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_意迟迟【完结+番外】(3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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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借他跟燕淮一行人,再加上舒砚身为敦煌少主能动用的人力,想要扶持太子登基,用法得当,并非不可行。甚至于,太子即位名正言顺,并不难,难的是今后怎么守?一年两年,三年五载,能守住多久?纪鋆动了心思,白家也动了心思,谁还能让太子活着?

  舍得,舍得,愿舍方才有得。

  皇贵妃不愿舍,他们也没有法子bī着她舍。

  他还想好好活着,寻个chūn暖花开的好日子,带着宋氏一道回延陵去,晒晒太阳种种花,闲来无事损几句燕淮小两口……麻烦事,沾便沾了,沾多少却是他说了算。

  他回头便使人给燕淮递了消息,要让舒砚入宫亲见皇贵妃。

  谁知无意间被莎曼知悉,沉默了片刻,忽然抓了汪仁去角落里窃窃了一番。

  等到汪仁从她的魔爪里挣脱出来后,便应下了要送莎曼一同进宫。

  舒砚自是不许,莎曼却道:“若不说那是宫里头的公主娘娘,换做寻常人家,我就是上门提亲去的,怎地不该去?”

  “该去该去!”汪仁站在宋氏身后,遥遥附和。

  莎曼满意地点点头,问舒砚:“可曾听见了?”

  汪仁又同舒砚使眼色,轻咳一声:“同去也无妨,的确该见上一面。”

  舒砚这才应了。

  消息传回东城,谢姝宁听了哭笑不得,却也知道舅母不是胡闹的人,此番必是心中有了主意。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索xing去了北城见舅母细说。是以这会来探云詹先生的人,只有燕淮。

  他坐在chuáng沿,沉思着,忽然听到云詹先生梦呓一般说起话来。

  支离破碎的字句,叫人无法辨识。

  燕淮见云詹先生眉头紧皱,额上冒汗,似十分痛苦,便要扬声唤人进来,谁知还未张嘴,先听到云詹先生闭着双目说了一句完整的话,“怎么会是万家的大小姐……”

  燕淮立时屏息。

  “……王爷好生糊涂……”含糊地嘟哝着,云詹先生长出了一口气,呼吸渐稳,似又沉沉睡了过去。

  第440章 吐露

  角落里的火盆静悄悄地散发出融融暖意,四周静谧得只有云詹先生的呼吸声。

  燕淮的呼吸,却在云詹先生说出“万家大小姐”几个字时便已下意识地停住了。一口气就这样憋住,要上不上,要下不下,像块石头沉甸甸地卡在那,偏生挪动不得,令人万分痛苦。他低头望着云詹先生额上皱纹横生的脸,突然间就失了神。

  王爷?

  云詹先生口中的王爷是谁?

  他盯着云詹先生,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收紧再收紧,几乎就要控制不住,伸手去将沉睡中的云詹先生重新推醒,追着仔仔细细盘问上一遍。可心念电转之际,他仍知道,即便自己现下真的将云詹先生唤醒,只怕也是问不出东西来的。

  云詹先生心中藏有秘密,这才以至于他郁郁寡欢,难以舒心,病qíng也跟着难以好转。若是能说得的,只怕他也是一早便提了。正是因为说不得,所以他才藏着憋着,不叫任何人知悉。方才自他口中吐露的那几句话,还是因为他眼下处在迷蒙之中,不知自己已失了口。如若他是清醒的,他的牙关必然还是继续紧咬。

  燕淮心知肚明云詹先生的秉xing,想着想着,也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将握得紧紧骨节发白的拳,松开了去。

  眼神一凛,他霍然站起身来,大步往外头去,只转瞬便派了小七进来亲自守着。小七乃是厂卫出身。最是知道如何从凌乱的呓语中分辨出有用的信息来。这件事,jiāo给谁都不如jiāo给小七来得放心。

  他又让人悄悄在云归鹤的茶水中略搀了些许安神的药,且让其困倦睡去。不必时刻守在云詹先生身旁。

  有小七守着,云归鹤不在边上,更妥帖。

  吩咐完毕,燕淮却愣在了庑廊下。头顶上的天光还是亮的,云淡风轻,带着几分秋日的舒朗之意。廊下栽着的几盆秋jú,也渐次盛开了。蟹爪jú探出鹅huáng色的花瓣,掩映在绿叶中。显得愈发色彩鲜妍。

  他穿着一身湖蓝,站在那,身体像是僵直的木头,一动也不动。腰间悬着的那枚玉佩。亦悄无声息地悬挂着,似要同那抹湖蓝融为一体。

  那块玉佩的背面,刻着一个靖字。

  当初在外祖母万老夫人口中得知了往事时,他惊讶之中失手摔落了它,最后却还是悄悄又将它给拾了回来。

  上头刻着的究竟是什么字,已不打紧,他只是,不习惯突然没了它的日子。但关于那个从未露面的生父,他却并没有特地去寻过。既已近二十年不曾见过。而今再见不见又有什么gān系?左右母亲也早已不在人世,养大他的男人,也不叫赵靖。

  何况。那多半也只是个化名。

  一个连真实姓名也不愿意留下的男人,图的不过是一响贪欢,有没有他,想必对方也不会在意。若在意,他又怎会从不出现?

  燕淮知道,自己对那人。并没有父子之qíng。

  所谓血浓于水不假,可若连名字也不知。连面也不曾见过,两个陌生人之间,又如何会有亲qíng可言?

