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侯情史_篆文【完结】(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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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仝则自己也觉得奇怪。抛开原主的家世不提,他骨子里终究只是个自私自利的现代人而已。

  仝则自问不具备伟岸的人格,不会时时想到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愿意为之抛头颅洒热血。最初答应裴谨,不过是因为联想起近代史的屈rǔ,好容易世事能有翻转机会,由此激发了他想要参与其中,想要出人头地的投机意识。

  他爱钱,爱一切感官享乐,前世一心沉溺于华服带来的奢靡感,满脑子想的都是创造出美丽的饰物来变现,继而满足自己好像引领了全世界审美的虚荣心。

  官场讲站队,做人讲靠山。裴谨是他在这里能遇上的最好平台,好比他当年凭借vogue主编提携,才能在短时间内赢得业内关注。不然凭你才高八斗,才华横竖都能溢出来,初出茅庐的小子罢了,冲得再猛照样跌得头破血流。

  于是他说服自己,他无从拒绝裴谨,岂料这份“无从拒绝”竟然会在不知不觉间变了味道。

  裴谨除却是政治、军事qiáng人,也是纯粹的qiáng军qiáng国主义者,其人一心要做的,是富国qiáng兵。对于别的民族可能是灾难,对于本民族却堪称是幸事。这样的人,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单纯的依靠,qiáng烈的刺激,还有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向往,好比栖身于濡湿环境里的苔藓,忽然间感受到了阳光照耀其上的明媚。

  “我这人满肚子装的都是私心。”仝则想了半天,不禁有种惶恐的心悸,尽量平静而诚挚地说,“往事不可追,现在和将来才最重要。我不想活在过去,却又想要过好日子。有句话不是说,覆巢之下无完卵,弱国子民没有自由生存的空间。”

  直白朴实,无一丝华丽言辞。

  裴谨的笑意自眼底延展,延展至略显凉薄的唇边,看上去和煦温软。仝则就是这点最可爱,有私心才显得真实。他偶尔会害羞,却从不扭捏;xing子看上去平和,却半点都不柔弱;有自己的小机灵,为人处世却又不失厚道。

  裴谨说过喜欢聪明人,仝则就是真的聪明,有时候他看着他,便有种错觉像是在看另一个自己,只是更有活力,更年轻纯粹,更阳光慡朗,不会给人带来任何压力。

  “我真没什么追求,说的都是大白话。”仝则补充道,随即自嘲的笑笑,他并非没自信,只是在裴谨面前,即便自信,也好似不像在一般人面前那么轻松自在。

  “我觉得很好,你肯对我说实话,我心里很安慰。”

  是么?仝则偏过视线,脸上带了点不好意思,“能否问一句,你为什么……为什么会选我?”

  裴谨凝视他的脸,jīng致耀眼,无懈可击。深褐色的眼眸在灯火映衬下,润致出琥珀般柔和的光泽,长睫浓密,遮掩住白天的坚毅,流露出一丝属于黑夜的惶惑。但美丽与否其实不重要,他不会恃美行凶,甚至都不去在意自身那些迷人之处,此刻半垂着头,只显出别致的温柔和敦厚。

  为着这份温柔,即便有再多jīng明,还是能让人qíng不自禁信任他骨子里的良善。想要为他撑起漫天风雨,同时也知道,他是绝对不肯心安理得躲在任何人庇护之下的。

  堂正狡黠,温和无qíng,若即若离,却又……不离不弃。

  裴谨微微一笑,欺身近前,手落在仝则脸颊上,低声道,“我喜欢你!”

  qiáng大而不冷酷,善良而不软弱,他如是想着,继续说道,“你肯相信我,这是前提。我不能承诺太多,但日后会尽量帮你。等尘埃落定,你可以把铺子开遍京都,开到最富庶的江南,甚至可以开到海外去。你会被万人瞩目,我则倾力帮扶。因为你值得我投资,更因为我喜欢你。”

  ——也因为,你还没有喜欢上我。

  仝则自持谨慎,和善中透着疏离,看上去好接近,却能在微笑之间拒人于千里,他们的相处始终透着隔膜,源于仝则机敏的自我保护,他其实还算不上全身心信得过裴谨。

  而对于裴谨而言,征服一个聪明人带来的极致快感,是俘获他的心,那远比单纯获得他的身体更让人心动神驰。

  裴谨知道自己要什么,他是引领仝则前行的那个人,而漫漫长路才刚踏出一步。到终点前,他要真真正正从身到心,彻底征服眼前这个年轻而美好的男人。

  第47章

  直到裴谨的手从他的脸上挪开,仝则才假装自然地转过头去,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其时星光暗淡,一弯孤月下,埋伏着遒劲绵延的山脉,层层叠叠,如同潜伏于黑暗之中的巨shòu。

  而身边还有着一头巨shòu,不动不语,蓄势待发。

  只是那巨shòu会调笑,会说熨帖人心的漂亮话,眼神锋利中蕴藏有温度,唇角扬起的弧线多数时候显得不大正经,但终究是危险的,裴谨拥有一抬手就能将他捏碎的力量。

  脸上还残存着裴谨指尖的温度,打从他的手覆上来那一刻起,仝则仿佛终于感受到了何谓尘埃落定。

  走了那么久,他奔跑过,试图闪避过,其间你追我逃过,却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原来该发生的迟早都会发生。

  裴谨态度明确,眼神里有着纵容。不错,因为他是qiáng者,是两个人中占据支配地位的一方,所以他可以扮演如兄长,如引导者一般循循善诱的角色。

  连承诺,都充满了宠溺。

  厌恶么?仝则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

  答案是否定的。

  他很清楚一直以来,自己缺少什么,又渴求什么。一个qiáng大慈爱的父亲,一个能gān坚qiáng的兄长,一个不必说太多言语,仅凭眼神jiāo汇就能理解他心意的爱人,一份稳定的关系,一种可以信赖的qíng感……

  他没有回头,开口问裴谨,“你经常不睡觉?这么下去,身体能撑得住?”

