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灵佩几乎目眦yù裂——这心头血,他如何能动得?!如何动得!
“停下!凌渊!”
她不顾被灼烧的手臂,双手一挣,体内元力鼓动,瞬间便将丁一匆匆织就的雷网挣了开来。可即便如此,事qíng也已成了定居。
血壁的点睛,并不具备任何技术含量,只要两滴心头血,左一滴,右一滴。是以丁一行之,并不为难。
傅灵佩惊痛,待看到丁一惨白着脸毫不在意地笑,豆大的泪从眼眶里滚了滚,便落了下来。
“你如何,你如何——”
他这样不顾自己,反叫她成了拖累。傅灵佩心中痛悔不该来,却又毫无办法。
自厌不过一瞬间,瞬即又被她qiáng压了下去。傅灵佩眨了眨眼,意图将眼眶的湿意眨去,眼皮却触到一抹冰凉。
丁一的手,很冰。
他为她揩去泪,低笑了声,“傻瓜。”
“轰隆隆——”血壁在地面的不断抖动中,瞬间化作了齑粉,碎的不能再碎。
青烟找到了出口,顿时便遁了出去。
傅灵佩收拾心qíng,重新将自己隐了,两人一同尾随青烟而去。
眼前种种,美得如世外桃源。
穿过烂漫桃林,樱粉花瓣簌簌抖落枝头,落了一地。两人穿林而去,竟是衣带染香。而后是青松翠竹,仿佛兜头一泼清泉,让人神智一清。
丁一笑着用灵犀虫调侃,“将来若是隐居,你我便建一座清净地,如此处也是极好。”
傅灵佩勉qiáng牵起笑,“是极好。”
九曲回廊穿过后,便是掩映在湖心之上的一座二层小楼,翘脚飞檐,四角上有宫铃垂挂,清风过处,铃音相伴,端的是一副好景致。
青烟一点不带耽搁地,冲入小楼便消失不见了。
两人却都不约而同地缓下了脚步。
箓尺,碎了。
丁一展开手心,白净如雪的细纱,从指尖簌簌而下,风一chuī,飘落到了湖心。
程无趋,死了。
那个言笑晏晏的程无趋,他死了。
第304章 293.292
箓尺已碎, 神仙难救。
丁一眼里滑过一丝伤感, “可惜,还是来迟一步。”
傅灵佩张了张口一时没说出话来,只觉得胸口堵得慌。湖心矗立着的二层小楼,像是只张大了嘴的巨shòu,静静蛰伏在黑暗中, 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程无趋, 就在那里。
傅灵佩这时才发觉,便她总是嘴里嫌着,认为两人不过是泛泛之jiāo,心底到底还是认定了程无趋这个朋友的,虽比不上师兄师姐的亲热, 可总……还是朋友。
而如今, 这个朋友, 没了。
“走吧。”
傅灵佩缓声道,与丁一两人不约而同地凌空而起,飞渡湖心。
湖面波光粼粼,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任何阵法埋伏,两人很顺利地便踏上了楼前白玉雕刻的广场之上。
一步,两步……及至,门前。
浓厚的血腥味,即便是隔着紧闭的大门,依然清晰可闻。傅灵佩动了动喉,喉咙涩得厉害。
“世事无常,你我也已是尽力了。”
丁一轻声道,灵犀虫的震颤,让她也能觉出他的一丝怅然。
傅灵佩“恩”了声,指尖一弹,元力还未触及门扉,镂刻jīng致的檀木门便似感应到了来人,“吱呀”一声,打开了。
门开势极缓,冲鼻的血腥味有了出口般立时扑面而来,傅灵佩不禁皱了皱眉。将神识探出,不由怔在了原地。
眼前一幕,真是平生仅见之诡异。
整个房间陈设极其清雅,看得出主人布置时费了很大心思。
但傅灵佩第一个看到的,却是腾在半空的程无趋。
他此时一动不动地躺着,被一股力量托在半空,四肢扭成一个奇怪的角度,脖子微微转过,恰好露出一张煞白的面孔,往门外看来,仿佛是在等待,又仿佛是在警告。
四肢的扭向,正好对向了下方的凹槽,露出的肌肤上有细细的血线,之前那浓郁的血腥味,也正是由此而来。
一滴,一滴,又一滴。
滴血恰好对上地面的凹槽,凹槽里,已然是盛了不少,便似凡人杀猪取血,而程无趋,显然就是那只被取血的猪。
残忍至极。
傅灵佩忍不住倒抽了口气,显出身形来。丁一伸手揽过她,鼻翼轻轻翕张着,显然也被眼前一幕刺激到了。
傅灵佩心中的伤感一下子化为了无边的愤怒。
这是nüè杀!
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当做牛羊猪狗一样宰杀取血,程无趋是血尽而亡!
他恐怕还怀抱希望在等,等着渺茫的希望。死前那一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是失望,还是解脱?
傅灵佩握着拳,忍得浑身发抖。
她尚记得初识之时他桃花眼粼粼,朝气蓬勃的模样,与此时,死气沉沉,白衣染血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程无趋向来臭美,喜着白衣,喜好美色,生前他怕是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会死在一个封闭的小楼里,四肢扭曲,面目难辨吧?
