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业_糖拌饭【完结】(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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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很快就来了,为李老掌柜把了把脉,随后却是摇摇头,叹着气冲着贞娘道:“老掌柜有什么遗愿,尽量为他完成吧。”

  听得他这话。贞娘脑子一轰,爷爷这回到抗不过去了吗?

  李老掌柜自然知道他自己的qíng况,这一回他是走到头了,于是深深的叹了口气:“贞娘,莫作小儿女态,这是爷爷一生的追求。赶紧和墨,这个时候。这口气不能泻。”说到这口气不能泻的时候。老掌柜特意加重了声音,只是再怎么重,他的声音依然是虚弱而飘忽的。

  “上古有传闻,以血为引,成就墨魂,贞娘。和墨,这会是老掌柜的墨魂。”这时。一边的罗文谦亦有些嘶哑的道。

  这时候,任谁都能看出,李老掌柜的身体已经油尽而灯枯了,他现在就是一口气吊,要看着和墨成功。

  听着罗文谦的话,贞娘赤红着眼,什么上古传闻?什么以血为引?那都是迷信,传闻gān将莫邪剑是以人血为引制成的,难道制墨也要来这么一出?

  这在贞娘看来,绝对是无稽之谈,不过,她亦知道,人血也是一味药,于制墨之中,有着冷凝的作用。

  此时贞娘看着一边端坐着的爷爷,李老掌柜一脸严肃,两眼直直的盯着墨团。似乎他的天地间,就只剩下那一团染血的墨团。

  而此时,包括罗文谦,程大约等人,也都一脸严肃,不,不仅仅是严肃,还带着一种虔诚,那神qíng就象是信徒一般。

  “和墨!!”众人齐声的道。那声音在整个墨坊里回dàng。

  “和墨。”此时,贞娘早已抛开一切的杂念,和墨,完全爷爷的心愿。

  而不愧是千年烟煤,果然是邪xing的,此时,那原来怎么也不相融的烟煤和墨胶,在血的牵引下,几乎就变成了正负两极似的,随着贞娘的搅拌,烟煤和胶如水rǔjiāo融一般的融在了一起,之后便是二合,三合,四合乃至六合。

  六合之后,整块墨团变的如墨玉一般清透而深遂,就好似宇宙之中,天然形成的黑dòng,此时,再也没有什么烟煤,没有什么胶,没有什么血,这已经是一团璞玉,幽暗而深墨,接下来,自是千锤万琢。

  而就在六合完成之时,李老掌柜一直盯着墨团的眼睛缓缓的闭上了。

  “爷爷!!!”贞娘的眼泪奔涌而出。

  一边程大约一脸严肃的接过墨团放进了石舀里,石杵一下一下的,那咚咚的声音直敲人心。

  老掌柜仍然静静的坐着,尽管他的眼睛已经合上,但所有的人都相信,他的魂依然就在墨坊的上空,要看着最后的墨成。

  而此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墨坊外面咱起一阵阵的梵唱,声音不响,但汇集在一起却直达人心,而捣墨的咚咚声夹杂其中,竟好似生命的乐章。

  贞娘从来不知道制墨也能这样,在这时候,它已经不是一种技艺了,它是一种道,一种人生。

  从深山里来的一段松材,经过烈火焚烧,成为一缕缕的青烟,留下尘埃一样的烟煤,这是一个初生的过程,而烟煤经过于胶的融合,终而成形,这是一个吸收容纳的过程,再经千锤万杵,终焕发出内敛深遂的神彩,这个一个历练,打磨,苦难的过程。

  宝剑锋从磨砾出,梅花香自古寒来,没有这千锤万杵,又哪来那一块块的墨

  最后变成文字,千古流芳。

  而这墨一生也见证了自己爷爷的一生。自幼学墨,吸收融合各种制墨知识,最终成了李墨最出色的制墨师,然而二十年前的一场事故,爷爷离开了制墨,然爷爷虽然人离开了制墨,但是那心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二十年的潜心研究,二十年的心路磨砾,二十年的潜伏,如今修成正果。

  爷爷,你不负此生。

  墨坊里,咚咚声仍在继续。

  外面梵唱声依旧。

  ……

  嘉靖信道,而当今的李贵妃却信佛。

  而宁安公主自得了贞娘的制的那套龙象墨后,就把墨献给了李贵妃,而因着那墨纪念的就是佛慧大师修佛骨冢的事qíng,最后在一个宫里的佛会后,李贵妃便把墨赏给了佛慧大师。

  如今那龙象墨已经成了云栖寺的珍藏。

  而这次佛慧大师来徽州,为的就是想请李家制一批佛墨。可没想到的是,他刚刚到李家,便见李氏墨坊冲出一道青烟,当然,这股子青烟无形无迹,眼睛是看不到的,但心能感觉的到,那青烟直达天际,中正而坚持。

  于佛来说,世间万物,殊途而同归,佛修有成,得佛骨,而眼前,李家人一生追求,却得到一段青烟,一段墨魂。

  于是,佛慧大师就带着几个徒弟站在李氏墨坊的门口,颂起了佛经。

  而此时,李老夫人亦是眼眶含泪,李家为着制墨,失去的太多太多了,但得到的亦多,那是一种人生的华彩。

  走的人走了,而留下的人还要一直的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而随着梵唱的继续,墨坊的工人都围了上来,团团围在墨坊的外面。先是一个人试探着问出了什么事了,随后渐渐的,一个消息在人群中传递,而一个个便都红了眼眶。

  “老掌柜的一路走好!!!!”