  “不是还年轻嘛,等老了就不行了,我预备着三十岁之后再好好养生。不过身边要是能有人关心照顾,当然更好。”裴谨拖着长腔,一面懒洋洋伸腿,“好在如今不必早朝,这种无用的活动终于取消了。连每月一次大朝会,也是摆摆样子罢了。”

  “外头那些人,都是你的亲卫?”

  “是军qíng处的人。”裴谨含笑解释给他听,“我筹备了五年,认真挑选,认真训练,总算弄出了这么个机构。他们负责收集军qíng,可惜很多时候,并不能在明面上有动作。我也不便总是靠大动gān戈来截获qíng报,所以才需要你,在阳光之下,堂而皇之地获得他们获得不到的信息。”

  一个特务组织,暗暗地在危机中潜伏,而自己呢,则是公然游走于表面和平繁荣,内里波涛暗涌的朝野之中。

  “这场仗要打到什么时候?”仝则没有为自己担忧,纯粹是出于好奇在发问。

  “活着的每一天都没法松懈,现在不光有外患,还有内忧。我的jīng力有限,只好先集中解决内部矛盾。”裴谨说着,挑了挑眉,意态疏懒,“还记得我说过么,要限制皇权。眼下正在酝酿筹备军机处,那会是和内阁平行的,国家最高军事机构。至于外头该打的仗,一场都不能回避,一旦退却,便是影响后世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隐患。”

  停住话头,他似乎极轻的笑叹了一声,“可惜皇权嘛,如你所说,已然到手,再放开可就不容易了。”

  “你会不会有危险?”权臣少有善终者,仝则想到这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裴谨声音温柔低沉,脸上又浮起那种不大正经的浅笑,“放心,就算有那一天,我也会先行安排好你。不过你肯关心我,我心里很高兴,真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这话他也好意思说,不是抢自己的台词么,仝则笑了下,不置可否地看向车窗外。

  等到了地方,仝则发觉这山寨称得上是深挖dòng,广积粮。一座山简直被掏空了似的,他还在心里默默计算大约得多少吨炸药才能炸出这般效果,人已随着裴谨被迎进了明晃晃的大堂。

  那位孟寨主所受待遇不错,毕竟是一方枭雄,既没被人按着跪在地下,也没被五花大绑。不过周围已全是裴谨的人,有人持刀剑,有人手拿枪,此刻别说是人了,怕是连苍蝇也难飞得出去。

  裴谨冲老当家拱了拱手,撩开衣摆,大喇喇坐在了山寨之主的位子上。坐定后即开始伸展长腿,松弛懒散,那股子优雅的吊儿郎当劲儿,居然和周遭没有一点违和感,好像他天生就该坐在那虎皮座椅上一般。

  连笑容也自带了三分癖气,“孟当家,兄弟们忙活一晚上,就是想知道两处军火库里和你里应外合的都有谁?或者这么说吧,反正不止一位,那就有几个算几个,我等着你点名。来吧,说点我感兴趣的。”

  孟寨主刻毒地盯着他,冷笑道,“摆这么大阵仗,算是侯爷瞧得起我老孟。既已落到这个田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山寨里的弟兄个个都是好汉,不过是挖条密道罢了,还用什么里应外合!”

  “这么说我是小瞧人了?罪过罪过。”裴谨笑容可掬的赔罪,蓦地一扬手,“来给老当家看座,今儿晚上我和当家的好好聊聊,顺便也学学这带兵之道。”

  姓孟的脸色当即一沉,“我已被你生擒,何必还要挖苦人。我们是散兵余勇不错,gān不过正规军也没什么大不了。我说过,一切主张都是我的,令是我下的,兄弟们不过奉命行事,小孩子们屁也不懂,侯爷也就不必费劲扯什么家国大义了,要真有qíng义,谁他妈还跑来做土匪。”

  裴谨仰脸一笑,眼神一点点yīn沉下来,“老当家的意思我听懂了,朝廷对你不起啊,国家有负于您老人家,所以宁愿出手帮外人。怎么,当家的这些年钱还没赚够?为了什么突然要铤而走险起来?”

  姓孟的哼笑道,“钱哪儿有个够,再说老子还想要个身份,一辈子做土匪,上了你裴侯的重点监视名单,老子不耐烦了,就想过几天自由自在的日子。”

  “当家的是没自由,可说句不中听的,您老今年六十三了,莫非还想出京都,或是出洋看看不成?恐怕不是为了自己吧。我知道,你还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掌上明珠嘛,为了她自是什么都愿意做的,听说幕府家有个颇具实力的家将,五年前来京都碰巧遇上了令爱,这之后便和令爱有了些首尾,这话不差吧?”

  姓孟的眉头一紧,虎目圆睁,“那又如何?谁规定了不能和日本人相好?侯爷管天管地,还管到人谈qíng说爱上头去,别扯娘的臊了!趁早赶紧杀了我老孟,你也好跟皇帝老儿jiāo差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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