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萧煜和沈钟磬两双冷冷的目光,她有种黔驴技穷的感觉,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
紧绷的气氛一触即发。
傅公公走出来,“……万岁请沈将军和萧中堂进去。”
“……伺候夫人去偏殿等候。”沈钟磬听了就指着偏殿吩咐红蓼。
望着两人的背影,甄十娘只感觉两腿直突突,不是扶着红蓼,她怕是就要坐到地上。
偏殿比游廊暖和许多,有沈钟磬的安排,小太监特意给甄十娘沏了壶热茶端进来。
一杯热茶喝下肚,甄十娘平静了许多,她手捧着热茶陷入沉思,有秋jú这个漏dòng,萧煜现在已经百分之百地认定她就是去他府上给萧老夫人瞧病的那个简大夫了,若她坚持抵赖,打死也不承认的话……
萧煜会怎么办?
他会抓了李齐夫妇严刑bī供,会绑了她的病人对质她的声音,会寻了她以前开的药方核对她的笔体,还会……
想到萧煜会有一千种方法查出这件事qíng的真相,甄十娘感觉自己如置身在冰窖中,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她骗不了萧煜的。
可偏偏地,萧煜又是沈钟磬的莫逆之jiāo,果真直言告诉她,他会不顾兄弟qíng义帮她隐瞒这件事吗?
她该怎么办?
“夫人,将军出来了。”正想得出神,红蓼的声音传来。
甄十娘抬起头,沈钟磬和萧煜已并肩走过来。
“将军,萧大哥……”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人的神色。
一个是千年不变的寒冰脸,一个是亘古不变的悠悠然,甄十娘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见沈钟磬已率先朝殿外走去,忙提步跟了上去。
谁也没提之前的话题,一路上三人都很沉默,快到临华殿,萧煜朝沈钟磬抱拳,“……贤弟先和弟妹进去吧,我去趟广袤殿。”
沈钟磬应了一声,“萧兄快去快回,傅公公说万岁就要起驾了。”
转身的瞬间,萧煜若有所思地看了甄十娘一眼。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兄弟
沈钟磬一直站着,直看到萧煜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月亮门外,他才回过头,问甄十娘,“万岁都说了些什么?”
“问妾对将军上书休养的事儿怎么看……”甄十娘隐去了万岁问她喜不喜欢他的那一段,其余巨细地告诉了沈钟磬,“……警告妾不得gān预朝政,不得行牝jī司晨之事。”
沈钟磬就皱皱眉,“多次一举!”
迈步朝临华殿走去。
甄十娘看着沈钟磬的背影发怔,他这话什么意思?
是说万岁问她对他上书休养的事儿怎么看呢,还是说警告她不得牝jī司晨是多此一举?
甄十娘摇摇头,这厮面肌瘫痪惜言如金,她实在猜不出来。
抬头见沈钟磬已经走出很远,忙提步跟了上去。
殿内聚满了人,已经开始一家一家地被太监领着入座了,瞧见他们进来,早有小太监迎过来,甄十娘就叫了一声,“将军……”
沈钟磬回过头。
“……妾先去找找秋jú。”她指着先前女眷聚集的方向。
沈钟磬扫了一眼她手指的放向,还有不少女眷坐在那里说笑,就点点头吩咐红蓼,“……伺候好夫人别走散了。”
沈钟磬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甄十娘就在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招呼小宫女要了杯茶,吩咐红蓼,“……我在这歇会儿,你去把秋jú找回来。”
想起沈钟磬的吩咐,红蓼有些犹豫,但见甄十娘神色淡淡的,一副不想理她的模样,红蓼就应了一声是。
直看着红蓼身影被穿梭的人流遮住,甄十娘才放下茶杯站起来。
转过先前萧煜穿过的那道月亮门。眼前是一个空旷的花园,因是冬天,花园里的花早已凋零,只几棵枯huáng的梧桐树还傲然挺立在风雪中。
怎么没人?
甄十娘站在空旷的雪地上,目光四处寻找。
她明明亲眼看到萧煜来了这里啊,这是深宫,萧煜应该知道她对这里不熟,若想邀她,一定就在这儿附近。绝不会走远!
难道他临行前的那一眼不是别有深意,他的确是去了广袤殿?
“简姑娘!”正寻着,身后猛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恍如晴空炸雷,震的甄十娘一阵晕眩,她勉qiáng站稳了。慢慢地转过身。
萧煜正目光凛凛地看着她,“……简姑娘刚刚是在找我吗?”
甄十娘朝萧煜庄重地福了一礼,“之前民女也是为生活所迫,沈将军并不知此事,还望萧大人成全。”既然知道骗不过,与其开始死扛,最后被萧煜bī的无地自容。倒不如开诚布公,争取博得他的同qíng,或许能逃过这一劫。
这是甄十娘在见到萧煜和沈钟磬并肩走出太和殿的一霎那决定的。萧煜即然没有立即把这件事告诉沈钟磬,就是说还有转圜的余地。
早就看到甄十娘出来了。萧煜之所以隐藏起来突然现身,在背后出声招呼简姑娘,就是为了印证甄十娘的身份,以防她抵赖不认。
瞧见她身子一阵微颤。萧煜已经彻底肯定。
甄十娘就是简大夫!
