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砚皱眉,一边朝她走去,一边解下身上的宽袍。
“天都快要黑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他说着,就将解下来的宽袍小心翼翼地披在了方瑾枝的身上,又帮她拢了拢衣襟。
方瑾枝长长舒出一口气,说:“看,快chūn天了呢。”
陆无砚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枝头的嫩芽,又将视线重新移回方瑾枝的脸上,认真问:“因为佳蒲的事qíng难过了?”
“是真的?她真的死了吗?”方瑾枝的思绪被陆无砚抽回来,她一下子抓住陆无砚的手,焦急地问。
望着方瑾枝那双期待的眼睛,陆无砚不忍心让她难过,可又不能骗她,只好缓缓点了头。
“怎么会这样呢!”方瑾枝连连摇头,“真的去了?宫里那么多太医怎么就没救下来呢?请过刘先生了没有?刘先生医术高超说不定可以起死回生的!”
陆无砚也叹了口气,“她服用的是剧毒毒药,太医也没有办法。事发的时候刘明恕远在入楼,等将他请来的时候,佳蒲的尸体已经凉了。”
“真的,她真的已经走了。”陆无砚怕方瑾枝难过,慢慢将她揽在怀里。
方瑾枝还是觉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她倚靠在陆无砚的怀里,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她的身上。
别人告诉她陆佳蒲已经死了,她还不相信。可是如今陆无砚亲口告诉她,她憋在心里一日的难过才终于涌出来。
“别难过了,人总是有自己的命数。”陆无砚只好这样劝她。
消息传回温国公府的时候,陆家的人也都大惊失色。三奶奶整个人都傻在那里,bī着报信的小丫鬟重复了五遍。
三奶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整个人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她的女儿死了。
她还没来得及补偿她,她就死了!
三奶奶把所有下人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把陆佳蒲自小的事儿一件件回忆了一遍。记忆最后定格在最后一次见她那一回,原来已经这么久都没有见过她了……
三奶奶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楚怀川一直都没有上早朝,他一边养病,一边陪着楚雅和。楚雅和的烧逐渐退了,身子骨也硬朗了起来。每次楚怀川喝药的时候,她总是眼巴巴地盯着他,若楚怀川微微蹙眉,她便大声说:“父皇不要怕苦!我都不怕!”
楚怀川就笑着把她抱到膝上,心想幸好还有她伴在身边。
楚怀川的身体养了七八日才日渐好了起来。他重新上早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削弱了温国公府的势力。不仅是陆家为官的男人,就连和陆家关系紧密的朝臣也一并给降了职。
群臣知道皇帝仍在愤怒中,给这些陆家并陆家相关的官员所降的官职也不过一到三级,便也不好劝谏。
官职升降本是寻常事,降个一两级,表面上看着无关痛痒,却是圣意。
按照惯例,群臣禀了要禀的事qíng之后,楚怀川开口:“右相大人,朕听闻你的孙女刚刚及笄。”
右相从群臣中走出来,有些心惊胆战地说:“启禀陛下,臣的孙女的确上个月刚刚及笄。”
他不明白楚怀川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右相虽为朝中坚固的保守派,一直捍卫皇室正统,是极力主张还政于陛下的一党。
不过右相在家中却是有些惧内,更是疼爱孙女。他一共有八个儿子,八个儿子又给他添了十四个孙子和一个孙女。这个孙女简直是全府上下的掌上明珠,更是他的心头宝。
“那爱卿的孙女可有婚约在身?”
“臣家中疼爱着她,想要把她多留两年,暂且还没有定下亲事……”右相忙道。
楚怀川笑了一下,令立在身后的宦官宣旨。
那是一道册封右相孙女为后的圣旨。
右相伏地接旨,群臣无不跪地道贺。
“四、五、六……六!”在群臣的道贺声中,楚怀川突然开始数数。
跪了一地的臣子都不解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宫中向来是有四妃。可朕上次给那荆国郡主封了妃,如今是五妃了。啧……”楚怀川皱了下眉,“朕觉得五这个数字不好,不如六好!六,寓意六六大顺嘛!”
他黑亮的眸子一转,视线落在左相的身上,楚怀川一拍大腿,“嘿,左相!你不是说你女儿倾心朕许久嘛?来来来,正好今日立了皇后,那就把你女儿也封个妃嘛!就……封个顺妃罢!”
“臣领旨谢恩……”左相有点不太甘心地跪地谢恩。
他原本一门心思想要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那是打算把她扶到后位上的!可是如今楚怀川竟是直接立了右相的孙女为皇后,还把她的女儿也收入宫中封了妃。
六六大顺,又封了她的女儿为顺妃。这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说她的女儿是那个为了凑数的!
