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柏微笑道:“娘,俺都晓得,吃茶呀。”一个捧茶碗,一个执茶壶,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请素姐吃。又移了两个蒲团来,两个正经在素姐膝下磕了头,起来一左一右伴素姐坐着说闲话。
紫萱就有些闲不住,得空就问小露珠:“俺不在家,谁看厨房张罗全家饭食?小妞妞有没有挑食?珠儿珊儿咳嗽可好些?”
素姐拍拍紫萱,笑道:“那是你娘家了,上头有你娘,中间有你嫂子,你从今日起就割断那根肠子只专心管你的小家罢了。”
紫萱吐舌道:“谁又要管了?俺只是想家了。”
明柏轻声笑道:“想家许你想,从今日起只许你在俺们家看厨房张罗俺家饭食。”
紫萱瞪了明柏一眼,哼哼道:“夫家娘家都是俺们家。”跳起来笑道:“娘,俺去小厨房下碗jī汤粉丝与你点心。”带起一阵微风,忙忙的去了。
待紫萱走了,明柏冲小露珠使个眼色,小露珠把丫头媳妇子都支使出去,她自家搬了个小板凳在门边坐着。
素姐笑道:“什么事?”
明柏就将昨日迎娶时遇见堂兄的事说了一遍,担心的说:“我父亲在琉球吃了大亏,又穷了又没得儿子。如今晓得我有些身家,只怕将来麻烦呢。”
素姐道:“我猜紫萱的意思合我们一样……只要你愿意,都听你的。”取了茶站起来慢慢吃着,转到厅后。他们这个厅侧还套有一个小厅,极是清净无人来的所在,设着香案牌位香花鲜果供品。素姐见了笑道:“原来在这里,却是怠慢了亲家母,明柏,打盆水来我洗手,与亲家母上三根香儿。”
明柏忙叫小露珠来陪,亲自去打了盆热水过来与素姐洗手。素姐拈了三根香,拜了又祝,将香cha在香炉上,退了三步出厅,笑道:“收拾的甚好,你们第一个孩子要是女孩儿,就叫慈恩罢。”
明柏欢喜答应了。少时紫萱捧了四碗粉丝进来,先将第一碗jiāo给明柏,明柏捧到侧厅里去上供。再将第二碗捧与母亲,第三碗捧与明柏,第四碗才挪到自家跟前,看素姐吃了一筷子,小两口才动筷。
紫萱吃了几口,笑道:“俺们家人少,得利哥合得利嫂子又是能gān的,俺一早晨也就烧个粉丝汤,闲的慌。”
明柏笑道:“闲么?正有个主意要合你商量呢。我先到扬州这几十日,满扬州城的书铺子都逛了一圈,觉得书铺虽多,买不起书本的人更多,似明水家学那般设一个藏书楼,许人进楼读书不要钱,可使得?”
紫萱开口前先看母亲。素姐微笑道:“紫萱想必也有自己的打算?”
紫萱笑道:“俺想把两个绸缎铺并成一个,另一个做头花铺子。就不曾想过藏书楼。俺们家的藏书楼叫俺们三个管,结果差点成赌档了。俺就觉得这种明说不要钱的不好,不如开个书铺子,多进些书,许人家站着看也罢了。休提不要钱的话儿,可好?”
明柏点头赞道:“一来有些进益,二来书铺本是个雅事,来的多是读书人,有钱的请他花些银子买了家去读,无钱的也许他看许他抄,倒比明摆的妆出一副做善事的面孔qiáng多了。就依紫萱呀,俺们开个书铺子也罢了。”
素姐微笑道:“我合你爹爹这几年搜罗了许多书本,觉得其中有许多狠有用处偏又名声不显,湮没了可惜,狠想印些出来流传。卖书不如印书呀?俺们两家合伙开个印书作坊罢了,只要不亏本就使得。”
“妙呀。”狄家什么作坊都办过,只有印书作坊没办过,紫萱觉得狠是新鲜,却是来了劲儿,连声道:“请哥哥嫂嫂来。”
明柏按住她柔声道:“莫急莫急,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事儿,再怎么也要等新年过了才好张罗。”
素姐见他两个这般恩爱和气,又是放心又是感慨,笑道:“过几日再慢慢商量不迟,明日送些你们爱吃的点心来也罢了。”
提到点心,紫萱连连摆手道:“不要点心,不要点心。昨日明柏哥使人送了一大盒点心到新房里,喜娘合媒婆拦着不叫俺吃,叫俺说:再拦俺不与你们赏钱,才罢了。昨日吃多了点心,今儿才想吃粉丝的。明日娘来走走就使得,休捎吃食。”
素姐点头笑道:“使得,娘去了。”小两口把素姐送到后门,紫萱站在门里,明柏把丈母送进狄家后门。素姐也不肯就走,眼看着他回去关上门,才叫管家关门。站在门边犹是不舍就去。
紫萱也是一样,虽是窄窄一条小巷,却把她隔在严家,那一边有爹娘有哥嫂有妹子还有侄女儿,衬的这一边的小两口越发的孤单了。
她贴在门fèng里可怜巴巴的看着娘家的后门,对明柏说:“明柏哥,我想家了。”
第13章 孝道(上)
这一日小两口清早起来,照旧到小厅给婆婆敬过香,紫萱就去厨房安排一天的饭食。明柏也不闲着,吃了半盏热茶,含着一片紫姜绕着宅子走了一圈,在心里估量开chūn何处种糙,何处栽花,又想着要前面四间门面是租把人家还是收回来自家开店,不知不觉走到前门,吩咐守门的老管家取钥匙开门,要到铺子里瞧瞧。
他们门面的五间楼,一间是过道,那四间楼后十几步阔的空地,就着地势砌了一道高墙,并没有留后门,是以要进铺子必要从过道出去在大街上开门。
严宅外的小街一边临河,另一边多前铺后宅。推开门来,路上行人如织,河里大小船只多如过江之鲫,端的是热闹非凡。
明柏站在门口看了一会,晓得此处市口甚好,拿定主意要自己开铺子,缓缓走到自家铺面前看管家开门。他原生的俊美,站在人堆里也差不多就是个鹤立jī群,极是显目。
一位华服老者驻着藤杖行来,站在街边看了几眼,抚着长须肯上前朗声赞道:“这位公子面相清贵无比,将来么,极少也是翰林。”
明柏只当是个算命的,掉头要打人走路。岂料回头一见,此人气度不凡,鹤发童颜,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倒不好说人家是算命的打发人家走,只道:“老人家谬赞了。”拱拱手就要进铺子。
谁知那老者突然上前几步,拉住他的胳膊,死死的看了他几眼,面上现出惊疑的样子道:“这位公子,你印堂发黑呢,敢是做了什么大不孝的欺心事!”