只是,萧煜也没想到。甄十娘就这么坦然地承认了,看向他的目光清淡如水,不含一丝算计,这让萧煜一时竟无所适从。
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穿的是一件洗的发白的旧棉袄,萧煜已经相信了甄十娘的话,她改名换姓在民间行医,并不是为了诋毁报复沈钟磬,的确是生活所迫。
细想一下,她父兄被杀,又被夫家遗弃,不自己想法谋生活,又能怎样?
想到这儿,萧煜面色缓了缓。
甄十娘心里一轻,趁机说道,“民女已经停了简记阿胶的熬制,并对外宣称简大夫离开了梧桐镇……” 她静静地看着萧煜,“若萧大人不放心,民女也可以对外宣称简大夫死了。”
萧煜突然就想起她让自己送去太医院的丸药用的全不是简大夫名号,那时只以为她是身体孱弱,不堪被名声所累,却原来她早就发现简大夫的名号太响,早就未雨绸缪了。
好一个聪明的女人!
至此,萧煜已更加肯定,她私自行医绝不是为了诋毁报复沈钟磬,否则,她没有必要在和沈钟磬复合后就主动放弃好容易闯出来的名号。
只是,理解是一码事,纵容却是另一码事。
萧煜神色严肃,“……之前我不知你就是弟妹,才帮你签了太医院的那些契约,明日我会亲自去太医院解除了!”凝重的语气不容置疑,“之前弟妹所为是生活所迫,我可以帮你隐瞒,只是……”他话题一转,“我既然知道了你的身份,从今后就绝不许你再行医买药!”声音缓了缓,“……将军心兄磊落重qíng重义,他现在既认了你,就绝不会再短了你的用度,你以后也不必为生活发愁!”
她对他母亲有恩,他可以帮她劝说沈钟磬善待她,至少在银钱上不要为难她,相信以沈钟磬的秉xing,即便厌恶她,他也能做到让她衣食无忧。
可是,身为将军嫡妻却行这九流之术,泄露出去一旦被政敌利用,后果不堪设想。他和沈钟磬是兄弟,是手足,他萧煜绝不允许任何人做出伤害他手足的事qíng!
即便是沈钟磬的嫡妻也不行!
想到传言中沈钟磬和甄十娘恶劣的关系,萧煜脸上的神色又刚毅了几分,今天即答应了帮她隐瞒身份,他就必须让她清清楚楚地明白他的立场,无论如何,他永远是站在沈钟磬这一边的!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个道理是个男人都懂,尤其她还和沈钟磬有那么深的芥蒂,又这么聪明,沈钟磬为人粗犷。不懂戒备,他却不能不替他防备警告。
什么,他要解除那些契约?
甄十娘脑袋一阵空白,虽然猜到萧煜知道了她的身份会容不下,会替沈钟磬愤怒,她却没想到他会反映这么激烈。
仔细想一想,也不难理解,这毕竟是古代,男尊女卑。女子一点地位都没有,她的行为在世人眼里就是伤风败俗,于世难容的。
可是,她的丸药好容易才打开局面,契约刚拿到手。现在就要收回去,她的药厂还能开起来吗?
若是寻常也就罢了,正像萧煜所说,沈钟磬即认了她就绝不会在银钱上为难她,没了这些契约,她以后再慢慢筹划便是。
可是,她只有两年的命了。如果不能在有生之年为简武简文打下一份基业,她身后他们只有两个结果,一是流落街头,二是回归将军府任人欺凌陷害……
她没时间了。没时间了,真的没时间了!
甄十娘心里绝望地嘶嚎,她目光茫然地看着萧煜,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说服他?
屋漏偏fèng连yīn雨。甄十娘这面正杀猪开膛般地想着对策,萧煜那面又一道电闪雷鸣劈下来。“秋jú说弟妹育有一双儿子,唤作简文、简武,可是沈将军的?”
甄十娘耳朵嗡嗡直响。
一下午脑袋像灌了铅,决定和萧煜坦白时,她总觉得还有什么事qíng被自己遗漏了,心里一直有股不安,可就是想不起来。
她现在终于想起来了。
秋jú早就把简武简文的事儿告诉了萧老夫人!
可是,现在想起来还有什么用,她已经坦白了,人家也兵临城下了。
萧煜和沈钟磬是莫逆之jiāo,是生死兄弟,连卖药都不让她做,他会任沈钟磬的孩子流落在外吗?
不会,他绝对不会,甄十娘用膝盖想也知道。
她怎么办?
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时间紧迫,她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说服萧煜替她瞒下简武简文之事!
否则,她将面临着母子分离的惨淡。
最重要的,楚欣怡掌管着将军府中馈,她心思恶毒,绝不会容下他们,一入侯门,简武简文说不定比她死的还早!
思维已经凝固,甄十娘身子摇摇yù坠,感觉两腿软软的,站立不稳,她就势跪了下去,“他们的确是将军之后,只因从小在乡下长大,顽劣惫赖,民女怕将军不喜,一直不敢让他们相认,此事还万望萧大人成全!”
“你起来!”萧煜皱皱眉,“总是沈将军的亲生骨ròu,他怎么会不喜?”沈钟磬子嗣艰难,盼儿子就跟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知道了还不知有多高兴呢,“这件事我会亲自和将军说清楚,他绝不会为难他们的,你不要多虑,庸人自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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