  自然是没有的。

  是以,他并不曾想过要找到那个化名为赵靖的男人。

  然而方才,云詹先生迷糊间说的话,却像一道惊雷落在他耳畔,叫他瞬间乱了心神。

  他神qíng落寞地在廊下孤站了片刻,终于动了动,缓步朝着上房而去。他进门时,谢姝宁正从北城回来,去了鞋子懒洋洋地坐在炕头,指派着青翡找东西。天气渐冷,她身上穿的便也多了些,披了水红色缎面的夹袄,微微蹙着眉头说着,“前些日子才瞧见过的,今儿怎么就找不着了?”

  青翡翻箱倒柜地找着,仍没有找着,不由得抬起头无奈地朝谢姝宁看了过去。

  一错眼,正正瞧见了立在那没出声的燕淮,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搁下,墩身行了一礼。

  谢姝宁便也转身朝他望来,疑道:“我正准备去师父那寻你呢,怎地这会便过来了?”说话间,青翡已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谢姝宁自然地朝他招手:“傻站着做什么?我这才进门,你就知道了,可是小七报的信?”

  燕淮点点头,笑了笑。

  谢姝宁便发觉了不对劲,心头一紧,问道:“怎么了?”

  “我方才在师父那,听到了一些话。”燕淮抬脚走近,动作迟缓。

  临近炕沿,谢姝宁伸长手拽了他一把,略带几分担心地道:“师父醒了?”

  其实瞧燕淮的模样,她想到的,却是师父已然去了。可转念一想,师父若去了,这会府里合该已乱了套,外头不会静成这副模样,遂又松了口气。

  燕淮顺着她的手势坐倒,将头靠在了她肩上,像个孩子似的轻声呢喃着:“你说我若得了他的消息,是不是该派人去查一查?”

  谢姝宁鲜少见着这样的他,不觉有些疑惑,又听他这般说,差点脱口便问他是谁,然而话至齿间,她突然明白了过来,急急道:“师父知道那事?”燕淮的事,他们并不曾同云詹先生仔细提过,照理,他不该知道才是。

  “他方才说了些胡话。”燕淮叹口气,将云詹先生的呓语说了一遍。终究是呓语,那两句话,他亦不知真假。只是听见了,便似乎忘不掉了。

  谢姝宁大吃了一惊,迟疑着揣测道:“难不成师父的心结,便同此事有关?”

  否则,他又怎会连迷蒙中都记挂着这些,说出这样的话来?

  二人身后的窗子,开了半扇,有风徐徐chuī进来,带着些微凉意。

  谢姝宁镇定了些。这等时候,燕淮只会比她心乱,若连她也跟着乱。哪里能行。

  她握住燕淮的手,握得紧紧的,轻声却坚定地问:“你心中可有话要问他?”

  燕淮看着她,抿了抿唇,一时没有开口。

  “若有,便找。”

  燕淮一怔,眼神从疑惑变作明澈。他说:“没有。”言罢,他忽而一笑。换做了谢姝宁平日熟悉的模样,道:“但我的确想知道,昔年母亲倾慕过的人,是何风采。”

  他原本羞于提她。怨她不够自重,怨她识人不清,怨她一直瞒着自己……

  然而有了谢姝宁后,他再回首去想昔年那桩事,似乎看到的东西便不一样了些。

  母亲当年,也不过十五六,自小又是天真烂漫,敢爱敢恨的xing子,也许。她只是遇见了一个想要托付终身的人。

  她有错,可她到底也拼死留下了他,给了他一条命。

  若不然。世上没有燕淮,他也不会遇见谢姝宁。

  于黑暗之中,得见光明……若无她,他不知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也许,胸腔里的那颗心会一日日变冷,变作石头。又变成灰烬。

  也许,找到了那个人。他就能够释怀,对母亲释怀,对自己释怀。

  他坐直了身子,轻声道:“我去见吉祥。”

  谢姝宁道好,为他仔细理了理微乱的下摆,送他出的门。

  若将云詹先生跟当年那件事结合起来,许多原本想不通关窍,找不到线索的事,便都迎刃而解了。

  那一年,庆隆帝还在位,肃方帝也还只是端王爷,许多人,都还在京都未曾远行。

  云詹先生口中的王爷,只要一一排查下去,找到人只是时间问题。封了王的,拢共也不过那么几个。吉祥得了令,应声而去。小七在云詹先生守了一日,云詹先生却一直昏睡着,偶尔喃喃几句,也只是含糊不清的话。

  直至云归鹤醒来,云詹先生都未再说出类似那样的话来。

  也许,这就是天意。

  这天夜里,云归鹤重新陪侍在了云詹先生身旁。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灯,灯火并不甚明亮。云归鹤手里却还捧了一册书,胡乱翻着,倒也没看进眼里去。突然,云詹先生咳嗽了两声,悠悠醒转。云归鹤大喜,赶忙沏了一盏茶送到他嘴边。

  半盏茶下去,云詹先生有了些许jīng神,他艰难地吐着字,低低道:“去取纸笔来。”

  云归鹤诧异,比划着不许。

  云詹先生虚弱地摆摆手,“只管去。”

  固执的老头子,说一不二。

  云归鹤没了法子,只得拿了纸笔来。

  时已三更,万籁俱寂。

  云詹先生要他扶了自己起来,研墨写信。云归鹤不解,说要自己代笔,先生却抵死不从,一定要亲笔书就。然而他手上无力,一支笔也重如千斤,一封并不长的信,竟是写了许久,写到最后,他蓦地老泪纵横,丢开了笔连道,“都是我自作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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