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
小窗外的光渐渐暗了下来,天色将夜。
傅灵佩已经连着两次将莫愁从将醒未醒的状态敲昏了,以至于她脑后一个偌大的包鼓了起来——至于等她醒来后要如何的歇斯底里,却不在傅灵佩的关心范围内了。
“好了。”楚兰阔揩了揩额间的汗,一手递过储物袋,脸色有些泛白。
傅灵佩接过,瞥了眼地下的莫愁,嘴角溢血,人却还未醒。
她关切地看了眼师傅,一边灵力往储物袋探:“师尊,你可还好?”
楚兰阔席地坐了下来,神识用得过度,只觉头疼yù裂,他指腹暗压着太阳xué处,声音疲惫喑哑:“接下来,便看你自己了。徒儿,你先出去吧。”
傅灵佩吃力地在一堆绫罗绸缎和瓶瓶罐罐里翻,终于找到了那块白玉般的石头,勉力取出握在手中:“师尊果真不与我同走?”
白石刚刚入手,便觉浑身一轻。
灵力瞬即游走一圈,再不受此处的束缚。心里计算着,此处必是前世师尊殒命之处,让她就这么放着师尊一人自己离去是不可能。可既然师尊囿于旧事不肯离去,她不如将两人都打包带走——一边扛一个,她还是扛得动的。
何况,她现在灵力充盈,而莫愁和师尊都无法动用灵力了。
到别处两人再犟着去好了。
想着,嘴角便翘了起来,眼里漾起了活泼细碎的光。
“不走。”楚兰阔懒懒地靠着,只觉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gān了似的,他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徒儿放心,莫愁不会杀我。”
至多不过是恼羞成怒罢了。
傅灵佩嘴角弯起,一手驭物术使出,地下的莫愁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高高托起,粉色的衣带腾在本空,睡得正香。
“师尊不会想徒儿也如此待你的。”语气凉凉的,带着一丝戏谑之意。
楚兰阔原本还懒懒垂下的眼立时便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傅灵佩,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一般:“徒儿,你——”怎敢如此?
浑身的肌ròu都紧绷起来。
“师尊放心,我会把莫前辈也一并带出去的。”傅灵佩不愿多费唇舌,人直接过去搀起楚兰阔,手上力道不算大,却坚定。
楚兰阔见她如此不由苦笑了下,缓缓推开傅灵佩,往外走。身躯挺直,白袍在这些时日里有些脏,却不掩其风华。
傅灵佩自灵力恢复过来,感官便灵敏了许多,灵力在墙角一弹,暗门便开了,一间小门直晃晃地开着,外面是渐渐暗沉下来的光线。
驭物术托着莫愁先出去,楚兰阔在前,傅灵佩殿后,肩上是一只雪白的二尾狐狸。
“师尊?”
前面白色的身影突然顿住了,傅灵佩刚刚踏出门外,却发现一道灰扑扑的身影狗搂着背,挡在了三人前方。
是刘婶。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傅灵佩唤出从一,合为一把,执在手中。
眼前的刘婶再无一丝一毫的和蔼慈善,老而瘦,脸上的笑容像是僵硬的面具,法令纹深刻地像是刀刻过了一般,在一片灰暗中显得yīn森而刻薄。
“刘婶。”楚兰阔缓缓道:“你要拦我?”
刘婶桀桀笑了一阵:“苏陵是你与这贱人所害,我怎么会任你们就这么离去?”
驭物术上,莫愁嘤咛了一声,似要醒来。
傅灵佩此时倒也不惧,只眼还看着刘婶,她修为不过筑基,但出现在此处,怎么想都有些古怪。
楚兰阔目光落在刘婶的脸上,老人斑爬满了的一张脸,再找不到往日的一丝痕迹,他叹了口气:“刘婶,苏陵为救我而死,与莫愁无关。”
刘婶冷冷笑了笑:“怎会无关?那日他们争吵的内容,我可听得真真切切的。都是这个贱人,她口口声声说让苏陵去死,死了就可以与你在一起了。苏陵一气之下就和你出去,可怜我一个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楚兰阔不禁晃了晃,神思有些恍惚,记忆似乎又回到了苏陵身死的那一刻——那时虽然艰险,但还不到绝境。
他张了张口,嘴里有些涩意:“此话当真。”
莫愁此时已然醒了,她揉了揉后脑勺,一个翻身落了下来:“却是如此。”看来之前的对话她都听在了耳中。
“当时确实是我让苏陵去死,也是我说要与你在一起。那时还太年轻,我原本便不是qíng愿嫁给苏陵,口角之下义愤所言,我没想到……”
楚兰阔握了握手,却发现手有些抖。
记忆里以前还有些模糊的场景突然清晰了起来。
自来到扶摇雪山,苏陵便有些反常,一路闷闷不乐的,开朗活泼被郑重所取代,当时自己还打趣他说有了道侣变稳重了不少。
仙人dòng府也是苏陵夜里乱逛误打误撞之下发现的,可寻常修士哪里会每夜乱逛?
而在探索仙人dòng府之时,苏陵更是哪里危险便往哪里去,拉都拉不住,哪里有一丝惜命的表现?