明柏猜是又他父亲来生事,也不理会,冷笑一声进了铺子,叫管家守着门不许人进来。那老者见他不答理,想跟进铺子里来吃管家拦住了,又见围的人多,指着头顶朗朗晴天大声道:“公子,你独享荣华富贵,却不认生身父母,不只功名无望,眼下就有奇祸!就有奇祸呀!”
明柏站定了脚,冷笑道:“哪里来的光棍,取我的帖子送他去见知府大人去。”左右的管家忙将那个老丈架住。明柏指着他骂道:“这厮不晓得是哪里乱闯来的光棍,就请各位乡亲做个见证,俺就扭送他去见梅大人,前几日梅大人在舍下吃酒……”他说不得几句,眼见着人群里有五六个人悄悄儿退了出去。那个被架住的老丈见助他的人悄悄退了去,扬着拳头道:“老夫原是一片好心,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呢。”
明柏心里已是定了一半,抱着胳膊笑道:“送到衙门去,你这样的人的来历一查便知,俺正要去梅大人处说话儿呢,带你去极是便宜,是好心是歹意俺们见了官说话。”
那人眼神闪烁,口中喃喃道:“公子,你的事体你心里有数。”用力扭得几扭,挣脱了管家挤进人群。明柏冷笑两声,喝令管家:“再有这样妆神弄鬼的上门来,不必合我说,一律捆了送到府衙去打板子!”照旧进铺面,楼上楼下看过,吩咐把楼下四间隔成两边,一边是一间,做个书铺子的门面,架上楼梯连到二楼四间,另一边三间打通,收拾出来开个jīng致妆盒铺子。他家现成有木匠,就喊出来收拾,也不肯进后宅,就在铺子里坐看收拾铺面。
严宅门口有人闹事恰好叫狄家管家看见,回去禀报主人知道,狄希陈不放心亲自来瞧,远远在街上就瞧见明柏笑嘻嘻背抄双手在铺子里看木匠做活,叹了一口气到内宅坐定。紫萱捧上茶来,问母亲好,又问哥哥嫂子妹子侄女好。
狄希陈笑道:“不过隔堵墙罢了,想谁了家去瞧瞧,也不过一盏茶功夫,你还要一本正经的问好儿?方才听说你们大门外有人来闹事,你可晓得?”
紫萱摇头道:“不曾听说,明柏哥早晨去看铺面,说要收拾出来开两个铺子呢,喊了几个伙计过去现做活。”想了一想觉得不对劲,走到门口使人去喊守门的到二门口站着,她站在二门的门槛内问话。守门的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早晨qíng形一一说知。紫萱记在肚内,却是替明柏犯愁,皱着眉头回后宅陪父亲坐着说话。
狄希陈看女儿神qíng,就晓得她心中不快,因笑道:“世人都说二十年的媳妇熬成婆,你上头没有婆婆,老天爷怕你享的福多了折寿,必要与你添些烦恼。”
紫萱展颜笑道:“若是婆婆还在,俺合明柏哥也无姻缘之份。爹爹,明柏哥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狄希陈沉吟许久,方道:“他怎么想都使得,你只依着他就是。”
紫萱扬眉道:“未嫁时俺不好说什么。此时俺是严家妇,怎么就说不得话?难道叫俺为着‘贤惠’的虚名由着他朝火坑里跳,俺也跟着跳下去?”
“你倒想的开。”见女儿不是那等一味想要贤名的傻女人,狄希陈提着的心彻底放下了,笑道:“爹爹今日来原是怕你犯糊涂,你既然想的明白,那爹娘就放心了。”站起来要回家,吩咐道:“你们吃了年夜饭家去守岁,两个人在小家到底有些孤单。”
紫萱忙应了,扬着头笑道:“爹爹放心呀,林家也晓得俺是个泼悍的,好不好,使砖头拍他几下。”送爹爹至后门。因为扬州不比琉球,她不肯轻易出二门,走到厨房收拾了几大盒点心,又是几壶热酒,叫送到前面铺子里与大家点心,与明柏的却是一只小盒,里面只有和合苏、状元糕、梅花糕三样。
明柏见着这三样点心,猜紫萱必是晓得早晨有人来闹的事,借着点心来劝他,微微一笑,拈起来一样吃了一片,笑对送点心来的媳妇子道:“回去合她说,我都吃了。”
媳妇子回去说与紫萱听,见紫萱也是笑意盈盈,不解道:“少奶奶,这是打的什么哑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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