  “怎么了?”终于有路过李家墨坊的人看到这种qíng形,都疑惑的问道。

  随后,众人才知道,李家八爷走了。

  李家八爷,走了!!!!!

  而李墨又一次大成。如墨玉,更带着紫玉一般的光彩,而长城墨线图案被涂上泊金,在加上万里群山,整副集锦墨就如一条金龙飞腾于深遂幽暗的宇宙之中。

  龙腾九天!!!

  而就在墨成时,天际的滚滚黑云散尽,一道阳光破云而出,笼在李氏墨坊的上空,久久不散。

  “老伴儿,你这老伴儿,你说过,这次墨之后,你就再也不碰墨了,果然的,你做到了,你守信了呀!!!老伴儿!!!”

  李氏八房,吴氏在院子里呼天抢地。

  ……

  停灵七日,李老掌柜上山了,那日的风很大,贞娘同罗文谦一起,并肩的站在李老掌柜的墓前。

  “罗大哥,我们的婚期要推迟了。”贞娘蹲了下来,低头拔掉了两根杂糙,边上,一株小松在风中挺立。

  再过几百年,到得后世,这树便也能谱出一段墨魂来。

  爷爷死了,贞娘得守制一年的时间。

  “没事,我等你。”罗文谦一脸从容的道。

  “罗大哥,后天我要上南京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贞娘是咬牙切齿的,若没有这次斗墨,自家爷爷便不会走的这么早。

  “你会赢的。”罗文谦一扫过去的懒洋洋,两眼含笑的道,里面含着一股子坚信。

  贞娘看着罗文谦,曾经罗大少是一个意气飞扬的人,而罗家的磨难就好象杵捣一样打磨着他,如今,他平和,从容,内敛,这一刻,贞娘的心是安宁的,她轻轻的将头抵在罗文谦的肩上,泪染湿了罗文谦的青衫。

  南京,我又要来了,斗墨,必胜!!!

  ☆、第二百零九章 秦四少

  五月末的南京,正是盛夏。炽热的太阳烧烤着大地,秦淮河的水面上蒸腾着如烟似雾的水气,两岸的古柳,那长长的叶子也蔫巴蔫巴的。

  而跟天气相似的,便是南京浮动的人心。

  自第一批开禁的船回来,大批的洋货就冲进了整个南京市场,南京人眼花缭乱之余,那心思就更活泛了。不活泛不行啊,几批货一出去,便大把大把的白银赚了回来,而随着洋货一进入市场,大是大把大把的银子入口袋。

  如今但凡是做生意的,无不想攀上出洋的生意。

  当然,有这种心思的,都是那些个生意人,而对于南京的闲汉们来说,倭人使节团才是饭余饭后的八卦。

  当然,这种八卦不象是往日事不关已高高挂起那样冷眼旁观,自要多了一份义愤,每个人谈起倭人使节团,自要谈起即将来到的斗墨,也因此,对李家则更多了一些期待的盼望。

  “阿唐,听说你们东家贞姑娘他们要来了。”大中午的,又是个盛夏,知了的叫声都嘶哑了,有一声没一声的,好似要断了气似的。

  这人自也爱犯懒,李氏墨庄隔壁布庄的姚娘子搬着一张小凳子,就坐在店铺门前的yīn凉处,那头却伸进了李氏墨坊,冲着墨坊的伙计阿唐问道。

  “嗯,应该快到了,郑掌柜的带着文杰去码头接人了。”墨坊里,阿唐正在打着算盘,一边嘴里咕咕叨叨的背着算盘口诀。

  “我估摸着也该来了,再不来可就来不及了。”听得阿唐说已经去接人了,姚娘子便是一脸兴奋的道,又转过头跟着街边的人把消息传了出去。

  那姚娘子说完,看着斜对面不远的义厚生号门口,罗文谦捧着一只茶壶。溜溜达达的走着,便也扬着声问:“罗东家的,你刚从徽州回来不久,你跟我们说说,这回跟倭人斗墨,李家有几成的把握?”

  “是啊。是啊。”一边人应和着,脸上还有些担心的表qíng。

  说实话。一开始,任谁也没把那些个倭人当回事的,大明人自有大明人的气度和雍容,真没把几个倭人看在眼里,只是这回那连吉英松拿出的墨却实非同一般,使得南说墨师全军覆没,难免的这也有些担心了起来。

  “姚娘子,李姑娘什么时候让人失望过?”罗文谦没有直接回姚娘子的话,而是反问的道。

  他从徽州过来。虽然比贞娘迟一点出发,但他走的是陆路,反倒是比贞娘他们更快一些到南京。头前几天就到了。

  “那是,别说,李姑娘做事,还真不让人担心。我对李姑娘有信心。”姚娘子拍着胸脯道。

  一边几人自也应合着,虽然贞娘一个女子,初来南京时也是倍受置疑的,但经过两年的打拼,如今官街这一带,担起贞姑娘,那也不得不竖大拇指。颇具徽商之风采。

  而说曹cao,曹cao道。

  李家一行人到南京正是正午时分,一下了船,墨坊的车便停在码头边,郑复礼带着孙文杰来接人。

  于是一路直奔官街而来。

  “郑掌柜的,南京这边生意怎么样?”贞娘坐在马车里面,探着头出来问郑复礼南京这段时间,墨庄的事物……

  “自去年来一直不错,尤其是拿到贡墨权后,最近一段时间,订单很多,开chūn的时候,墨坊一直在加班加点的,如今进入了夏季,才清闲一些。”郑复礼说着,便把今年上半年的大概生意介绍了一下。

  贞娘点点头,这在意料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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