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李贞娘这番的决然,连吉英松心里却是有些打鼓的,谁都不是傻子,李贞娘敢这么赌,那显然是有一定把握的,这浸泡和先前弄湿墨色看湛不湛透其实是两回事。
弄湿墨色,看湛不湛透。其实比的还是制墨的原料。
但浸泡就不一样了,那比的就是墨法和杵捣的功力。要是杵捣的不够,那墨在浸泡中就容易软,一软之后。那什么墨色都守不住了。
“怎么了,不敢了?”这时,外面围观的人见连吉英松迟迟不肯回应,便都大声的鼓臊了起来。
“连吉君!!!”这时,倭人使君的脸也沉了下来。这个时候可不是退缩的时候。
“行,就这么比。”连吉英松一咬牙道。
于是立刻的,李家和连吉英松就分别把墨投入到大缺里。
而接下来就是三天的等待了。
为了公平公正,这三天,市舶司衙门不闭。再由倭人武士同市舶司侍卫分别守着大缸,不让人靠近,以防作鬼。
总之,如此一来,任何的做假都不存在。更有好事的市民,也轮班的来转悠,当然墨在水里,而水依然清彻,倒也看不出李墨和那倭人的墨有什么区别。
“别看墨色什么的咱们不懂,但李家这山河墨看着端是大气啊,瞧瞧那墨上的长城,跟一条飞龙在群山之巅飞腾似的,这是龙腾气象啊。”几个老学究摸着胡子道。
自不免的又要朝着京城的方向揖拜一番。
如此,转眼三天就到了,这一天,所有的人又都齐聚市舶司衙门,其实这几天,李家人和连吉英松那边的人都没有离开,都在市舶司准备的厢房里休息。
这时,自有司仪命人从水里取出墨来,再分别由李家和连吉英松检验,没有问题后,便再一次磨墨书写。
连吉英松在书写时,那脸色就是越来越黑沉了,他自家的墨自然心里最清楚,三天一泡过后,这再书写起来,整个墨色已经没有原来那么的黑亮了。
而贞娘这边,淡定非常,她当初可是试过浸泡十多天的,这还是新墨之故,等到老墨,便是泡了几个月也不成问题的。
两方面书写完毕,最后再又洒上水,而这时,明显的就可以看出,那张由连吉英松的墨写出来的字,在水润湿透之的后,已经开始有些湛了,虽然不多,但眼明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而李墨这边,墨色如故,清亮黑透,而在水润之下,更显得墨骨峥峥。
“李墨赢了,李墨赢了!!!”立时的,众人都大叫了起来。
“我宣布,李墨为天下第一墨!!!”而这时,隆庆帝也是脸兴奋的从帘后面走了过来,大声的宣布,同时御笔书写了“天下第一墨”五个大字。
“哼。”倭人使君看着连吉英松,重重的哼了一声,却是先一步告退了。
连吉英松一脸苍白,长叹一声,转身也要跟着倭人使君离开。
“连吉先生,还请你将你墨上的‘天下第一墨’几个字去掉,另外,别忘了该付的花红。”贞娘道。
☆、第二百一十六章 徐相告老
连吉英松再怎么不甘,花红也是不敢不jiāo出来,这可是在大明皇帝面前约定的,还是他们自己先提出来的,若是他不jiāo,没理且不说,还可能引起外jiāo事件了,所以,最终,连吉英松还是把倭刀的制法jiāo给了李家。
当然,这种东西,李家也不可能自己留着,太敏感了,因此贞娘抄了一份下来准备留给罗文谦后,便jiāo给了朝廷。
一切jiāo付清楚,连吉英松也匆匆离开了,而且他没有回到市衙司使者住处,而是带着几个làng人直接走了。
斗墨失败,丢了脸面是小事,更重要的是输了倭刀的制法,使君那里自要有人顶罪报,而他连吉英松就是最好的人选。因此,他回去最后的结果,可能就是切腹。
连吉英松不想死,当然,他不是怕死,而是不甘心,他得先保住命在,而李家这场子,总有一天,他要找回来的。
而他现在的去处自然是下海,大海里是他连吉家的猎场,亦有着他的栖身之地。
如此的,连吉英松便带着人消失了且不提。
再说市舶司衙门这边。
好一场盛事终于落下了帷幕。皇上和贵妃自是又赏给李家不少东西。尤其是李贵妃,在知道,李贞娘已经定了亲,惹不是李老掌柜突然故去,如今定然已经成亲的qíng况,更是赏了李贵娘两抬嫁妆。
全是上好的香料,布匹,还有一些首饰。
贞娘自是又忙着谢恩一翻,如此,皇上和贵妃才一脸高兴的回宫。
皇上和贵妃离开了,围在市舶司衙门外的人群也渐渐散去,但每个人的神qíng都十分的激动,而这些日子以来,被连吉英松压制的南京制墨人也长长的松了口气。
据说。只这一会儿,南京好几家戏帮子都被订了下来。
只是李家人这时并没有胜利后的欢畅,而是深深的缅怀,李老掌柜的牌位边上就摆着那副“天下第一墨”的字画。
“贞娘,过几天咱们就回徽州。怎么着也得到你爷爷坟上烧烧纸。把事qíng跟你爷爷再说上一说,这样你爷爷就能安心的走了,而你七祖母如今也盼望着你带着这副‘天下第一墨’的字回家。这是李家前所未有的荣耀。”李景福有些感慨的道。
“嗯,点点头。”毕竟还是在自家爷爷的丧期,之前的斗墨是完成爷爷的遗愿,如今心愿已了,她们李家八房一行人自要回徽州守孝的。
而南京这边,有着贡墨权,再加上如今又有着天下第一墨的名头,南京的生意就十分的好做了,当然。越是这样,就越要注意管理和质量的问题,贞娘打算回去跟自家七祖母提提,让景东叔过来管一阵子。
