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子道:“qíng份归qíng份,生意是生意,还是先小人后君子的好。”
紫萱笑道:“央huáng村长做中人何如?”
满子点头道:“使得,就这样说定了。”两个携手出来,紫萱拉她从狄家正门进去,在八字楼下小厅坐着,请堂嫂吴氏下来看契纸。
那吴氏也有四十岁的年纪,身上的衫裙都平常,只有头上cha着两朵金花,当中是满池娇金分心,一对明晃晃的珠耳坠,显见得是个有钱的主儿。听说一间院子并一间铺子一共七十两,她忙去楼上搬了几大包银子下来,笑道:“契纸上写俺侄儿的名字,不然俺嫂子只怕不要。俺再出一百两银子入股,得的红利与俺侄儿做两件衣裳,俺嫂子自家这是一百两的本钱,可使得?”
紫萱笑道:“嫂嫂,俺家现成的家俱还有些,就送些与俺侄儿呀?”
满子在一边使袖子掩着嘴只是笑。大嫂子啐了一口道:“你才多大点子,俺侄儿叫的倒是亲热。几时能搬去住?若是还有几十日,俺们也要打家俱,就替她们打也使得。”
紫萱笑道:“收拾的极好,家具搬去就能住,那一排院子已是住了小半人家了。”
大嫂子道:“极好,俺嫂子住不惯楼房,急的在楼上跳脚呢。”
紫萱抿嘴笑道:“难怪你要替她老人家寻屋舍,新宅只有前面客院不是楼?”
大嫂子道:“前面客院也是楼,楼下三间厅,楼上是书房。俺们都说原来小全哥占的那两块地就极好,屋子又宽大,院子里又能多种树,偏生男人们都说挤着亲香。俺去喊她来瞧。紫萱,你等着。”
满子笑着在契纸上写下名字,道:“我回去叫我哥哥写文书去,回头你们嫂子逛好了,就请她到后边来,可使得?”
紫萱笑道:“好,俺叫得旺嫂子送你到后边去。”喊来一个媳妇子送她走,她自去吩咐管家送银子到吴府jiāo割,又要带一票娘子军去街上看房子。
且说满子回到家,换了家常穿的倭服煮茶给哥哥吃,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阿慧奇道:“你去送崔南姝,怎么这般快活?”
满子道:“方才合狄小姐说闲话,她家亲戚要开杂货铺,想与我合伙,已是许了,连铺面并宅子都瞧好了。哥哥,你写个文书罢,她们出二百两,我出四百两,再请huáng村长来做中人。”
阿慧皱眉道:“在狄家住着不好么?”
满子涨红了脸道:“哥哥,你的心思大家都晓得,早晨我已是试过,小全哥他……他对我实是没有什么,又何必总在他家住着?”
阿慧叹息良久,道:“我连三家村的大宅都卖了,就是为着你能在狄家站稳脚跟,偏生叫崔南姝搅了局。如今她走了,正是你……”
“哥哥!”满子的声音突然大起来,恼道:“现在你手下也不少人,你又合狄公子要好,又是认了陈大人做义父。我就是独居,也不怕人家对我怎么样。再在狄家住着,反尔不美。哥哥,你想想,陈家肯叫我做小全哥的妾么?”
阿慧跺脚道:“他陈大海是想你做他的妾呢,不在狄家住着,到陈家去住么?”
满子微笑道:“我合狄家亲戚合伙做生意,自然是住在一处,那家是寡妇,只得一个三岁的儿子。”
阿慧突然明白过来,苦笑道:“那还是搬的好。我是陈家义子,反在狄家住着,陈家要我搬去原是顺理成章的事,狄家倒是狠给台阶下。”
满子道:“他们是亲家,照理说原是同心,怎么瞧着倒……”
阿慧道:“陈大海的心大呢,不免就有些叫人不放心。再者说侄儿再亲也不如儿子。他叔叔已是纳了妾,将来生了儿子,他可不是白劳碌一场替小兄弟打天下?”
满子低头想了许,道:“他想纳我为妾,也是为着这个缘故了。可惜那位李小姐对他极是痴心。”
阿慧冷笑道:“她算什么?若是正室倒有点用处,偏生李家糊涂白叫她做了妾,能有什么用?我倒是想起一事来,你得空悄悄儿跟狄小姐说,上回陈大海的亲信吃醉了,说陈大海有个儿子的,偏不肯把她们带到琉球来。”
满子吃了一惊,捂着嘴点头,好半日才道:“必要让狄家晓得才好,不然哥哥白填在里边背黑锅了。”
阿慧按着妹子的背,叹息道:“却是苦了你,千算万算,就不曾算到狄家真有不许纳妾的家规。”
满子笑道:“妹子已经想通了,除去狄公子,世上就没有好男子不成?”
