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脩之坚持:“世易时移,彼时之法不可法当今。”建议大幅度更改排名,以适应新形势的要求。一个中心思想就是以现在各家的地位来排个名。
池版《氏族志》被人怒斥为“勋格”,简单地说,就是官职排行榜。池脩之却说:“世间数百年家族多得是,岂止李、顾、赵、蒋、楚、夏、陈七姓,而七家独尊,何也?不过数出宰相耳!”本来就是按官职排的好吧?
这一次会议,池脩之赚大发了。
据后世历史学家分析,世家衰落的一次标志就是这《氏族志》的编定。“这代表着一个新兴的利益集团的兴起与一个旧有利益集团的衰落,在这个过程中,一些思想开放的旧利益集团成员与新兴利益集团合作,促进了这一过程。一个明显的例证就是,集贤阁辩论之后,郑靖业把女儿许配给了他,史载‘帝喜自为之媒,以脩之父母俱殁,令顾益纯为其事主,擢脩之为中书舍人’……”
是不是利益合作只有“合作的”当事人明白,而婚姻的相关方此时已经炸了锅。
“哈?”郑琰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定定定定……定下来?给给给……给池……靠!”瞧这激动的。
我勒个大擦!郑琰满地踱步,这才早恋了仨月啊!这就定婚?我还未成年啊!“gān嘛这么着急啊?”
杜氏淡定地道:“反正你这正个月喂池家小子也喂得顺手了,以后接着喂呗!”
郑琰石化掉了。
郑家这反应算好的了,池家亲戚的反应比她激烈多了。
池外婆听了池脩之通报要定婚,便问:“是哪家淑女?”
池脩之温柔一笑,带着少年的腼腆:“是郑相公爱女七娘。”
池外婆几yù昏倒:“你你你,岂能辄婚非类?我死后没脸见你母亲了!”
池脩之一脸诚恳地道:“池家已经被剔出《氏族志》,谈不上类不类的了。”
“咕咚”池外婆昏倒了。
谷氏惊得跳了起来:“阿娘!”
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抹药油,池外婆终于醒了过来,睁眼一看池脩之,眼泪哗哗地就下来了:“怎么会这样哟!你明明已经入仕了!呜呜,这可如何是好?”
池脩之柔声劝慰:“我把舅家还留在《氏族志》里了。”暗示自己是个好人,拿自家排名换了舅家排名。
哈!他舅家根本已经绝了后,只剩两个寡妇了好吧?谷氏皱眉道:“大郎年轻,将来未必不如人。也不必就结姻郑氏,如今事qíng还没定,不要这样着急。池家门风,大家都是信得过的。大郎若愿意,我愿回家说合,以谷氏女配大郎。”
池脩之诚恳地道:“谷氏名门,岂能辄婚非类?”池家也土鳖了。
谷氏:“……”我勒个大擦!
池脩之在世家中间的名声开始变质,有人说他拿家族名望来“谄于上”,有人说他这家伙狡猾狡猾地。不过他的名声在新贵中间倒是很好,宜和长公主等人送了格外厚的礼,还有数家借他定婚的由头送了庄田宅院的。
嗯,总的来说,池脩之已经是颗耀眼的新星了。尤其这货还成了皇帝的机要秘书。腐败啊!封建专制统治都不按组织程序提拔gān部啊!
中书舍人六品小官,看似地位很低。混官场的人都知道,官职重不重要,不单要看品级,还要看位置。俗话说的好“相府的丫头六品官儿”,讲的就是这个道理——贴近领导。池脩之担任此职,惊掉了一堆人的眼珠子。郑琇被放到这个职位的时候已经年至三旬,其父还是宰相。
抗议的人不在少数。
袁曼道这样的正人君子先不gān了:“陛下,中书舍人位卑而权重,非老成之人不以授。池脩之年幼,何堪此职?”
中书舍人,皇帝的机要秘书,皇帝下命令,要他们糙拟,下面递奏章,也要经他们的手。皇帝的命令如果有错误,他们发现了就要奏请皇帝改正。遇到大朝会,他们要联络各方面;如果皇帝要任命重要的官员,他们要作为使者出现;将帅有功,他们要受命去慰问;四方使节朝见,他们要代表皇帝接触。除此之外,如果有冤狱了,他们要掺一脚;文武官员评定考级中也会出现他们的身影。
弄个十六岁的毛孩子来当国家领导人的机要秘书,你开玩笑呢吧?袁曼道也知道,皇帝这是跟一群自视甚高的世家扛上了,这是在表明立场。袁曼道是个有正义感的人,却也并不是个傻子,如果他是个傻子,下场只会比季繁更惨,他可没有学生当宰相、当驸马。
袁曼道正义归正义,跟皇帝说话还是挺注意方式方法的,采取了摆事实讲道理的策略,并不胡乱攻击看不顺眼的同事是“小人”、“jian党”,说得人一文不值还要倒贴钱。他提出了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池脩之年纪小,没经验,他能知道整个国家是怎么运作的么?中书舍人连着这么多的要害部门,他得磨练。
他建议让池脩之做秘书丞。秘书省是个清贵之地,下设二局,一为著作、一为太史。袁曼如此建议也算是厚道了,秘书丞是秘书省里除秘书监和秘书少监以外级别最高的官员,而且是个管事儿的差使。秘书省一枝笔杆子,奉命修书的时候夹你两句小话,千年之后的考据党都能拿来演绎一下你的人品。如果是修史就更可怕了,不用演绎可直接引用。
表章上去,先过新上任的中书舍人的手。池脩之啥话没说,原模原样地给递到了皇帝的案头。
皇帝很不开心:“有志不在年高。”念在袁曼道脾气虽硬,说话还是讲道理的份上,他也没有批评袁曼道反对领导意见。
袁曼道表章一上,提醒了一大批人。皇帝坏啊,这样的任命他老人家直接宣布了,根本没有走正常程序,也不给有资格提出异议的大臣反对的机会。下旨的是皇帝,不用别人拟旨,组织部长是郑靖业,一路开绿灯放行。俩人隔空喊话,就把这事给定下来了。俩老头耍起流氓来,让世家目瞪口呆:皇帝,你咋不按规章办事捏?
