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_意迟迟【完结+番外】(3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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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詹先生又说了几句话,便推说犯困,要去歇着。

  燕淮就让人送了他下去躺着,将弓收了。

  不多时,谢姝宁得了消息来找他,问:“师父都说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提。”燕淮指了那把弓给她看,“只说是突然想起自己还有把好弓在,特地送来与我。”

  谢姝宁微微一愣,“只是如此?”

  她疑惑,燕淮也是疑惑。

  他摇了摇头,道:“云先生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若只是为了这把弓,他理应不会亲自来这一趟才是。”

  “何况如果只是为了这个,命我回头转jiāo给你也就是了,为何非得亲自见上一面?”谢姝宁忍不住蹙了蹙眉头,琢磨着,“师父显然是有话想要同你说,这才想着要见你一面。”

  可究竟为了说什么?

  俩人却都是一头雾水,谁也想不出个由头来。

  燕淮垂眸思量了一会,眉目间看不出是何神色,只突然道:“见着七师兄之前,云先生的确是有话想说的。你方才不在场,不曾瞧见,云詹先生见到七师兄的那一瞬间,面色都变了。”

  “哦?”谢姝宁很惊讶。

  燕淮颔首,也不笑,正色说道:“瞧着,像是久别重逢,再见故人。”

  谢姝宁更为诧异:“这怎么可能?”云詹先生是当年和舅舅一起入的京,在此之前,一直都居于塞外。纪鋆虽然也在塞外住过数年,可彼时他鲜少跟燕淮分开而行,若云詹先生认识纪鋆,自然也应当认识燕淮。更何况,云詹先生入京已经很多年,就算曾经见过他们,见到的也应该是还未长开的孩童面貌,而今即便见着了,也不会立即认出来才是。

  “云先生昔年定居塞外之前的事,想必无人知晓。”燕淮回忆着方才云詹先生的异样,思绪渐渐飘远。

  有些事,时日久远了,他们也就都未曾查过。

  而今想来,却仿佛处处玄机,叫人如坠云雾之中,辨不清方向。

  他们揣测着云詹先生未说出口的话,纪鋆亦是如此。

  都是眼睛毒辣,观察入微的人,云詹先生的古怪,燕淮能察觉,纪鋆自然也察觉到了。

  然而纪鋆并不认得云詹先生,他甚至想不出自己此生是否同那个病弱老者见过面。

  可疑心既然生了,少不得就要查上一查。

  云詹先生,却在服药后,昏沉沉睡了过去。这一睡,便睡了漫长的一整天。至翌日天明时分,他才在曙色中缓缓睁开了惺忪的眼睛。昨日看着还算清明的一双眼,今日却呈现出了种晦暗的浑浊。

  他已在好转的病症,突然又加重了。

  一大清早,鹿孔背着药箱急匆匆地冲进了云詹先生房中,把脉施针,忙活了大半日。

  待到午时将至,他才蹑手蹑足地从里头走了出来。

  谢姝宁忧心如焚,见到鹿孔后,便细细询问起来。

  鹿孔却说,云詹先生的病qíng如此反复无常,多半是因为他心中郁结难消所致。长此以往,只怕当真时日无多。

  身上的病痛,可用药治,至于旁的却不是他一介大夫所能左右的。

  可云詹先生清醒的时候,亦是缄口不言,谁也拿他没有法子。

  燕淮派出去的人,则沿着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想要从往昔岁月里找出云詹先生的症结所在。

  没有人知道,是否找得到;也没有人知道,云詹先生会不会哪日就去了。

  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渐渐说起了胡话。

  第439章 dòng悉

  这胡话说得自然也都是众人听不明白的,饶是跟着他长大的云归鹤,也听不出他在迷蒙间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这一日,燕淮替下了云归鹤,陪在昏睡的云詹先生身旁,暂且看顾片刻。鹿孔中途进来过一回,在云詹先生腕下垫了迎枕,仔细把过脉象。屋子里静谧安宁,只有云詹先生的呼吸声显得稍重了些,也有些紊乱。

  即便是睡梦中,云詹先生也是颇不踏实。

  燕淮轻声问鹿孔,脉象如何。鹿孔却只摇了摇头,说道:“全看云先生自个儿了。”若云詹先生自己也无求生之意,大罗神仙来了只怕也是救不了他的,更何况鹿孔医术再高明,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

  轻轻叹了声,鹿孔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燕淮摩挲着椅把上雕着的花纹,垂眸沉思着。

  他打发出去的人,暂且还未能有消息传回。云詹此名,多半只是化名,要想一层层剥开迷雾,远没有那么容易。然而云詹先生病重,他们手头要做的事,却还有太多。

  皇贵妃的突然反悔,令人措手不及,原定的计划再次被推翻。汪仁亲自进了一回宫,同她悄悄见上了一面。因在肃方帝病榻跟前侍疾多时,皇贵妃自己一张脸也是熬得瘦了下去,再加上这几日心思过重,连带着面色也难看了许多。

  见着汪仁后,她也并不隐瞒。直言自己骤然反悔,乃是因为无意中察觉了白家的不对劲。

  白家的确给她拿了个准信,可等到她要请幼弟入宫之时。父亲却说他病了。皇贵妃握着拳,甲套刺破掌心肌肤,血珠迸溅,她似浑若未觉,只是苦笑不止:“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可到底也是信不得。”

