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见郑琰捞了本他平常不怎么看的册子之后就收手,便放心地揭开了一坛酒的封盖:“挑好了就走。”欠条也忘了回收。
郑琰吐吐舌头,把欠条留给了他:“跟您开玩笑呢,您还当真。”
李俊鼻子里哼了一声:“去去去,下回再带酒来。”
“哦。”
送师兄的东西凑齐了,郑琰回去打包写帖子。没想到她的年礼还没送出去,池脩之的年礼已经送到了郑家。本朝官员福利不错,池脩之家中也算小有家产,难得他本人遗传了池娘的优良基因,也是持家有方,在东、西市各有一个铺子,于城外还有几十顷田地。是个小土地主。
凑了送给长辈们的绸缎、玩器。他家其中一个铺子里主要经营香料,这是一种利润很高的商品,他还走高端路线,奢侈品的利润是翻番的。家中又有祖上传下来的许多“传说中的”配方,亲自合了六种香,孝敬了杜氏。郑靖业那里是不能随便糊弄的,除了政绩,还要写作文。郑瑞等同学被他邀了喝了一场酒。
郑琰这里又是另外一些东西了,几本书,几盆冬天少见的鲜花,一只小匣子,打开来却是更加jīng心合的香料。哦,还有一对据说是大师兄亲手雕的乌木发簪,线条流畅,造型优美。
池脩之敏锐地感觉到了长辈们态度的转变,不抓住机会的是傻子!
郑靖业夫妇也是心知肚明,只是,代为签收了郑琰的新年礼物,并且以监护人的身份打开来看的时候,夫妇俩的心qíng是微妙的。郑靖业酸溜溜地道:“他倒用心。”杜氏嘟囔了一句:“这小子倒会哄小娘子,好油滑。”
于是郑靖业去顾益纯:“你那弟子,哄小娘子倒是一把好手!还亲手做的东西呢!”
顾益纯笑着一拍手:“还躲什么?出来吧!”
池脩之就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麻溜地给郑靖业奉茶:“相公请。”
“哼!”
池脩之维持着躬身捧茶的姿势不动,郑靖业半天没接。池脩之轻声道:“这个……同学一场,既逢佳节必有表示的,我与府上六郎等倒是饮宴来,想七娘毕竟是女子,不好抛头露面。些许物件,聊表心意,并不是私相授受。”
“你倒想!”
池脩之gān脆耍无赖,捧着茶直接跪下了:“相公请。”
郑靖业哼哼唧唧地接过了:“你还不起来?叫你先生看着,又说我欺负他弟子了。”
池脩之慢吞吞地起身:“先生熟知相公,必不会误解的。”
“坐吧。”这种在别人地盘发号施令的行为并没有受到鄙视,池脩之心中一喜。
“阿琰年幼,你不可因此蒙骗于她。”
“不会的。”
“阿琰还小,我与她母亲有些惯纵了她,有些天真。”说这话真是昧良心。
“七娘善良可爱,应该维护。”
“令外祖家的客人你想怎么办?”
“相公也说了,那是外祖家的客人,与池家没有半分相gān。”
终于,郑靖业端起微凉的茶,啜了一口。
顾益纯等得要打盹儿了,jīng神一振:“这下好了。”
“哼!”
得了郑靖业的默许,池脩之就琢磨开了。
郑琰今年十二了,在外面混的时间会越来越长,三姑六婆们会越来越多。本朝开放的风气使池脩之能够近水楼台,自然也会方便郑琰四下jiāo友,一不小心被哪家小郎君撬个墙角。他看了两年的,呃,妹子啊!虽然xing格不太软,可确实是个可爱的萝莉,长大了也是个可爱的娘子。陪她逛街、陪她读书,拉拉小手,写写qíng书,如果被撬了,他绝对比郑靖业的心qíng更糟糕。
第九十四章 表白
如今拿到许可证,池脩之果断出手了,他要去表白。
郑琰是个开朗的人,过年热闹,跑出来的时候也多。这一回却不是为了热闹,而是觉得,再在屋子里呆着,她要崩溃。自从察觉了身体上的变化,她晚上睡觉都觉得胸口有点细微的疼。不出门见人吧,更会乱感觉。jiāo际呢,人一多,也有点儿不太自在。生理上的反应,实在不由人。
好在她心宽,琢磨着出来逛一逛,心qíng会好些,对身体发育也好。
出门遇上拦路的,池脩之截住了她:“又一个人逛了,也没带六郎他们。”
“哎呀,我应付得来。”
“男女有别,有些事qíng男人尚且不如你,有些事qíng,还是男人出面方便。”僵硬地伸出手,握住了师妹软乎乎的小嫩手。两人慢慢地在街上踱步,池脩之的目光在郑琰的发上看了一小会儿,郑琰歪歪头:“簪子很漂亮。”她会说上辈子手工木簪价格以百计,小气鬼流了N久口水就是没舍得买吗?
“不是名匠所为,非金非玉,不值什么钱。”池脩之低声道。
“师兄送的啊,我看着喜欢。”
“以后给你更好的。”
郑琰发现两人越走越偏,回头一看,自家仆役都跟在后面,放下心来道:“这是要去哪里啊?”
