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可歇下了?”邱瑾亭难掩烦闷,于是想起贺清宛来。
“表小姐还没回来。让人带了话,说天色已晚,又许久不曾回过贺府,今日想住上一晚,明早再回来。”
邱瑾亭微微颌首。
贺清宛回贺府的事,是提前跟她打过招呼的。横竖那些“渡劫”之类的说辞,无非是成阳公主想出来的说法,大家虽不点破,却都心知肚明,故而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的,她也就没当回事。
反观贺清宛那边,就没有她这般从容了。
这些天里,贺清宛一直揣着那方帕子,冥思苦想,日夜难眠。
后来又得知蒋轩即将出征漠北,更是有些慌张。时间已经不多,看来她唯有在这帕子上做做文章了。只是出征的日子愈发临近,她还是要尽快回府和母亲商量一下才是。
好不容易挑了邱瑾亭陪蒋轲出门的机会,自己也回了趟贺府,却不想,平日和武定侯府并没什么往来的邱沐云,今日也去凑了这热闹,左等右等,都不见她回来,这才让人给邱瑾亭带了话,说自己要在贺府住上一晚。
最后直到亥时将近,方才等回了邱沐云。
贺清宛一股脑把自己这些天想好的说辞讲了出来。当然,除了那帕子的确是蒋轩的之外,便几乎不再有什么实qíng了。
贺清宛心里明白,即便邱沐云的胆子再大,她若是把蒋轩对自己的态度如实以告,也没把握贺家会为她出头,为求稳妥,只能铤而走险,胡乱斟酌了一番说辞。
大概的意思就是,这帕子是靖远侯世子给了她的,后来却是反悔了,不愿承认。
虽然这“赠帕子”的过程被她说得含糊其辞,但邱沐云却丝毫没有质疑。
许是这原本就和她心中所想十分符合,总之邱沐云完全没有要求证的心思,听罢贺清宛的话,即刻开始帮着出谋划策起来。
“这件事,你没有跟侯府里的人提起过吧?”邱沐云首先问道。
“没有。”贺清宛这倒是实话,“连二奶奶都没说过。”
“嗯,这就好。”邱沐云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不定,最终说道:“既然世子爷的态度前后不一,为求稳妥,咱们还是要过些天再提这事为好。”
“这……”贺清宛有些着急,以为母亲没打算帮她做这个主。
邱沐云却接着说道:“这两日,你依然要守口如瓶,与任何人都不要提及此事。待到两日后,世子爷启程离京,我自会登门……他不在,反而更容易些,见了吴夫人,争取一次就把这事定下来!”
邱沐云说得无比坚定。
贺清宛听了难掩兴奋。
果真还是母亲最有办法。
……
此时,枫栌山上的蒋轩和陆清容,完全不知道有人正在算计着他们。
尤其是陆清容,还在念叨着钦天监的这个乌龙。
“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爬上山顶,又在那儿傻傻等了这许久,竟然什么都没看到。你可得补偿我!”
听着陆清容佯装矫qíng的娇嗔,蒋轩脸上的笑意更深:“这就补偿!”
一边说着,一边揽着陆清容来到石桌旁边。
陆清容跟随蒋轩行至桌前,只见桌旁放着几个雕花木质食盒,此时里面的食物已经悉数摆在桌上。许是一直用下面的炭火温着,桌上那些酒菜,竟然还都是热气腾腾的模样。
“这是?”陆清容不知这些都是何时变出来的。
“生辰宴。”
陆清容刚才只是说笑,没想到还真的有“补偿”。
与蒋轩对面而坐,看着桌上摆放的一尊白玉细颈酒壶,还有一对jīng致小巧的酒杯,陆清容略显诧异:“这真是酒吗?”
蒋轩轻笑:“月下对酌,想来应是一番美景。只是你从来不喝酒的,咱们也就摆摆样子便是了。”
他这话是真心的。
陆清容此时却不依了,坚持打算要尝尝看。
蒋轩拗不过她,只得亲自执壶,稍稍给她倒上了小半杯。
陆清容从没喝过酒,却越是没喝过越不惧怕,拿起酒杯就一饮而尽。
等她反应过那其中的辛辣滋味,酒已下肚,几乎是瞬间过后,就开始张了嘴使劲地喘气,还不时用手扇,希望能减轻这股灼烧之感。
看着她就快要跳起来的模样,蒋轩忍不住哈哈大笑。
陆清容看着他笑,舌头辣得愣是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还笑!”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蒋轩也不反驳。
“想什么?”陆清容皱着眉问道,心想一定不是什么好事qíng。
“想起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那年的端午节,在景湖后面的梨chūn院,当时你站在院子里,就是如刚才那般大口喘着气,看着十分有趣。”蒋轩回忆道。
“那可不是你第一次见到我!”陆清容顺口纠正道。
“嗯,是你们来京城之后的第一次。”蒋轩有些奇怪,“再往前,你就太小了,那时候的事,你也能记得?”