第35章 认亲(上)
狄家办事极是手快,只一日功夫就将满子的住处收拾妥当,砌了墙,铺了地板,地板上还涮了清漆。因为涮了漆的缘故,那位寡嫂将着孩儿并一对管家夫妻搬去住了好几日,满子合阿慧才由紫萱明柏陪着去瞧新居。逛了一圈,满子满意的叹息,道:“叫我们自己来收拾,也不见得这样严密呢。紫萱,叫你费心了。”
明柏笑道:“她做梦都想要这样一间小院子。”
紫萱藏在袖子里的手指轻轻弹了明柏一下,明柏忙换了话题道:“阿慧兄弟,上回有个倭国商人在作坊定了些家具,俺一时好奇多做了几样,就与你做乔迁的贺仪。”
阿慧笑道:“还是严世兄晓得我们,虽然我们是中国人,然在倭国住惯了,还是倭国家具使的顺手。”他看着妹子笑道:“我们明日就搬过来罢,只是一时寻不到仆妇,还要问狄家借几个人使。”
紫萱笑道:“俺大伯因为这个铺子处置的甚合他老人家的意思,说要送俺两个爪哇孩子,俺就转送满子姐姐罢,再雇两个本村妇人白日来做活,想也够使了。俺嫂子娘家的那位李姨奶奶前几日来讨两个小丫头,也不曾许她,此时到不好借人与你们使。”
阿慧皱眉道:“是讨了自家使?”
他们兄妹跟狄家、陈家都亲近,这样的事也不必瞒他们。紫萱就将晴姑娘讨人去看守她妹子的事都说了。
阿慧冷笑几声,道:“这必是她背着大海哥闹的花样。”
紫萱奇道:“俺嫂子说她说大海哥晓得呢,她还抱怨说大海哥合她白疼俺嫂子了。恼的俺嫂子回家闹了一场。”
满子轻声道:“想来她是打算离间陈大海合你嫂子的。”
明柏吃惊的看了她一眼,笑道:“紫萱,俺想起来了,前日俺买了几本新花样子要与你的,偏生今日忘了带,你随俺去那霸取可使得?”
紫萱原是想细问满子的,叫明柏打拦自是依他,笑道:“那俺们赶着些,走迟了日头晒的紧呢。”两个辞了张氏兄妹出来,到小码头寻了条狄家的船,因船上无外人。紫萱就问明柏:“明柏哥,你为何拉俺出来?”
明柏微笑道:“张小姐合你嫂嫂只怕是合不来的,她说的话你还是少听的好。”
紫萱扬眉道:“你是说陈家的事?”
明柏道:“陈家虽说是陈老爷做主,也有十来个姓上百户人家,大海哥全仗着侄儿的身份才能主事。然别家不见得没有好儿郎,陈老爷也不是非侄儿不可。所以……大海哥他心思就要重些。”
紫萱思衬道:“你的意思,俺们家最好不要搅和进去?”
明柏笑道:“他们手心手背都是ròu,闹的翻了天还是一个陈家,咱们夹在中间就里外不是人了。”
紫萱听见“咱们”两个字,羞的低下头,嗔道:“还不曾嫁你呢,哪里就咱们了?”
明柏涨红了脸道:“俺说的是咱们狄家,你……”因紫萱转过背去,他笑道:“说正经事呢,海盗们从来都是分分合合的,虽然亲家老爷是铁了心洗手不gān了,老家伙们也都听从,然谁晓得三五年之后年轻人不想重cao旧业?”
“就像你,虽然俺爹不想再做官儿,然你还是要去考功名的,是也不是?”紫萱歪着头对他微笑。几缕阳光从窗格眼里透出来,映的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明柏笑道:“俺去考个举人进士就使得,那点头哈腰的官儿不做也罢,论起来,还是做木匠快活呢。”
紫萱笑道:“俺哥也说他最快活是烧出新花色的玻璃器皿。你说陈家……”
“陈家的事俺们不掺和就使得,你嫂子要是合你那几个堂嫂打听我家的事,你乐意否?”
紫萱想了想,道:“俺是怕与俺哥有妨碍,不然俺管他们呢。”
明柏笑道:“你放心呢,亲家老爷只得你嫂子一个女儿,自是要护着她的。就是将来妾有所出,老父弱子更是要女儿照应的。陈大海两口子若是安份还罢了,若是不安份,自有人出头合他作对。”
紫萱想了许久,展颜笑道:“依你就是,你倒打听的仔细。”
明柏道:“俺镇日在港口住着,陈家人常来常往,听的多了,自然能听出些门道来。”
一阵阵的海风不停的chuī,船沿着海岸飞奔。紫萱使袖子掩面打了个喷嚏,笑道:“要是还在济南,只怕是冰雪漫天呢,俺们琉球也只冷些。”
明柏拉她进舱里坐定,笑道:“就要过年了,俺舅舅在家急得直跳。怎么船队还不来?”
紫萱随口应道:“不晓得,不过去台湾搬些家什,早就当回来的。”
明柏看她的一双秀眉皱成一团,轻声道:“俺总觉得大伯二伯必是在台湾遇到些麻烦,不然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先把家眷搬了来?”
“俺爹说他们不说俺们也不问。俺家又不是千手观音,样样都能照应得过来。就是一家人要照应,也要人家想你照应才使得。”紫萱笑道:“只要俺家把团练把在手里,岛上就无人敢动俺们家,怕什么。”
明柏自是不好多说狄家的事qíng,笑了一笑问船工讨了小炉子并铜茶壶来烧茶吃。热气腾腾的茶才捧到手里,船头的人已是喊起来:“中国的船队来喽,表少爷,大小姐,俺们要全帆抢在他们前面进港口。”
明柏忙放下茶碗出去。紫萱忙将茶壶等物归置好,才觉得船晃得几晃,已是一个大làng打来。还好方才舱门关的严实,海水并没有漫进舱里。紫萱又不好开窗去看,在舱里寻到两件小全哥的gān衣,又翻出一双鞋来,却不好送出去的。
许久,明柏湿淋淋的进来,紫萱忙将烧酒倒了一碗与他,将酒瓶jiāo给进来的舵工,问他:“是什么船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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