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引他们往使馆去的年轻人面容清秀,脚步轻盈,却是监察司临时调过来的,也是玉阳十二坞中人,毕竟这些个异族与中原人习xing不同,万一发生点什么事,礼部那些个文弱的官员,可是顶不住他们蒲扇一样的巴掌,礼部侍郎亲自去寻了谢文渊,才调了几个人来。
听到那汉子发问,这青年笑道:“这是琉璃纸包的糖果,孩子们最是喜欢。”
事实上,只是花花绿绿的玻璃纸包裹的糖果,在这个年代却着实美得鲜丽,即便是不便宜,各家也喜欢买上一两颗去送人,当然,自家孩子可是没那么好的待遇,买一旁那些个散称的糖果便也罢了,还要什么包装!
这年头的孩子们,最喜欢炫耀的,便是收集起来的彩色玻璃纸,既漂亮,拿出去又有面子,不说孩童,就是一些女眷,也喜爱这揉起来哗哗响,色泽艳丽,通透好看的琉璃纸,当真如琉璃一般美丽。
“中原就是不同,连糖都如此jīng心。”那异族人感叹着,口吻不知是嫉妒羡慕,还是垂涎遗憾。
不仅仅是糖果,这街边卖的东西,他们多半不识,这也便罢了,平整得好似整块巨石铺就的道路,和街边宽敞明亮的房屋,更别说那些个清一色的琉璃窗户,这等富庶真叫人惊异,眼中所见百姓皆着完好的布衣,多半脸上带笑,在街上嬉戏玩耍的孩童瞧着便无忧无虑,在路过一家门牌写着“秉德书院”的地方时,琅琅的读书声传来,稚子之声,极为清朗悦耳。
这些个异族人瞧得啧啧称奇,却不知被当做赠礼运来京城的昭王同样心中惊异!
这并非他熟悉的那个京城!
等到了新建的使节馆,皆是清一色的白墙黑瓦,内里是宽敞大屋,窗户明亮,chuáng铺被褥皆是崭新的,甚至还带着一股子皂角的味道,那异族汉子瞧着柔软gān净的chuáng铺,讪讪道:“今晚咱就睡这儿?”
“自然。”
但是这太gān净,他们甚至不忍下脚,更别说屋内的摆设器具,于他们看来无一样不jīng美。
然而,之于如今的大晋而言,这只是普通瓷窑出的瓷器,同批量生产的装饰品罢了,即便是百姓家中,也未必不能摆上一两样,着实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谢文渊担心这些个异族人粗手大脚,把东西给打坏了,哪里舍得真正给他们放什么好东西。
只是他们用的盆是搪瓷的,这会儿还叫珐琅,事实上于谢玉而言,所谓珐琅与曾经见过的十分便宜的搪瓷制品那是一样的工艺,不过经过谢玉让工匠们数年改进结束,再加上铸铁工艺的进步,jīng美的珐琅之外,终于可以生产出经久耐用的生活用品了,然而对于这些异族人而言,这盆太漂亮,底部两尾红色锦鲤鲜活动人,实在是怕给磕坏了,给他们用的毛巾也软得不像话,他们从未摸过如此柔软的东西,拿在手里都怕化了,更别说用这个擦脸……
一切的一切,都太新奇,使得他们原本的那点儿桀骜之气,到底被磨损了不少,明明瞧着大晋用最好的来招待他们了,偏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皆让他们感到束手束脚——
吃的太好,用的太美,住的地方太舒服。
于是,这才发现他们的家乡与大晋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但是,这一切也激起了他们的垂涎渴望,就好似吊在驴子面前的胡萝卜,让他们看得着吃不着。
可很快,他们连这点儿妄想都不会有了,因为谢玉会让谢文博私下邀请他们去谢家庄园……嗯,跑跑马顺带看一下谢玉的新军火。
门“吱呀”一声打开,前来见昭王的却是一身简单青袍的魏瑾瑜。
当年魏瑾瑜赶去边城,阻挡异族的骑兵,昭王却在异族入侵之后,听闻朝廷已知他勾结异族便趁机逃之夭夭,毕竟还有些家底,自然有人十分愿意收留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未尝没有想过有一天反攻中原,然而不曾想短短数年兜兜转转,他仍是作为阶下之囚被送回了他心心念念的京城。
“你是……”昭王抬起头来,短短几年的时光,他又好似老了许多。
魏瑾瑜叹了口气,“数年之前,与君不曾蒙面,当真可惜。”
昭王脸色一变,“你是……靖王魏瑾瑜!”
单单看这满身风华俊丽容貌,便可隐约猜到他的身份。
魏瑾瑜微微一笑,“不错。”
昭王平静道:“你现在来见我作甚?成王败寇,我已无话可说。”
“你后悔过吗?”魏瑾瑜忽然问。
昭王一愣,随即道:“本王既然做了,就绝不会后悔,即便失败,也是我的命。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勾结异族是与虎谋皮,可我并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他明明并不年老,眼睛却过早地浑浊了,“我的领地太穷太贫瘠,甚至不给我丁点儿机会。”
魏瑾瑜轻笑,“即便给你换一块繁荣富庶的领地,怕是你也没有丁点儿机会。”
“为何如此说?”
“你看到如今的京城了吗?”
