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上回得罪了贞娘以来,他在墨坊就处处被动,如今总算是能扬眉吐气一回了。为了这桩生意他着实下了一翻功夫,两腿都跑细了。
“只是孙家不是开钱庄吗?他们拿下这么多墨往哪里销啊?”这时,一边的李正言好奇的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也不好问的,不过,孙家既能开钱庄,想来背后自有路子。”郑管事有些讪讪的道。
这一点贞娘倒是心中有数,孙家背后是王翠翘,很显然,孙家这批货是要走海路,销往海外的。如此,按郑管事所说,这笔生意自然是大好的生意。
不过,她还是奇怪,没道理孙家这样一大笔生意却藏着掖着的。
“好!你这回算是为墨坊gān了一件大事,再努力一把,一鼓作气,继续把这笔生意谈妥。进财姑爷也辛苦点,给郑才压压阵。”听得这些,邵管事也是一脸兴奋,站起来有些激动的道。
郑才就是郑管事的名字。
“邵叔太客气了,我哪里能压什么阵啊,我是跟着郑才兄学习的。说起来一开始这生意我还不看好呢,老拖后腿,能到如今程度全是郑才兄一人之力,郑才兄是墨坊的大功臣。”李进财一如既往的低调道,顺便捧了郑管事一记,郑管事在一边咧着嘴,虽然qiáng力忍着笑,但那表qíng却是受用的很。
唯有贞娘听了李进财这话,那眼睛却微微的有些眯了起来,这桩生意一但谈成,那在墨坊的话语权绝对能增加不少。毕竟这可不仅仅是这一笔生意,它意味着开僻了一条新的销货渠道。
田氏几次三翻的为李进财说话,争的不就是一个话语权吗?
可如今到手的机会,李进财这话倒象是要撇清似的。
这说不通吧。
“我能谈的已经谈到位了,孙掌柜的说了,接下来的他要跟贞姑娘谈。”郑管事有些为难也有些不甘的道。
本来,如果他全权拿下这生意,那就尽善尽美了,可偏偏孙佰一提出最后关键的要跟贞姑娘谈。
也是,这么一桩大生意,自然得跟墨坊当家人谈才妥当。
邵管事沉思了一下看了看贞娘:“贞姑娘,你看咱们是不是”
贞娘想了一下点点头:“行,这生意我来接手,就麻烦郑管事跑跑,跟孙掌柜定个见面的时间吧。”
这么一桩大生意。郑管事已经谈到这种程度了,如果她不接那是说不过去的。
说实话,贞娘看重这笔生意,但这笔生意疑点多多,尤其己方一个李进财,对方一个孙佰一,对李氏都是别有心思的。有这两人纠缠着,贞娘自要打醒着十二分的jīng神提防着。
所以,这生意要谈,但她不会同孙佰一谈。她要谈就直接找王翠翘。至于孙佰一这边,不过就是想看看他倒底打什么主意罢了。
“成,我一定办好。”郑管事道。
贞娘点点头。侧脸之即却看到李进财眼中闪过一丝别有意味的喜色。贞娘更是心中有数了。
秋雨绵绵,徽州的秋雨总有一种冷丁丁的感觉。
贞娘穿着木底鞋,一件藕色女袄,青色长裤,外套一件青色镶花枝边的比甲。既显稳重,又显得一抹俏皮,撑着油纸伞,就站在河边的青石堤上。再加上雨雾蒙蒙,倒有一翻别样韵致。
她在这里等着王翠翘。
本来她是想找孙月娟帮她约这位徐夫人的,只是想着万一真如她猜想的话。事qíng怕是会牵连到孙佰一,牵连孙佰一她不在乎,想坑人就有被别人坑的觉悟。但孙月娟毕竟是孙佰一的妹子,她不想因这些引起孙家兄妹隔阂。所以,gān脆的她直接找上这位徐夫人好了。
二狗打听来的消息,这位徐夫人有雨中游河的兴致,所以她便来了。
此时。远远的一乘画舫随水而下,慢悠悠的。远远的就能看到船头立着一位夫人,她身边站着一个丫头,正为她打着伞。
河水,画舫,丽人,再加上烟雨蒙蒙,端是好一副风景。
“请问船上是徐夫人吗?”待得那船快到近前,贞娘扬声问。
“正是,你是何人?有何事?”船上的一个妈子回道。
“李氏墨坊的李贞娘,求见夫人。”贞娘回道,对于这种能留下传记的人物,贞娘自要多一份恭敬。
那妈子凑到那夫人耳边说了几句,那夫人便进了仓,没一会儿,那船就靠了过来。
“贞姑娘请上船,夫人在仓里沏了热茶。”
船到了堤边,一块木板搭了过来。贞娘便跳上了船,随着那妈子进了船仓。一个三十许,样貌秀丽的夫人正盘坐在船仓中间的小几前,一双略显骨节的玉手正沏着茶汤。
“见过徐夫人。”贞娘微微行礼道,倒不是她拿翘,实在是今天来谈的事qíng代表着李氏墨坊,而徐夫人的海寇身份且不说,只谈其汇源钱庄的当家人,两人的身份是平起平坐的,而贞娘之所以先行礼是因为她年轻是后辈,所以,这个礼要,但并不需要太恭敬。
“李氏墨业的贞姑娘,久仰久仰,不用客气,请坐。”徐夫人站起身相迎,她这礼遇自不是给贞娘的,而是结贞娘背后的百年李氏的。
双方坐下,互相闲聊了几句便进入主题。
“不知贞姑娘找我有何事?”徐夫人边啜着茶水边问。
“也没什么,是关于李氏墨坊同汇源钱庄的一批货的问题。”贞娘平静的道。
徐夫人神色微微一凛,什么时候汇源钱庄跟李氏墨坊有货物往来了?她竟不晓得。当然,这个她并不急着说清,只是顿了一下问道:“哦,什么问题?贞姑娘且说说。”
“这几年戚帅肃清东南沿海之倭寇和海寇,如今东南沿海正是海防最严之时,徐夫人选择这个时候出海贞娘有些担心。这一批货数量不小,真要有个意外,夫人损失之巨不说,李氏墨坊也得跟着担风险,而最主要的,贞娘觉得现在没有冒这个险的必要”说到这里贞娘就不说了。
而她嘴里的戚帅,自是大名鼎鼎戚继光。
听完贞娘说这些,那徐夫人倒是饶有兴趣的打量了贞娘一下才道。
“贞姑娘倒是少有的通透之人,难怪能在李氏墨坊危难之时撑起家业。不错,贞姑娘所言极是,而这也是我所想的。所以,短期内,汇源钱庄不会有出海的打算。因而,汇源钱庄跟李氏墨坊的jiāo易我还真不知道,还请贞姑娘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徐夫人这时又一脸慎重的道。
贞娘听了徐夫人的话,脸上微微带着惊讶,心里却是想着,果然嘛,她就说哪有这么一大笔生意不公开的,这里面果然有猫腻。
若真有这么大一笔生意,做为当家人的王翠翘能不知道?
