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_意迟迟【完结+番外】(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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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长女?”

  宁润有些吃惊,他连谢元茂被自己贬谪了也不记得,怎么会记得谢元茂的女儿嫁给了谁?怔了怔,他才回答道:“国公爷好记xing,是谢通判的长女。”

  谢元茂的长女据闻未出嫁的时候就不大受宠,一直寄养在谢家长房老太太膝下,他的次女倒是谢夫人陈氏亲生的,自幼娇宠着,嫁给了梁国公府的世子爷。

  “嗯。”燕淮淡淡应了一声,忽道,“也罢,左右鹿先生近日闲着,就请他去长平侯府看一看吧。”

  宁润更惊讶了,但他不敢深想,也深想不了,燕淮的心思自来难以捉摸,他早已断了去揣测的念想,于是他只是恭敬地应承下来,转头去请了鹿孔。

  鹿孔听完也很诧异:“那位长平侯看来很不一般呀。”

  “一般不一般咱家不清楚,但国公爷起先是没答应的。”宁润笑着摇了摇头。恐怕不一般的是那位林夫人谢氏……但后半句话他并没敢说出口……

  好在鹿孔也不多问,燕淮既让他去,他就去。

  他带了个小徒弟背药箱,就出了门。

  宁润打发了小太监随行领路,然后便转身去给燕淮复命。

  到了长闲宫偏殿,燕淮依旧在伏案批折子。

  嘉明帝今年才九岁,离亲政还远得很,这朝中大小事务全是摄政的燕淮在处理,一日日忙得很。宁润有时候会想,他虽然脾气怪了点,但论能力却显然比先帝qiáng得多了,而且折子他批,朝中事务他管,大大小小的事他都担着责,怎么就不索xing坐上那张椅子当皇帝算了?

  非得找个小孩儿当皇帝,不知图的是什么。

  宁润走到桌旁,道:“鹿先生出发了。”

  燕淮头也不抬,闻言只是问:“长平侯是怎么受的伤?”

  宁润道:“长平侯府的小世子不慎溺毙,长平侯夫人太过悲痛失心疯了,不知怎地就拿发簪扎了长平侯,这扎的还是心口,也是得亏长平侯运气好,偏了一丝,叫他如今还有口活气在。”

  “疯了?”燕淮笔下忽然一顿,折子上便留下了一道长痕。

  朱砂痕迹,鲜艳若血。

  宁润瞧着,只觉自己眼皮一跳,声音就轻了下去:“听说是,疯得挺厉害,拦也拦不住,还将长平侯的一个妾杀了。”

  燕淮抬头,蹙起了眉,神色有些冷,又似乎有些迟疑。

  宁润不敢吭声,只站在桌子边上一动也不动。

  “鹿先生走了多久?”燕淮问道。

  宁润忙张嘴道:“已有一刻多钟。”

  燕淮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色淡漠地道:“备马。”

  宁润一愣,回过神来便忙不迭地应是,三步并作两步出门吩咐了下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燕淮竟然要亲自去长平侯府。

  长平侯府的人,也没猜着会有这一出。能请动鹿孔,那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儿,至于燕淮,以长平侯府这个破落门第,还远远不能叫他屈尊亲来。

  是以燕淮一到长平侯府门前,长平侯府就乱了套。

  原本就因为林远致和谢姝宁的事闹了个人仰马翻,这会来了个大人物,就更是没有章法了。偏偏,最要紧的鹿孔鹿先生现下却还没有到。

  燕淮策马而行,虽比鹿孔晚出门,却比他早了片刻到达。

  长平侯府的huáng总管见状,当然不敢置喙,只是心下难免愈发焦急,又不敢问燕淮为何前来,一张脸是憋得阵青阵白,半响恢复不了。

  燕淮问他:“长平侯呢?”

  huáng总管苦着脸:“正候着鹿先生呢。”

  燕淮面无表qíng地点一点头,又问:“夫人呢?”

  huáng总管一愣,支吾起来:“夫人,夫人她……”

  “怎么了?”燕淮皱起眉头,扫了他一眼,口气有些冷。

  huáng总管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连忙将视线移开,脑袋低下去,颤巍巍回答道:“夫人她已经去了。”

  他说完后,站在他对面的年轻男人却一直没有出声。

  但气氛越来越冷,冷的像是冰,尖锐的冷。时间恍若凝滞,huáng总管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过了一瞬间,燕淮终于开了口。

  他说:“带我去看看夫人。”

  伴随着话音,他的眼睛里有太多qíng愫飞快闪过。

  吃惊、后悔、悲哀、疑惑……纷杂繁多……

  然而等huáng总管慌慌张张抬起头来时,看见的却只是一双淡漠冷清的眼睛,像死水,没有半点波dàng。他不知道,曾几何时,这双眼睛也曾亮如秋水,半点心思也藏不住。

  只是可惜了,见过燕淮那双眼睛的人,大多都已经不在了。

  huáng总管有些不大敢带他去见谢姝宁,也不明白他为何要见一个死人,但他更不敢违逆燕淮的话,于是他只能应承下来,然后一面走一面大着胆子询问鹿孔何时能到。

  他家侯爷的命,可是不长了。

  但他问了一遍,燕淮却没有回答。

  huáng总管就知道,自己这话是不能再问第二遍了。

  他就闭紧了嘴,只专心将人往世子林箴屋子里带。事出突然,谁也还来不及收拾。huáng总管亲自带着人,将林远致扶回了房,就立刻去请了大夫来,后脚又喊了林远致的幕僚,结果大夫看不了,几人一商量拖不得,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得进宫求鹿先生出手。