池脩之没回答,他的掌心微微沁着汗,郑琰的手被他握在手里也觉出了他的紧张,没来由的,郑琰也跟着一身燥热。想抽出手来,池脩之握得更紧了,紧得让郑琰觉得有点儿发疼。
更、更、更不得劲儿了,郑琰直觉得奇怪,身上柔滑的丝绸衬衣好也变得粗糙了。
终于,两人走到了玄武池边,这里原是开凿出来皇家游玩的,到节庆日的时候会开放那么几天,以示与民同乐。
“过了年,阿琰就十二了,是大姑娘了。”池脩之终于站住了,旋踵间与郑琰站了个面对面,“也许见面就要避讳了。”
“啊?”就为了这个所以今天表现很奇怪?“不会啊,你是先生学生,是我师兄,要避讳什么呢?”
“我不想只做师兄呢,”温和地笑着,柔软的目光看着郑琰,“大家都说阿琰早慧,以后但能日日为君挽发描眉,此生无憾。”
不敢置信!这个那个,亲,你萝莉控啊亲?“啊!这个,那个,天好白啊!”
池脩之见她语无伦次的样子会心一笑,左手还拽着人家右手,右手已经伸到了人家头顶:“阿琰,要快快长大啊。我送你回家。”
郑琰是逃到庆林公主处的,耳朵还是红的,心砰砰直跳。庆林长公主奇道:“你怎么了,后来有láng追你啊?”
“……”师母,您这句话有歧意啊,郑琰脸上一红,“没,我想阿宁了。阿宁呢?”
“他阿爹教他写字儿呢!昨天写了半天,说是比你们家小三郎(德平)写得还难看。”
“噗。字儿呗,能认得就行了。”郑琰笑道。
“那你还练?”
“我那不是喜欢么。”复古机会难得。
郑琰心qíng慢慢平复了下来,手抓着裙边儿一抓一放的,庆林长公主觉得她好像有心事儿,这个样儿,像是……开窍儿了?狐疑着想发问,不防家令通报:“广平郡王使人送了名刺进来求见,人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广平郡王的名刺很是气派,大红的底子,泥金的图案,一点也不显得俗气。庆林长公主打开一看:“来人,更衣,请郡王进来。”郑琰坐在一边儿,伸头一看:“呃?咳咳咳咳。”她被口水呛到了。
广平郡王名萧绰,由于有个太子爹,他虽然受关注,在政治上却不具备独立人格,依旧是东宫附属。种种原因之下,郑琰先前更多的是听到他的封号,竟不及考察他的名字。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庆林长公主给郑琰拍了拍背:“你怎么了?”
“没事儿,”郑琰大口喘着气,“我还是避一下吧,我先回去了。”
“去吧。”
后续事件表明,这是一个昏招。
郑琰在门口遇到了萧绰。
萧绰,皇宫中不太常见的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天真好少年一枚。郑靖业每每被自家长子长孙的呆样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之后,看他那张天真的脸就能找回来一点心理平衡。
萧绰是来拜会姑祖母的。他宅子修好了,年前就布置妥当,名义上已经搬了过来,安宅酒都请过了。他的舅家与庆林长公主的关系十分不友好,作为晚辈,萧绰不好议论长辈是非,与姑祖母住隔壁街区,过年了认真来拜个年是必须的。
庆林长公主也没为难他,听说他来了,就张罗着请进。萧绰随着引路的长史一路行进,忽然长史的身体侧了一侧,原来是出来一队女子。萧绰只觉奇怪,这是gān什么啊?他就是来见姑祖母的,这难道不是姑祖母遣来相迎的人?
凝目望去,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一个小佳人,拎着裙角,两颊泛红,唇角带着点儿笑影儿,闪亮亮的大眼睛还泛着点儿水光。那小模样儿,在这初chūn百花未花,一切尚且萧条的景色中,入眼比阳光还暖和。大红的长裙曳地,彩绣上衣,肩上披着一件白狐裘,被背后灰色树gān一衬,越发显眼了。
见他看过来,女孩儿还眨了眨眼,歪头看了过来。萧绰的心砰砰直跳,眼睛直勾勾地看了过去。
郑琰倒是挺快就分析出这货是谁来了,年纪十五、六,头戴金冠,长相端正。公主府的长史领着,又递了帖子,除了他还有谁?
这货真是跟我们家是仇人啊!瞪老子瞪得眼珠子都凸出来了!这是师母家里,不能闯祸。可这……他站大门那儿,堵着路啊!
公主府长史一看苗头不对,一个眼色下去,自有婢女跑去向庆林长公主汇报。
郑琰看这货一直看着自己,一动也不动,跟着站了一会儿。觉得脚麻,便祭出“我没见过你我不认识你所以不打招呼”大法,拎起裙角,低头侧脸,从萧绰身边溜出了门去——有本事你拦路打劫啊!
一个池脩之还可以算是日久那啥,发现了她的优良品质、美好灵魂,虽然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那玩艺儿。这一个仇人家的儿子,一见钟qíng?郑琰的脑补功能且还没那么qiáng大,直接把含qíng目当仇视。
庆林长公主接到消息,衣服一拢:“去看看!”
急急忙忙穿宅过院和,萧绰还看着大门发呆呢。陪着萧绰来的人已经被这场景镇住了,广平郡王这是叫什么魇着了吧?听到庆林长公主的动静回神比萧绰早,骈起二指一捅萧绰的腰侧。
萧绰醒了,看到庆林长公主:“见过姑祖母。”
“大郎还是这般有礼。”
“姑祖母,方才那位小娘子是谁?”
“……”庆林长公主不知道是自己更倒霉一点还是东宫更倒霉一点。
杜氏听了庆林长公主转述的经过,也是哭笑不得。看来她闺女也是不愁嫁的,可是引来这样一个人又算什么说呢?
“我过年的时候还听说——他不是预备纳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