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这位吴夫人被恭恭敬敬地请走了,甚至刘氏还吩咐包了一份她独家的四色点心礼盒,并一叠素色chūn花纸给她,还算是客气周到,只是明摆着不大欢迎她这样的客人罢了。
这场赏chūn宴并未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失了味道,谢嫣上前去关心吴妙善,反倒是引导她与其他小姑娘说上了话,本质上这个年纪的孩子,又是全然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来培养的,本心自然是不坏的,只是xingqíng有些清高,又因身份落差而有些失衡罢了,一旦聊上了,反倒放下了身段,显出几分颇有教养的落落大方来。
于是,一场赏chūn宴下来,宾客皆欢。
是夜,各家女眷在谢家庄园中休息一夜,第二天再返还京中,自有婢女仆妇将客院打扫得gāngān净净,等待贵客入住,倒是谢玉带着阿芒小满姐妹直接回京里去了,女眷走夜路毕竟不是那么安全,京城虽治安不错,却还未到路不拾遗的地步,反倒是江南要比京城更好一些。然而谢玉母女,显然不可能有这方面的顾虑。
“阿娘,又怎么了?”小满比阿芒稍稍稳重一些,抬头看她。
谢玉抿了抿唇,笑道,“没什么,今日高兴罢了。”
“有什么高兴的事?”
谢玉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只是蒸汽机的研究有了进展,且由她提出设想,工匠们努力改造的枪pào终于有了新的模子,成品相当不错。
“明天要和你阿爹一块儿去散心呢。”
“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那当然。”
小满不解,却到底没再继续问下去。
到了第二日,却死活缠着谢玉也要一块儿出门。
魏瑾瑜纵容道:“不若带她们一块儿去吧。”
若说谢玉正当盛年,容貌之美盖过明月chūn水,那魏瑾瑜这个年纪,昔日那些个尽显的风华逐渐内敛,形成这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如一坛美酒,醇香醉人。
“也好。”
说是去散心,实则不过是同样到庄子里去,只是不在刘氏那个风景极佳的庄园,而是尽显空旷的北郊,这里有靖王府的跑马场和狩猎林子,寻常百姓自然进不来,但同样的,王公贵族们出游也不会到这里来,因此格外人迹罕至。
“又有新东西给我看?”魏瑾瑜看着明显心qíng极佳的谢玉。
谢玉微微一笑。
魏瑾瑜叹了口气,望向远处山林,忽然也笑起来,“那么多年了啊……”
谢玉一怔,回头才想起,确实,那么多年了。
她与他认识已经那么多年,三年、五年,乃至如今连七年之痒都度过了,也是神奇,她从未想过能与一个人相守那么久的时间。
“那么多年,你为何心中还没放弃?”谢玉也有些感叹。
魏瑾瑜好笑道:“不过一点执念,你权当我还有那么丁点儿不切实际的幻想好了。”
谢玉侧头看他,“我真的不理解,那个位置……当真如此诱人吗?”
“其实并没有。”魏瑾瑜平静道,“只是或许我是个完美主义者,我曾经为此努力太多年,以致即便一次次劝说自己放弃,一丁点儿的可能,仍然会让它死灰复燃。”他牵住谢玉的手,“我早说过绝不会骗你,只要你问我,我就会告诉你,若说这辈子我对谁最为坦诚,除了你再无他人。”
谢玉没好气道:“难道我还要对你说句谢谢?”
“我只想让你说句喜欢我。”
谢玉:“……”真心对他的厚脸皮毫无办法。
这些年魏瑾瑜的脸皮已经越来越厚,用厚如城墙来形容都毫无违和感,整个儿突破下限,反正他都能做出把鞭子递给谢玉乖乖脱掉衣服等她抽这种事了,估计也不存在什么自尊心不自尊心的吧?
以他这样的容貌气质,做出这种事……还是相当有杀伤力的,也正因此,才会蹦出一个老三来,五岁的老三已经能跑会跳,前几天刚被谢玉丢给了谢文博,要论教男孩子,还是他比较适合,看看他和陆荞的长子,教出来相当让谢玉满意。
只是今天,谢玉想要打掉魏瑾瑜最后的一点幻想。
“这是什么?”他奇怪地问。
谢玉与他并肩而立,却叫人将阿芒与小满带走玩耍,只余他们二人。
巨大的爆炸声和排枪带来的震撼力,直叫整个山谷都好似震dàng起来,即便是那些个被谢玉叫来演示的玉阳十二坞中人,第一次见的时候同样会被骇一跳,更何况这会儿的魏瑾瑜。
这个世界,还是个纯纯粹粹的冷兵器世界,尽管已经有了因为炼丹而出现的所谓“火药”,却从未用在这种方面过,更何况,是谢玉经过多年研究改良之后,再配合武器,造成的巨大破坏力,足以叫从未见过热武器的古人们惊骇莫名。
“如何?”谢玉轻轻道。
魏瑾瑜的见识自然不差,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使得他远比寻常人想得更深更远。
只是这样一看,他就知道这种东西用在战场之上会有多可怕,然而,既然谢玉给他看了,就说明这东西绝不可能让他知道,他从不瞒着谢玉自己的心思,谢玉也就毫不避讳地戒备着他。
他们是夫妻,却至亲至疏,既亲密又疏远,既暧昧又立场相对,这样复杂的关系,使得他们之间反倒滋生出一股子说不明白的感qíng。
即便是谢玉,也必须承认那么多年,她待魏瑾瑜到底不同了。
或许不爱他,但是,这个男人于她而言却太特殊——于感qíng上坦dàng炙热,于事业却又有堪称“野心”的执着。
“谢玉。”
“嗯?”