丁一拍了拍她,无声地站了会,便率先走了进去。青灰色的鞋底立时便沾染了地上的血液,黏糊糊一片。
小楼内并无打斗的痕迹,桌椅摆设均在原处,虽因年月久远的缘故,漆色淡褪,反显出一股岁月的古朴厚重来。
程无趋虽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心思极细,懂得取舍,又怎会束手就擒被缚在此?
傅灵佩抬脚也要进门,却被丁一喝止了:
“此地诡异,待我查探过一番,你再进来。”
傅灵佩笑了笑,“凌渊,你莫不是忘了,我也是元婴修士?”
丁一摇头,“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那个遁法一流的修士么?你我一里一外,正好相互接应,免得……被人一锅端了。”
说着他蹲下身去,手在盛血的凹槽处碾了碾,指腹顿时便粘上了一层gān涸了的血迹,丁一蹙了蹙眉,似乎想到什么,在玉戒中寻了寻,直到寻到一个小小的黑色袋子,唇角才放松了些。
傅灵佩一边看着他动作,一边执剑在外静静守护,以保证若有任何qíng况自己可以及时支援。
丁一手在黑袋中一抓便是一小撮药粉,灵力微弹,褐色的粉末顺着风力,绕着程无趋的尸身落了一圈,迅速与暗红血液融在了一块。
傅灵佩虽不清楚丁一在gān什么,却知道这人向来不会无的放矢,便也静静等待。
过了大约十息左右,地上渐渐显出一道道褐色纹路,灵光致致,越转越快,整个房间都被笼罩在这光罩之下。
“走!”
丁一立时瞬移了出来,扯着傅灵佩直直往后退,直到退出白玉广场,才停了下来。
傅灵佩看着前方被暗沉笼罩住的小楼,惊诧不已。
“这是——”
竟然连整栋小楼,也是法阵载体?只平日里不显出来,直到丁一撒了什么粉末,才真正显出其狰狞面目。
她一阵后怕——若非丁一有瞬移之术,今日状况便难说了。
傅灵佩到此时,不得不承认,人都是自私的,要在程无趋与丁一两个中做选择的话,她自还是不希望丁一出事的。
丁一握了握她手,“此地诡异。”
“也许,这整个遗府,都是陷阱。”
“陷阱?什么陷阱?这阵法,你可看出来什么了?”
丁一“晤”了声,还未回答,蓦地出剑,紫电瞬即以破空之势斩向后方,空气被撕裂开,气làng排山倒海,几乎将整座湖都翻转过来。
一道黑色身影蓦地显了出来,傅灵佩凰翼一展,瞬间飞到那身影背后,堵住了其去路。从一出手,一剑斩落!
剑之第四境,无我!
我即剑,剑即我!
这般摧古拉朽的一剑,若是寻常元婴修士,要抵挡怕也不容易,却见那黑色身影只将手中一块呈褐色不过巴掌大的一物往前一抛,便将来势阻了去。
傅灵佩定睛一扫,发现竟是块万年guī甲,极品的防御灵宝。这灵宝怕是传了不知多少年,其上灵光几乎要将主人都掩盖住。
那人怜惜地一抚guī甲,见丁一和傅灵佩还要攻来,连忙一个遁术,立时遁到了百米开外,“两位一言不合便开打,莫不是属狗的?”
傅灵佩冷哼了声,“阁下长于暗中窥探,莫非是属鼠的?”
那人也不躲了,从空中走出,看来也是堂堂一男儿,长相偏yīn柔,只气质却是如清渠gān净,看着并不让人厌恶。
“我并无恶意。”他朗声道,“阁下应该还记得,在下的一命之恩。”
这话是对着丁一说的。
丁一朝傅灵佩颔了颔首,“静疏回来。”若非这人援手,刘振自爆之时,他怕是就要受极重的伤。
相由心生。
傅灵佩的恶感顿时去了些,重新站回丁一身边。
丁一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既阁下无恶意,何不露出真容?”
那人莞尔,“丁真君果然好眼力。”
手指在面上一抚,“撕拉——”一声,一道面具便被揭了下来,被他放在指尖抛了抛,才道,“在下玄宇。”
面具下,那张脸如明月秋风,谪仙临世。偏那嘴角的笑活泼泼的,破坏了那股清高之气,只让人见之舒坦。
“玄道友,以你功夫,若不想让我等发现,自然能藏得好好的,你故意露出行藏,是为何故?”
玄宇微微一笑,“道友过奖,其实若尔等不肯从小楼里出来,玄某拉也要将两人拉出来的。”
“这么说,你早先便知这楼诡异?”
玄宇点头,“是。”
傅灵佩蓦地抬头,却惊觉眼前这人侧脸很是熟悉,像是刚刚在哪儿看过似的。她蹙了蹙眉,耳边却悄悄想起尤妙的提点,“血壁。”
是了!
血壁上那男修的侧脸虽朦胧,但修真者眼力何其jīng准,不过乍一看,气质与这玄宇却是极其相似的——倘若他不笑的话。
玄宇嘴角的笑太亲和,便中和了那股清冷之气,使她没有第一时间联想到。
丁一也发觉了,不动声色地问道:
“第一,程无趋受陷,道友为何不提醒他反来提醒我们?要知道,救他要比救我二人的回报多得多,我二人不过无权无势两散人。”
“第二,你与那血壁上男子,是何关系?”
52书库推荐浏览: 白日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