  是以,这一路求,就求到了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宁润跟前。

  不过众人也没指望真能请来鹿孔,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huáng总管事后又回了出事的那间屋子。他晓得,小世子没了,夫人很伤心,但怪罪温姨娘也就算了,怎好对侯爷动手。huáng总管思来想去,很有些生气,可他是个下人,怎么也不能对夫人横眉竖眼。他就只好忍着气,走进屋子里去想劝谢姝宁先回房歇着。

  可谁知,他进去一看,却发现夫人坐在chuáng沿,俯身抱着小世子的尸体一动也不动,而伏在她脚边的温姨娘,血淌了一地,早就冷了。

  huáng总管战战兢兢的,先喊了一声“夫人”,见她没动便打发小丫鬟上前去喊。

  小丫鬟也害怕,磨磨蹭蹭走到边上,喊一声仍不见回应,只能回头看huáng总管。

  huáng总管便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小丫鬟无法,只好伸手去拍谢姝宁的肩头,哪知一碰人就像是见鬼似的跳了起来,尖叫起来:“夫人没气了没气了——”

  huáng总管闻言,也顾不得训她大呼小叫没体统,只连滚带爬地靠近去看。

  结果一看,真没气了。

  huáng总管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了温姨娘的那滩血泊里。

  他就想,侯爷昏昏沉沉的危在旦夕,这事他也拿不了主意,便索xing赶走小丫鬟,自个儿将门一锁,先不管了。若侯爷也死了,那就再说;若侯爷活了,那这事自然有侯爷做主处置。

  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原先没有温姨娘的时候,府里还挺好,但她来了,这侯爷就变了。

  底下的人闲言碎语的,还叫侯爷抓了人杀jī儆猴狠狠打了一顿。夫人就此怪上了侯爷,后来温姨娘有孕,夫人的日子就更难过了,连带着小世子似乎也不大讨侯爷喜欢。

  huáng总管私心里觉得这温姨娘是个狐狸jīng,但侯爷却没什么错。

  男人嘛,总是这样的。

  夫人怪侯爷更甚过温姨娘,显见得不大对。

  走在路上,huáng总管暗暗叹了一口气,好容易走到门前,慌忙掏出钥匙来开了锁,躬身请燕淮进去:“国公爷请,夫人就在里头。”

  若谢姝宁活着,这般见面自是于理不合,但人死了,也就没法讲究了。

  huáng总管跟在燕淮身后,小心翼翼往里头走。

  得亏现下天还不大热,这尸体也没放多久,屋子里并无多大怪味,但那两滩血还是散发出了浓浓的血腥味。

  一滩是温姨娘的,一滩是长平侯林远致的。

  huáng总管这时候突然想起来,早些年温家没有败落的时候,温姨娘是和燕淮定过亲事的,所以自打侯爷收了人,便明令不许下头的人谈论温姨娘的事,生恐叫燕淮听说了。

  huáng总管盯着燕淮的背影,骇出了一身冷汗来。

  好在燕淮目不斜视,连瞥也不曾瞥一眼温姨娘的尸体。

  他只是站在那,定定看向了chuáng上的母子俩。

  小童衣衫湿透,尚未更换,脸已经青紫了,他身旁的年轻妇人手还紧紧抱着他,至死都没有松开。

  燕淮看着,心里莫名一空。

  “阿蛮……”他念着这个并不能算作熟悉的名字,垂下了眼睛,秀长浓密的睫毛落下了一片yīn影,他的神qíng,忽然就变得黯淡了。

  谢家姝宁,小字阿蛮。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他第一次见到她时,才不过十五岁。身在孝期,已有婚约。

  但说是婚约,可他自打回京就没有见过温雪萝,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妻生得什么模样,是美是丑,是白是黑,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更不知道她聪明还是愚笨……

  明明不管对方生得什么模样品xing,重要的只是她的身份门第而已。

  但那时的他尚且年少,到底是心痒难耐,便寻了个机会偷偷溜去相看温雪萝,不想却瞧见了她,坐在温雪萝身侧,轻声言语,微笑的模样很晃眼。

  那年她也不大,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眉眼间犹有稚气,但隐约已见无双风华。

  温雪萝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她忽然笑着侧望过去,点点头,笑意轻浅却又浓烈。那半张侧颜,那微微上扬的嘴角,都像极了昏暗中徐徐绽放的白色花朵,gān净好看得不像话。

  他看着,呼吸一窒,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于是,温雪萝再美再好看,他也看不见了。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看了一会,深吸口气,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收了回来。事后吉祥问他,温家小姐生得怎样,他想一想,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她的样子,不觉失笑,摇摇头道:“很好。”

  英国公府的这门亲事,是他生母在世时为他定下的。

  温雪萝的样貌、出身,都很好。

  这就够了。

  够了。

  但他心里却隐隐有种不痛快,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直到再一次见到谢姝宁时,他才琢磨过来,自己到底为何不痛快。

  那是次年元月上元节,满城花灯,满街人流。娴姐儿说,从没见过街上的花灯,很想瞧上一眼。她自幼恶疾缠身,那时候身子已经很不好,过得一日便少一日,所以她说什么他都想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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