  她想请了幼弟入宫,自也是为了挟制父亲。

  一母同胞的兄弟里。唯有老幺最像父亲,也最得父亲欢心。加上他又是老来子。就更是受宠,白家上下,哪个不爱护他捧着他。皇贵妃一贯知道,自己的小兄弟。一直都是父亲的心头ròu。

  她当然也是爱惜他的,小弟是母亲的最后一个孩子,生产时母亲的年纪已是不小,费尽周折去了半条命才算得了他,她心疼母亲得子不易,自然也将他视作得来不易的珍宝。

  小弟rǔ名天赐,可见父母疼他爱他之心。

  她做姐姐的,往常虽离得远,君臣有别见得甚少。可多年来小弟在白家的地位,她却很清楚。

  所以,在同父亲明确了眼下的局势。来日的动作后,她笑着提议,想接了小弟入宫小住,陪陪太子。

  她不是不信白家,不信自己的父亲,她只是在这吃人的地方呆得太久了一些。已习惯了多条后路,多些手段。父亲是知她的。小弟入宫,虽为筹码,却并不是真的质子,等到局势稳定,一切照旧如常。论辈分,小弟虽未年长太子太多,却是太子的长辈,该称舅舅的。舅甥二人,呆在一处,也未不可。更何况,太子不日便会荣登大统,让小弟先与太子jiāo好,于小弟于白家于太子,都是大有裨益的事。

  故而提出这件事的她一直在想,即便父亲怨她心眼多,不信任白家,权衡之下,仍会送了小弟入宫才是。

  然而谁知,父亲断然否决,不肯答应。

  她还当是父亲忧心过重,不舍小弟,便又派了人亲自去接。

  自从她收到白家明确的消息后,父亲一行人也是早已入了京都,小弟当然也是一道的。

  她明白地知道这些,这才悄悄派了一行人去了京都的白府。可饶是如此,仍未能接了小弟入宫。因先前得了令,派出去的人也都不敢放肆,便只能带着她父亲白老爷子的话,回来复她的命。

  ——且多留心皇上,休要胡作乱为。没了白家,你终究什么也不是。

  短短二十四个字,像一把利刃劈开了她的身体,震惊漫天袭来,叫她几要窒息。

  她挣扎着屏退了众人,大口喘着气,伏在案上,抬头朝着窗外渐渐衰败的花木望去。

  那些花,经过了一个盛夏的花期,随着天日渐冷,已凋零得差不多了。太子前几日来寻她时,瞧见了还说,等往后得了机会便要尽数拔了去,换了四季常青的树才好。

  她想着太子稚气未减的面容,蓦地醒过神来。

  她会的,懂的,擅长的,皆源自父亲。她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求小弟入宫与太子作伴,父亲早该料得到才是。可等到她真的提了,他却斩钉截铁地拒了,拒了不提,甚至于还给她送了这样一句话。

  即便是生她养她的父亲,也断不该在这种时候,同她说出这样僭越的话来。

  这说明了什么?

  她不由得慌乱起来,这说明父亲根本无意真的助太子即位!

  父亲清楚地知道她下一步会怎么走,她却不知道他的。皇贵妃只知,小弟不得入宫,便证明这其中藏有猫腻。一来若太子不得即位,小弟留在宫中,便有xing命之虞,处境堪忧;二来若白家有鬼,那小弟便成了真正的质子一枚,成为了她挟制父亲的好棋,同样免不了要有xing命之虞。

  依着白家,扶持太子虽有不易,却并非不行。

  如此看来,前者便是白家不曾尽力,后者则是白家一直在欺骗她。

  不论是哪一种,都说明她跟父亲之间说过的那些话,拿过的那些主意,都有着随时崩塌的可能。

  故而,她要重新拉拢汪仁,做好最坏的打算。

  毕竟父亲已敢明目张胆同她说出那样的话来,便证明他已胸有成竹。不惧她疑。

  她当着汪仁的面,心却是虚的。汪仁已位极人臣,身为宦官。也没有再高的位置能让他坐了,再高可就是龙椅了。皇贵妃借他的力,却没有同等的东西用作jiāo换。

  她自然知道舒砚跟纪桐樱的事,可就是因为如此,她才觉得,不该这般做。

  若她答应了,岂非就形同用女儿换了一条路?

  所以她先前拒了。但如今局势困顿,容不得她多想。她不得不这么做,可话至最后,她还是同汪仁恳切地说,想见舒砚一趟。

  汪仁一直只听不说。听到这句才终于稍稍抬了抬眼,轻笑道:“娘娘可知,您想要的那张椅子,已是保不住了。”

  晚了。

  从白家另起心思的那一日开始,这盘棋,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白家代表天下士子,文官一脉。

  梁思齐代表兵马,武官一脉。

  靖王府,更是野心勃勃。势在必得。

  刨除他们,剩下的那些不过都是散沙,聚拢而来。用倒也是能用,可抵得住几分,便难说了。

  这个道理,皇贵妃不会不知。可知了,又能如何?她似在看着汪仁,又似在看他身后的窗棂。眼神飘忽不定,“不到最后一刻。什么都说不好。”

  “哦?”汪仁笑意微敛,漫然道:“何苦来哉,不过一张椅子,守比夺更难啊……”

  宫里头的女人,图的却不就是这么些东西吗?

  汪仁看得多了,焉会不明白。

  他拂了拂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笑着道:“咱家无用,至多也只能帮您谋条生路,至于旁的,还请您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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