而当他发现此处艰险,非金丹所能探,回转途中,苏陵却执意要再探一探,延误了最佳出府时间;更是在两人快要逃出仙人dòng府之时,苏陵突然停顿了下,而后毅然决然地推他出去,以身挡住了袭来的一击,并托他照顾遗孀,以此遂了莫愁的愿望。
整个探索途中,苏陵的反复无常和闷闷不乐,似乎都得到了解释。
他曾经忽略的一切违和怪异,都说得通了。
楚兰阔不禁将视线落在莫愁的脸上,心里是长久不见的豁然开朗,心头压着的巨石像是被轻轻撬开了,轻得随时可以蹦出来。
体内的灵力隐隐有所松动,顽固地封在修为上的那一层瓶颈随时可以捅破。
傅灵佩看着沉枷尽去的师尊,双眼含笑。
没想到竟然能在此处有这样的收获,困住师尊许久的枷锁松动了——经此一役,何处不通达?
虽然这样想,未免对不起那死去的苏陵,可若非他太过自私,只想到自己与莫愁,肆意挥霍自己的生命,将殒命之责压在师尊身上,又怎么会让师尊背负了这么多年不属于他的责任?
生命,原就该由自己负责才是。
傅灵佩重生一世,再没有觉得比生命更值得尊重的了。
那边,莫愁还在与刘婶对峙。
莫愁一身粉衫,明明是暖融融的色调,却让人无端地觉得一冷,她喟叹了一声:“我没想到,刘婶你与苏陵的感qíng这般要好。”
刘婶讽刺地笑了声:“苏陵是我自小看着长大,与我亲生的无异。”
莫愁笑了:“你不过是个下人,原本还是个哑巴,苏陵再尊重你,也仍然把你当做下人看待。”
“是,刘婶我就是个下人,上不了台面,勉勉qiángqiáng靠着主子给的丹药修到了筑基初期就到头了。可你不也被我骗得团团转的?你看看你的手臂,臂上是不是有一道粉煞?”
刘婶猖狂地笑:“这粉煞我自苏陵殒命之时便开始培育了,用了将近五十年培育成功,三十年才真正种到你体内,今日才成功。可惜了,你魅力不够,不然你若与姓楚的行了房,他也会被成功种上。”
莫愁抬起手臂,手臂内侧靠近手掌边却有一道粉色的印子,很浅,若是不注意完全会忽略过去。她惊道:“你!你疯了!”
这粉煞,取初生婴儿的心头血为药引,九十九对青年男女的脑中髓为培基,以煞气养心头血,最终只获得一滴粉色的团雾,名为“千千结”。因培育过程太过邪恶血腥,早就为修真界所禁止。
被种下千千结之人,男女皆yín,一日不可不行房,且生下子女也都会遗传,无一例外。
千千结,无解。
莫愁惨然笑了:“也好。”
傅灵佩从后赶上,搀住楚兰阔,看着眼前的闹剧,只觉滑稽,一刻也不想呆:“师尊,走吧。”
“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刘婶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双膝跪地,两手朝天:“以我血,以我身,以我所有,祭阵!”
像是被刺破了的气泡,汩汩的鲜血溅得满地都是,汇成了一股溪流,往底下渗。浓重的血腥气和着不详的气息,扑面而来。
傅灵佩只觉天昏地转,站也站不住。
地下轰然破开一个大dòng,周围的所有直往下坠。
她再顾不上其他,一手牢牢地握住楚兰阔的一臂,紧紧不肯放。
第159章 156.155.1.1.
傅灵佩打了一个盹儿。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手中攥着的,是一片薄薄的衣角,雪白柔软的蚕丝袍,袍边一圈金丝剑纹。
师尊却不见了。
她心里一惊,连忙站了起来。
光线不算明亮,一片昏暗,但视野所及还算清楚。她正处在一个空旷的石dòng里,石dòng里冷冷清清,什么都没有。
但奇异的是,石dòng内的的灵气浓度竟比之天元派那些元婴修士的dòng府浓度都高,一个呼吸间,便觉灵力运转又轻快了不少。
若是在此修炼,以这浓度,不出六年,她便能到达金丹后期巅峰。
傅灵佩心内惊疑不定——刘婶的血祭大法将他们送来此处,可这处却如人间仙境一般,灵力既浓又纯,这完全说不通。
可惜前世她也不过是修到金丹初期,眼见历练到底有限,遇到寻常qíng况还好,这等奇怪的境地却完全判断不出来。其上是禁灵之地,此地灵气浓度却出奇的高,莫非此处有灵脉?
神识扫过周围,却发现又只能离身一丈了。
傅灵佩叹了一声,心念一动,重新将娇娇唤了出来。
娇娇刚一出来,就对着她龇牙咧嘴地喊:“你对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也忒不给面子了。我戏还没看够呢……”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傅灵佩有点哭笑不得:“刚刚你要是在外面,就凭你这小身板,”她眯眼上下扫了扫,啧啧了两声:“到时候摔成个半身不遂,你是要躺着看美男?”
娇娇眼珠一转,皱了皱鼻子。
傅灵佩挥挥手道:“你看看此处是什么qíng况?为什么我的神识又被缩了?”
娇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老大当她是万能的不成?
“此处不是幻境。旁的我看不出来。”两只毛爪子做了个摊手的动作,狐狸脸上露出人xing化的无奈表qíng。
若不是师尊此时下落不明,傅灵佩怕是要当场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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