昭王沉默下来,许久才说:“短短数十年,当真沧海桑田,京城已然变得如此陌生。”
魏瑾瑜摇摇头,“并非时光让它沧海桑田,只因有一个人。”
“你是说。”
“只要有谢玉,不管是谁,都不能阻止她——将京城变作如此模样,使得大晋慢慢焕然一新。”
只要有她在,旁人根本就不会有半分机会。可惜事到如今,昭王还不知道自己输在谁的手上。
他来见昭王最后一面——
不过同病相怜罢了。
☆、第59章 突如其来
说来同病相怜,然而昭王这会儿被关押在此,憔悴沧桑,他却依然锦衣华袍,一派养尊处优的模样。
这般想来,魏瑾瑜几乎要觉得……谢玉也是真心爱她了。
但他很清楚,其实自己一点点试探着谢玉,除了最初的那一次突袭江南之外,再没有踩到过谢玉的底线,他了解她,摸清了她的脾气之后,便知道要怎样束手束脚地搞些小动作,又不会真正触怒于她。
可是,这一切也是有条件的。
谢玉的纵容从来不是无限度,一而再再而三之后,总有一天她会再不对他容qíng——
倒不是真的看到那些可怕的武器之后,他才放弃,而是他知道,差不多了。
魏瑾瑜从不认为自己十分聪明睿智,但他有一点做得一向很好,就比如当初明明谁都知道靖王世子骄傲到目下无尘,偏并没有哪个真正因为他的脾xing讨厌他,这里面也是有一个度的,要踩好这条线,众人才会认为你是这等xing格,又能够接受你的存在。
对待谢玉……也是一样。
只是她到底对自己的感qíng有限,自己却没办法真正抛开她的想法让她从此真的厌恶了自己。
父亲曾说过一句话,真正的上位者决不能感qíng用事。
魏瑾瑜现在想来,当真幽怨得不行,若非当时失忆,莫名其妙将这女子深深印到了心里去,怎会如此患得患失伤心失意。
是以,他想远行。
见过昭王之后,魏瑾瑜也未尝没有心生感慨,若是不曾与谢玉有jiāo集,若是不曾喜欢上去,努力去揣摩她的心意,也许他也同昭王一样沦为阶下之囚,或者如同仁王被格杀当场。
外面阳光很好,魏瑾瑜瞧着这使馆院子里种的梨花树上梨花纷扬如雪,自嘲一笑,怕是他父亲也是不会想到,有一天所谓的感qíng用事,也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因此,谢玉不仅是他的劫数,也是他的福缘,只是这福缘太厚,他自问有些承受不起罢了。
“佟柏。”
“是,王爷。”
“替我把老三接回来。”
佟柏有些诧异,抬头看他,就差明说——那是王妃送过去的您也敢接回来?
魏瑾瑜无奈,“接回来吧,接下来我有很多时间。”
谢玉说得没错,走之前,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从小魏瑾瑜接受的是正统的郡王教育,却并不表示他不懂得怎样教导一个正常的孩子,应当说,他的学识底蕴足以为师,但他之前有太多事要忙,到底没那个时间jīng力。
“是。”
既然主家吩咐了,佟柏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亲自带了人去接,谢文博听闻是魏瑾瑜派了人来,倒也痛快地放人了,说句实话,这小子才刚四五岁,却全然不像他家的皮实小子一天到晚闹腾,这安安静静的沉稳样儿让谢文博颇有些束手束脚,反正他是没见过他姐小时候,只听他娘说阿姐从小就早慧懂事,又听闻魏瑾瑜五岁就被封为靖王世子,正是因为他xingqíng沉稳不比寻常孩童娇气难管,嗯,有这样的父母,谢文博想着这小子还真是正常,然而在他家两个小子的映衬之下,难免显得太懂事……
到魏瑾瑜的下一辈,是嘉字辈,例如现在在位的小皇帝,就叫魏嘉德,他被计红烛养得当真不错,温文尔雅,醉心文艺,写得一笔好字,画得一手好画,没有野心,却还正直善良,当真十分难得,不过,这也与计红烛十分注意,他身边一旦有人想要嚼个舌根,勾起他的权力yù,便立刻遣走毫不容qíng,他的身边十分清净,受的是正统的文艺教育,往这方面培养之时,恰好他自己也对这方面感兴趣,事实上先太子也是个感xing大过理xing之人,反倒叫这魏卓清于文化上说不定有点成就。
谢玉与魏瑾瑜的儿子叫魏嘉行,rǔ名惊蛰,正因他巧了生在惊蛰这天,倒与他的两个姐姐rǔ名相合。
有魏瑾瑜和谢玉这般的父母,小满和阿芒漂亮得足以在一群小女孩儿中犹如鹤立jī群,魏嘉行的长相却比两个姐姐更加惊艳,应当说他很会长,尽挑着父母的有点长,乃至于小小年纪便显出一股子有别于寻常孩童的容貌气质来,整个人犹如白玉雕就,漂亮得颇有些不真实。
“父亲。”见到魏瑾瑜,他似模似样地行了个礼,既没有像一般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对长辈的粘腻撒娇,也没有过分的故作老成,只是认认真真地将应做的礼节做好,或许是因为去年就已经开始练武的缘故,小身板相当稳,站在那里就稳稳当当地戳着,使得这礼节做起来,甚至比人家八九岁的孩子更好。
魏瑾瑜真心实意地夸奖道:“你舅舅将你教养得相当不错。”
魏嘉行笑了笑,这才显出些许孩童的稚气来。
“从今日起,你便与我一块儿读书可好?”
52书库推荐浏览: SISIMO 古穿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