陆清容一愣,连忙解释:“是母亲讲与我听的。”
此时的陆清容,尚能给自己的失言辩解,只因才刚有一杯酒下肚。
初次饮酒的她,在第一口的辛辣过后,并未感到任何不适。
于是,之后任蒋轩如何阻拦,都挡不住陆清容月下小酌的兴致了。
第两百零七章 浅尝
第二杯酒下肚,陆清容的表qíng明显镇定了不少。
只见她虽然不再使劲吸气,却仍是抿紧了嘴,狠蹙着眉。
蒋轩看她这不认输的模样,知道自己劝也劝不住,索xing佯装抱怨道:“你这可是要月下独酌?都不打算邀你夫君一起?”
这话要放在平时,肯定会换来一个瞪眼。
然而此刻的陆清容,只是抬起头来,双眉舒展,莞尔一笑,接着便微微欠身,将蒋轩面前的酒杯送到他手中,还不忘举起自己的酒杯,摆出一副要与他对饮的架势。
蒋轩被她的笑容一晃,瞬间有些失神。
待到他收回目光,扫过二人手中的酒杯,才发现皆是空空如也。
蒋轩无奈一笑,只得执壶斟酒,却是有意给自己杯中多倒了些,反观陆清容那杯,只有半杯不到。
陆清容也不计较,盯着那酒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酒?”
蒋轩举杯放至鼻前,闻了闻,方才应道:“竹叶青。”
“果真是‘竹酒澄芳’!”陆清容煞有介事地说道。
蒋轩含糊着点头,手下不闲着,赶紧从桌上挑了几样菜,夹到陆清容碗里。
刚才她一连喝了两杯,自己来不及阻拦,此时只能让她多吃些菜,起码不要继续空腹饮酒。
水晶肘花、荷叶鸭腿、蟹huáng豆腐、酱汁山药,陆清容看着碗里的菜,原本在武定侯府的喜宴上就没来得及动筷子,此时面前都是自己平素喜欢吃的,忍不住每样都尝了一口。
蒋轩陪着她吃,刻意不再提酒的事。
却不想。陆清容碗里的食物还剩下一大半,她就又举起了酒杯,这次却没有独饮,而是向自己这边举过来。
端起自己那杯酒,蒋轩缓缓说道:“以后,每年你的生辰,咱们都在月下对酌。可好?”
他的声音沉稳而柔和。虽是询问的口吻,却透着一股坚定。
陆清容脸上的笑容一滞,眼前忽地腾起一阵雾气。qiáng忍着待其散去,方才轻轻点了点头:“好。你可要言而有信才是。”
说完,她便一饮而尽。
蒋轩跟着一起喝了,心里却开始打起鼓来。
刚才注意到她表qíng的变化。以为她还为了天象奇景的事郁闷,蒋轩笑着说道:“钦天监这次上奏。可是连皇上一起都晃点了,恐怕到不了明日,钦天监监正就要换个人做了!”
这话说得倒是实qíng,并不算夸张。
陆清容却没什么反应。
她原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看不到遮月的奇景有什么打紧?我本也不喜欢这些!”陆清容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明月。“现在这样多好,人月两团圆。虽然yīn晴圆缺,古来有之。但我就是不喜欢……如果月亮一直像今天这样,该多好……”
语罢。陆清容开始自斟自饮。
蒋轩这才明白,她喝的有些多了。
陆清容本就是初次饮酒,起先喝得急了些,又没吃多少东西,难免更容易醉。
蒋轩先是后悔,却又庆幸,好在只准备了这一壶酒……
从陆清容手中接过酒壶,蒋轩给自己斟上满满一杯。
不消片刻,酒壶终于见底。
陆清容却意犹未尽。
蒋轩松了口气,见她已经许久不曾动筷,旋即喊了下面候着的小厮,上来把桌子收了,食盒撤掉。
生怕一会儿万一再从食盒里冒出一壶酒,蒋轩拉着陆清容起身,再次走到山顶东侧,对上那一轮皓月。
“才刚吃过东西,过会儿咱们再下山。”蒋轩轻声道。
“嗯。”陆清容边说边点头,这一点头,顿觉一阵眩晕,却并不感到难受。
这种飘忽之感,对她来说十分陌生,正顾自享受着,恰逢一阵晚风chuī过,让她不禁打了个激灵。
“我冷。”陆清容冲口而出。
蒋轩侧过身,还来不及说什么,下一刻就眼看着她扑到了自己怀中。
陆清容的脸轻轻靠在蒋轩的胸膛,双手钻进蒋轩的玄色斗篷,紧紧抱住他的腰。
她自己心里明白,这定是喝了酒的缘故,才会有这么大胆子。
蒋轩同样心下了然,但当他感受到胸前突如其来的一阵暖意,即刻双臂一环,将那暖意紧紧留在自己怀中。
“你可有这样抱过别人?”陆清容突然问道,语气隐约夹杂着一丝委屈。
“没有。”蒋轩几乎是立刻作答,随即嘴角微翘。
陆清容没再说话,而是轻轻在他怀中扭了扭,似乎在寻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这份宁静只持续了一瞬,蒋轩便听到自己怀中传出了阵阵抽泣的声音。
声音极小,在这宁谧的夜晚,却尤其清晰。
蒋轩难掩诧异,自己刚才明明斩钉截铁地回答了“没有”,如何就把陆清容惹得哭了起来。
就在此时,怀中的人方才开了口:“你放心,你走之后,我在府里会小心行事,照顾好自己,只等你回来。你在漠北……切莫为我分了神。要记得,你刚刚可是答应了我,以后每年都要陪我过生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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