直到袁曼道横空出世,世家一下子醒了,对啊,就算已经执行了,咱们也可以抗议啊,也可以申诉改判啊!
袁曼道说得有理有据,连台阶都给皇帝铺好了,池脩之与郑靖业的感qíng也算是照顾到了。世家就没那么客气了,这里面有一些小官,自家在世家排名里吊个车尾,这回让池脩之大笔一裁,踢出了高贵的行列。原本他们是“以姓氏傲王侯”的,咱就是八品,也比你一品高贵。现在不行了,池脩之踹掉他们,把位置空出来安置了以前他们瞧不起的王侯,他们被王侯给傲了。
此仇不共戴天!
纷纷上奏进行抗议,把袁曼道那些原本有道理的话当成了发面引子。袁曼道只是说池脩之还年轻,需要锻炼,他们就说池脩之rǔ臭未gān该滚回家吃奶。袁曼道建议把池脩之挪个地方,他们就说池脩之名不符实是个沽名钓誉之辈,该夺了官职踹出朝廷。
除此之外,还有人进行深发掘。
“还有说池郎人品不好谄事圣人的。”由于还没跟郑琰结婚,郑德兴还是习惯xing地称池脩之为池郎。
“没了?”郑琰正蹲在楼上,看着绵密的雨丝从天上往下扯。把不知道从哪里捞过来的糙jīng扔了下去,漫不经心地问郑德兴。
“就这些了。”他把皇帝身边这几天发生的事qíng全卖给郑琰了,标价:零。
一失足成千古恨,他本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孩子,只因小时候偷偷看小说被求到郑琰头上,从此踏上不归路。他现在做的属于“泄漏”罪,把皇帝身边的事qíng说给别人听,如果被发现了,哪怕他祖父是郑靖业,也要挨收拾,连郑靖业都要跟着请一回罪。
郑德兴很忧郁,好不容易放了一天假,回来就被拎过来陪他姑姑赏雨。郑德兴对堂弟郑德平的懒散颇觉恼火,但是在皇帝身边经历了这样与自家亲戚有关系的bào风骤雨之后,他也觉得雨中睡个懒觉是休养的不二法门。
“撒谎,”郑琰嘲笑地看着郑德兴,“这些人,用词虽然文雅,可再文雅,不骂到你十八辈祖宗他们是不肯gān休的,断不会只说这么一点儿。蒋进贤都是rǔ没世家的败类了,池……又能讨着什么好了?”
郑德兴默。
“少装死,说!”
郑德兴一个哆嗦,乖乖地道:“他、他们还说……池郎命数不好……”什么六亲死得快绝了,恐怕是天降妖异,在皇帝身边要对国家、对皇帝不利。而且此人人品极差,自甘堕落,巴巴地想娶当朝宰相的闺女,这分明是攀附权贵,吃软饭爬裙带的不要脸的小白脸儿!
“有为他辩解的么?”
“祖父对圣人说,要是池郎有不妥的地方,是不会把女儿许给他的。顾先生说,这些人太混账,难道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才算命好?”
“还有。”
“还有,文昌侯等九位联名上表,道是池脩之人品贵重、处事公道。”这些都是从定籍事件中受益的人,他们的家族也挤入了名门行列,当然不能眼看着池脩之被拍,拍完池脩之,该轮到重新修定排名了,怎么能让这种事qíng发生呢?
“他们倒是买卖人!”
听到自家姑姑骂朝臣,郑德兴一句反对意见都不敢有。郑琰还不肯放过他:“你十七了,要从亲卫里退出来了,想过以后怎么办没有?”
第九十九章 枪毙五百年
“我听祖父的安排。”
“你不能总靠着长辈指点,”郑琰招招手,把比她高两头、大五岁的侄子招到跟前,“你得趁着还在圣人身边儿,让圣人把你记得牢牢的,以后离了圣人,他还记着你。我跟你说你得琢磨着圣人想什么。”
郑德兴张大了嘴巴:“这有点儿……”
“切~圣人讨厌你了,把你踹到天边儿了,你处江湖之远,忧国忧民又能于国于民有什么好处?”郑琰给乖宝宝洗脑,“你得留在朝廷里才能gān更多的实事,否则不就是把朝廷让给小人把持了么?小人充斥朝堂,你想,那是一个什么光景?”郑德兴的脑袋还是带棱角,万不能让他义气用事的。
郑德兴被郑琰一张能把死人气活的嘴巴给说得连连点头,又担忧地道:“只怕经此一事,池郎要受攻讦。”
“圣人不会忘了他的。”
“哦。”
皇帝当然没有忘了池脩之,不但没忘,还对他特别好,还赐了新宅子给他,还要在池、郑联姻的事qíng上掺一脚,抢了媒人的位置。
世家也是不肯罢休的,这是要夺了他们的社会地位。让了这一步,世家可就算是真完了,大家都是名门,经历过时间考验的,绝不允许自己的圈子混进什么奇怪的东西进来!池脩之,你是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