可是左相再气,也只能领旨谢恩。
接下来的几日,楚怀川随意罢免、升迁了许多官员。而罢免的理由也十分随意。比如某位官员发冠歪了,比如某位官员朝堂之上打了个喷嚏……
而升迁的理由更是胡扯。
他办了个鹦鹉赛,让群臣献出最美的鹦鹉。谁献出的鹦鹉好看,谁就能升官。其中就包括秦锦峰,秦锦峰接连调升,直接官居二品。
以秦锦峰的年纪,能坐上这个位置实在是不可能之事。
只不过这段时日,楚怀川调升和罢免的官员实在太多,今日升个三级,明日指不定贬为糙民。在这一系列不着调的政策之下,秦锦峰倒是显得不起眼了。
一个凭借送到皇帝手中的鹦鹉好看而升到二品的官员,能做多久?指不定就如他前面那个武官一样,第二日就被免了职。谁也没把秦锦峰当回事。
不是没有朝臣死谏。然而楚怀川一改往昔软弱不拿主意的作风——谏者,诛之。就连三代老臣,也被他推出去斩首。
长公主自然不愿意看见楚怀川这般胡作非为下去。然而,自长公主辅帝以来,楚怀川第一次顶撞她,当着文武百官朝臣的面,大声质问:“楚映司,你与朕到底谁才是皇帝?难道你觊觎朕这皇位许久,想要代替朕不成?”
长公主忍了又忍,被他当众责骂了三次,终于愤而离去。再不早朝。朝中文武百官来苦苦求她劝解陛下,长公主避而不见。
长公主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被楚怀川责骂了三次,气得心尖尖都在发颤。她气得恨不得再也看不见楚怀川。
陆申机知道她在气头上,也不劝她。只任由她慢慢消气。
楚怀川更是广建宫殿,奢侈铺张,完全不管荆辽两国开战在即。
民间都在传陛下因为丧子之痛xingqíng大变,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副彻底的昏君做派。
就这样过去了两个多月。
方瑾枝腹中的胎儿已经五个月了,她小丨腹微微隆起,行走时带着一层别样的温柔。她将点泡好的分茶端给长公主,微笑这说:“母亲,尝尝看。”
长公主这才回过神来,“哪里用你亲自点茶,小心累了身子。”
方瑾枝笑着摇摇头,“做这点事儿哪里就能累着了,没那么娇贵的。”
她又站起来,走到长公主身后,轻轻为她捶着肩。方瑾枝为长公主捶着肩,脑海中忽然想到了静忆师太。上次静思师太过来找她之后,她也曾悄悄派人寻找静忆师太,然而两个月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长公主拉着方瑾枝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笑道:“不用你做这些,无砚看见了还以为我又苛待他媳妇儿呢。这恶婆婆的罪名我可担不得。”
“无砚才不会这么想呢。”方瑾枝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长公主这话可不是随口说说的。
之前有一次用膳的时候,方瑾枝觉得腹中不舒服。长公主有经验,便让她走动走动,方瑾枝见长公主碗中的汤空了,便给她盛了一碗。
恰巧陆无砚回来撞见,开口就问:“又不是没有侍女伺候,gān嘛让瑾枝端茶倒水?”
当时气得长公主直接将手里的茶碗砸在了陆无砚脚边。
方瑾枝身上穿着宽松的齐胸襦装,五个月的身子并不是特别明显。待她坐下来,身上的裙子服帖地垂下来贴在她身上的时候,就彻底显了出来。
望着方瑾枝微微隆起的小丨腹,长公主眼中的愁绪不由淡去,慢慢溢出了几分温柔来。
她居然是快要做祖母的人了。
方瑾枝知道长公主最近心qíng很差,便柔声劝慰着她:“母亲,您不要多想了,陛下许是一时想不开,等过一段时日便好了。他是自小跟在您身边的,这份感qíng哪里有那么容易磨灭呢。”
长公主知道方瑾枝是好意,只是人与人之间的感qíng本来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若是寻常人家,她与楚怀川之间还好说,但是他们生在皇家,这份姐弟qíng谊里面总是要掺杂些别的东西。
陆申机和陆无砚一并进来,陆申机走在前面,带着点火急火燎。
见他迈的步子要比以往更大更急,长公主就知道是出了什么事qíng。
“映司,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走吧!立马就走!”陆申机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出了何事?”长公主问。
陆申机没立刻回答,而是坐下来捧着茶碗,将里面的茶一饮而尽。
陆无砚这才慢悠悠晃进来,道:“几位亲王一直留在皇城未回到封地,近日得到消息,这几位亲王留在封地的兵马悄悄到了武扶州、康川庄和长乐山。”
大辽每位亲王在自己的封地都会有驻兵,待到国家征战时以作补给之用。这些驻扎在各位亲王封地的兵马除非得到皇令,否则是不可以轻易离开封地的,更不可以擅自来皇城。若没有圣令,亲王带着封地的兵马进皇城,会被当成谋逆罪论处。
而武扶州、康川庄和长乐山都是距离皇城很近的地方。
长公主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楚怀川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管他想gān嘛,我看他就是疯了!”陆申机放下手中的茶碗起身把长公主拉起来,“走走走,咱们现在就走。这个将军我也不当了,谁爱为他带兵打仗谁去!”
长公主甩开陆申机的手,皱着眉轻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我的手都被你捏疼了!”
陆申机握惯了刀枪,此时一激动,拉着长公主的时候就没掌握好力度。见长公主的手果真是红了一圈,他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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