日越近,她便越是忧虑,渐渐的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从娘娘那边来看,白家理应是站在她这边,站在太子殿下身后的。”谢姝宁捧着一盏茶,眼神游离,“但若从七师兄那厢来瞧。白家却不一定就站在娘娘那边。毕竟,靖王府里也还有个出身于白家的世子妃,而且还是为靖王诞下了长孙的世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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