“你当真不给我半点儿希望。”
“我以为这一点你早就知道。”
“所以,我放弃了。”他吐出这几个字来,突然如释重负。
谢玉转头看他。
“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什么?”
魏瑾瑜伸出手来,微微一笑,“能不能最后陪我一次?”
谢玉不解。
“只要我留在这里,你永远会戒备着我,这里诱惑太多,我也未必能真正放下。”
“所以,我要走了。”
谢玉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魏瑾瑜说出这话来。
“正如你曾经与我说过的那样,或许这个世界当真是圆的,只是太大太大。既然外面的世界那么大,何不走出去看一看?”
“谢玉,其实从很久以前,我就想远行——只是因为你,我舍不得离开,哪怕多一天呆在你身边也是好的。”
“如今,我想通了。”
谢玉眯起眼睛,好吧,他的放下,是指放下对自己的感qíng,终于能够洒脱地离开了?呵呵,想得美!
“谢玉。”还没等谢玉说话,魏瑾瑜就又开口。
“嗯?”
他凝视着谢玉,“唉,不行,我还是舍不得,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远行?”
谢玉:“……”
脸皮可不可以再厚一点?
☆、第58章 同病相怜
谢玉当然不可能在这时候抛下一切跟魏瑾瑜去远行,所以几乎是gān脆利落地拒绝了。
于是,当魏瑾瑜的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失落的时候,谢玉叹了口气,“难道你开口之前想过我会答应你吗?”
“人总要有点幻想的嘛。”他认认真真道。
谢玉哑然,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要远行也未必不可,但不是现在。”
她上辈子经常看到人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可那只是一句戏言,多半是谁又想出去旅个游,且那时候jiāo通多么发达,与现在截然不同,不过谢玉也觉得在这个世界呆久了之后,不比曾经不出门就可看世界的方便,确实显得十分bī仄,哪怕她致力于改变这里,但历史绝非一朝一夕可以达到的,她这么多年就想搞个蒸汽机,都无比艰难,科技的发展无法一蹴而就,这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她并没有办法使之消失。谢玉并不是没有试过拔苗助长,可是她的知识储备实在有限,并没有因为穿越而变成一个全知全能的人,因此,到底只能努力推进一下——个人的力量到底有限,因此在掌握了两年朝堂之后,她这几年的重心已经全然转移到经济和教育上来了。
当然,朝堂之上有她亲自教养出来的谢氏兄弟,着实不需要她cao心太多。
很多事都不是一下就能达到目标,谢玉想着自己能等十年还是二十年?
未来到底是很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是至少现在,她看到的大晋是她想看到的。
chūn意融融,江南早已花红柳绿,京城却尚且还有些许不曾褪去的凉意。
昭王逃往塞外数年,然这几年那些个异族早被打得没脾气,虽不说到四方来朝的地步,但也不是十数年前那等暗cháo汹涌人心浮动,因为经济的jiāo流越来越多,从塞外而来的各种皮毛作物都能换取足够的粮食之后,谁也不愿意打仗,在这些异族经济上越来越依赖大晋时,利益方才是一切,是以昭王立刻成了可以被抛弃的棋子,直接被他们恭恭敬敬地送回了大晋。
这会儿,离京数十载的昭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京城。
自从封王前往封地之后,他几乎再没回过京城,京城便是他幼时记忆中那座巍峨雄壮的城市,或许对东市的繁荣西市的热闹还有些许印象,但到底时间太过久远,更多的,他只记得那座肃穆的宫室,和身边不苟言笑的嬷嬷了。
然而,现在眼中看到的京城,几乎与他记忆中的截然不同!
不仅仅是他,送他前往京城,顺带瞧着能不能再问大晋要点好处的异族使节同样发现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他们是各族派来与大晋商谈的,代表漠北与糙原,来与大晋签订互不侵犯的盟约,为了这份盟约,各族与边城的将领磨嘴皮子磨了数年,才算是有了这趟行程,当然,昭王只是“礼物”之一。当年漠北与糙原付出了血的代价,后来才知道乃是大晋如今的振威将军谢文博所为,仇恨虽然还在,但利益更加重要,虽然不乏有些人心中仍埋着报复的种子,可谁都知道这次的盟约不能破坏。
“桑撒,这中原人的都城,就是不一样。”一个仍旧穿着羊皮袄子,脖颈戴着一大串shòu牙的大汉感叹道。
他身旁另一个jīng悍的披发汉子左看右看,也是觉得惊讶非常,“看到那好似宝石颜色的……纸包裹的东西了吗?那是什么?”他的汉话说得不错,虽还有些生硬,但是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出什么口音来,乃是很正统的官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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