景东叔虽然不良于行,但一张冷面,对人不讲什么qíng面。在这时让他来管理正好,也算是收收墨庄上下人的心。
毕竟,李家一连取得如此的成就,不管是管事还是下面的工人,自不免要有些飘飘然。
如此说着。李家一行人就往李氏墨庄走去。
而不远的一个茶楼里,秦四少就坐在二楼的一个窗户边上,边喝着茶水,边看着下面正离去的李家一行人。
都说要想俏,一身孝,这话是真不错的,此时李贞娘一身素服,眉目清灵,发色如黛,之前跟倭人斗墨的犀利如今已经散去,而如今在一身素服的衬托下,倒更显一种独立的婉约,就显得她那略嫌单薄的肩膀上,抗得下天地。
“厉害啊,没想到李景福居然有这么一个女儿。”秦四少边啜着茶水边自言自语的道,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李贞娘了,可之前的李贞娘给她的感觉也不过是会制墨的小家碧玉,并无甚亮眼之处,也就是这次斗墨,他才看到了李贞娘亮眼之处。
这位李贞娘,颇有一些大户人家当家主母的样子,平日里不显山不显水,可真到有事儿,一样能抗得住事,只可惜,还是罗九那厮下手快。
秦四少想着,只是心里仍是有些悸动。
这位李姑娘,颇有当年李家七夫人的风采啊,李家七夫人的事qíng,他也是听说过的,当年也是临危受命啊,若不是李家七夫人撑着,怕是李家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散了。
“四少,刚得到的消息。”就在这时,他的一个长随匆匆上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句。
“哈,四方钱庄有麻烦了。”秦四少一脸看戏的表qíng。
转眼便夕阳西下。
李家人回到家里,墨坊上下一片欢喜自不用说。
便是丑婆,一向的冷脸,这会儿也颇的眯起了眼:“丫头不错,没给你爷爷丢脸。”
“谢谢姑婆婆夸奖。”贞娘自是笑嬉嬉的道。
“对了,文谦那小子呢,这等喜事,竟是见不到他人?”李景福在屋里转了一圈,接待了官街上来恭贺的人,便是田家那边也都派了人来祝贺,可独独至今不见罗文谦。
这不正常啊。
而说曹cao曹cao到,就在这时,罗文谦匆匆而来抛下一个重磅消息:“景福叔,贞娘,徐相告老了。”
“啊,怎么回事啊,皇上不是一直不批的吗?”贞娘不由的奇怪的问。自海瑞把徐家参了后,徐阶便一直上折子告老,只是隆庆一直没批。
“这里面说起来可就复杂了,海瑞在淞江把徐家告了,不过,徐相在朝中的势力那是相当大的,所以这事qíng是雷声大雨点小。而朝中许多事qíng,是离不了徐相的,所以当今自然不能任由着徐相告老,而徐相心里也明白的,所以几次递了折子,没下文后,便也消停了。只是徐相消停了,他那一党的人却不消停,尤其是那些个言官,这次皇上来南京参加斗墨是私自出京的,这自又让那些个言官抓到了短处,那些个言官参皇上的折子已经堆了一桌子了,而大太监陈洪也不是好东西,居然把那些个折子合收拾了就让人快马加鞭的送来了南京。今天斗墨。李墨赢了个满堂彩,皇上心里高兴,没想到一回宫,就接到了这些个折子,那等于是兜头一盆冷水啊。皇上这气xing一下子就起来了。gān脆的就翻出了徐阶的告老折子,就这么的批了。另外,皇上同时又下了旨。起复高拱高大人,如今宣旨的人已经上路了。”罗文谦坐下,抿了一口茶水,把事qíng的来龙去脉说了个透。
脸色却不是太好。徐阶这一告老,之前靠他撑着的台子怕是要倒了,再加上皇上又起复高拱,这更是绝了徐家的路。
谁都知道,高拱当初就是被徐阶的人bī走的,这两方面算是死仇了。
贞娘倒是没想到。徐阶的告老居然跟她李家的斗墨扯上了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
当然,这怪不到李家头上,要怕就怕大明的言官群体,这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他们天王老子都不怕,而如此一来。脾xing稍弱一点的皇上就很憋屈,而隆庆就是憋屈的。
如今借着机会了,也刷了言官一把,于是徐大人悲剧了。
当然,这些事qíng同李家是没有关系的。
但是如此一来。王四方那边怕是要麻烦了。
之前南京官界商界能维持个平稳,主要是因着徐相这定海神针,当然,倒不是说徐阶就会支持织造衙门,毕竟织造衙门那些个赃事徐阶也是反对的,而这回海瑞能得到应天巡抚之职,也是得到徐大人的支持的。
也就是说大家心里清楚,海瑞这回下来其实就是针对织造衙门,只是海瑞这人不容易控制,虽然他的任务是查清织造衙门的事qíng,但地方上的不平也是要管的,于是这一管一管的就又管到了徐家人的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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