“怎么,夫人竟是不晓得?”贞娘表面惊讶的问,随后又道:“下午未时,贞娘跟孙掌柜约了在太白楼的‘竹’字号雅间谈这笔生意的细节,夫人若是有心,不防包下隔壁的‘兰’字号雅间,倒时也可以听听,顺便帮贞娘拿个主意。”
贞娘这么说,自然是因为孙佰如今是汇源钱庄的人,她说什么都有些枉做小人,不如由徐夫人去亲自听听。
“那倒真是要听听。”徐夫人微沉着脸道。
话淡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谈话的气氛,一切自要等明了的再说。
“那不打搅夫人闲qíng雅致了,贞娘告退。”贞娘说着,很gān脆的起身,一边妈子等着,送她到了岸边。
“听说还不满十六岁啊,李家又出了一个堪比七夫人似的人物,甚至很可能青出蓝胜于蓝啊。”王翠翘看着贞娘远去的背影自语道。
明明是李氏内部出了问题,可这位贞姑娘这般一说,倒好似是她汇源钱庄出了问题,如此,她还得承这位贞姑娘的qíng。高明!!
☆、第六十九章 隔墙有耳
下午,未时,太白楼。
贞娘带着马嫂在郑管事的陪同下,已经先一步到了太白楼的雅间。果然,隔壁的兰字号雅间据说也被人包了。
贞娘心里就有数了。
几人便进了雅间坐下。孙佰一还没有到。
“郑管事,怎么我金花姑父没有跟着一起来,我不是说让他一起来的吗?”贞娘问郑管事道,之前她可是提醒了郑管事让李进财跟着来的。
“姑爷昨晚可能吃坏肚子了,今天拉了一天,脸色都白了,只能在家里休息了。”郑管事一脸遗憾的道。
说起来孙家这生意还是姑爷帮他打听出来的。
贞娘点点头,这位拉肚子倒是及时的很,他这是想撇清吧。
如此。
好一会儿,孙佰一才带着一个管事和两个随从慢悠悠的进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出门又碰上一些事qíng,耽搁了。”
孙佰一嘴里道着歉,可神色间完全没有一些抱歉的样子,反倒是一副看笑话的表qíng。想当初他们孙家在李家面前算得个什么,如今这李家人倒是求到他的手上了。
看来自是一报还一报,想着,孙佰一那心里就跟大热天喝了冰酸梅汤似的慡。
贞娘倒是淡定的很,一脸平静的道:“大家都是商人,自晓得商人事qíng多,临时耽搁一下不算什么。”
“李家二妹了解就好。”孙佰一道,用的还是以前做邻居时的称呼。
贞娘自不会纠结这称呼的事qíng。
随后几人进了雅间坐下。
几人喝了茶,随便聊了几句便进入了正题。
…
“好,看在郑管事一片诚心的份上,货我可以从你们李氏墨坊拿,不过有个条件,钱要暂时欠着。毕竟这批货价值不小,我们钱庄虽然不差钱,但一时也凑不齐这么多的现钱,所以,得等货卖了我再付这笔钱。”孙佰一懒洋洋的道。
“这也没有问题,不过得有个期限和担保。”贞娘道,赊销在墨业里是常见的,许多墨轩墨阁到墨坊进货时,常常是只付订金,等货卖完了再付余款。当然,能享受这待遇的得是老顾客,互相信得过的。
而对于孙佰一。显然不在信得过之例,但他们有那么一个大钱庄,所以赊销可以,但是得有担保。
“怎么,我们孙家汇源钱庄在那摆着。你还怕我跑了不成?”孙佰一脸色不好的道,这跟女人谈生意,就是这么小气巴巴的。
“在商言商,口说无凭,立字为证,虽然我很想做这笔生意。但若是风险太大,那不接也罢。”贞娘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道。
都已经谈到这份上了,而孙佰一也想整整李家出之前那口恶气。自不会退缩,再说了,孙佰一倒底也是在墨坊做过活的,自然知道这笔生意实际上是可以做的。真要出了意外,大不了照着合约履行就是。钱庄又不差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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