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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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若是不呢?”桓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笑容带着冷意。

  “……”

  “笑话而已。”桓容嘴上说笑,眼底却涌现出杀气。

  阿讷久在宫中,最擅长揣摩人心。

  比起数月前,桓容的变化太大,可谓判若两人。按照之前的印象应对,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阿讷不禁感到后悔。

  在台城太久,习惯宫人的唯唯诺诺,甚至连帝后也不放在眼中,致使他忘记了,如今的朝廷不比以往,皇室且要看士族的脸色,遇上执掌各地的刺使,如桓温郗愔桓冲之辈,跺跺脚,建康都要抖三抖。

  桓容不比父辈,实力仍不可小觑。

  自己犯了哪门子混,硬要去触他的霉头?

  眼见对方随意丢开官文,手按腰间宝剑,阿讷突感头皮发紧,脸色隐隐发白。心知对方真要杀了自己,太后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意识到现下处境,明白之前做了什么蠢事,阿讷连忙站起身,收起傲慢,表qíng愈发恭敬,姿态摆得极低。

  桓容啧了一声,颇觉得可惜。

  这人要能再蠢一会,自己就有机会下手。

  不说真的一刀砍死,打几棍子送回建康,也好让褚太后明白,有些事不能做,有些人绝不能动。如果敢踩过底线,下一次棍子落在谁身上,当真不好说。

  可惜啊。

  摇摇头,桓容收起笑容,命人去请袁峰。

  健仆离开不久,屋外突起一阵喧哗。

  杂乱的脚步声伴着拖曳声,时而夹杂模糊的喝斥,一并传入桓容耳中。

  “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袁峰便出现在门外,身后跟着健仆和两名部曲。

  部曲合力抓着一名男子,喝斥声就是男子发出。

  男子年不过而立之年,眉眼间同袁峰有两三分相似,只是气质猥琐,眼底挂着青黑,明显是酒色过度,身体被掏空了底子。

  “峰见过使君。”

  在外人面前,袁峰永远是一板一眼,言行举止分毫不错,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端正的拱手揖礼,袁峰看也不看阿讷,命部曲将那男子按到廊下,道:“此人形迹鬼祟,在府中刺探消息。峰疑其图谋不轨,故将其拿下。”

  不等桓容开口,男子不信的睁大双眼,喝斥道:“小儿,我乃你父兄弟,你的伯父!”

  袁峰不为所动,淡然道:“峰确有一名伯父,先前战死寿chūn。你是何人,峰并不认得。”

  伯父?

  桓容仔细打量廊下之人,听闻袁真确有一名庶子留在族中,莫非就是此人?

  据打探来的消息,袁真很不喜此子,亲手杀死生下他的婢妾,还差点将他划出族谱。

  “袁峰!”

  男子兀自挣扎,脸色涨红,呼呼的喘着粗气。也不知是心怀愤怒,还是身子太虚,单纯累到如此地步。

  “桓使君……”阿讷暗自焦急,想要开口,奈何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怒视廊下男子,恨不能一巴掌扇过去。

  说好让他小心行事,怎么会闹成这样?早知是烂泥摸不上墙,万万没料到,连个小儿都哄不住!

  袁氏族中并不和睦,又被袁真厌弃,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莫非就因为是个白痴?

  桓容扫了阿讷一眼,神qíng似笑非笑。

  在对方以为他会“网开一面”时,开口道:“拖下去打二十棍,死了便罢,没死就问一问,他是如何混进府中,又是如何找到袁郎君。凡同他接触之人,一个不落,全部拿下。”

  “诺!”

  健仆抱拳领命,从部曲手里“接”过人,单手抓住衣领就要拖走。

  男子惊骇yù绝,顾不得太多,挣扎着喊道:“大长乐,你应承过的!”

  “哦?”桓容看向阿讷,挑起眉尾,“大长乐识得此人?”

  阿讷额头冒汗,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原本的计划是,让此人悄悄接近袁峰,说服他返回族中。只要当事人开口,桓容也不好阻拦。

  结果倒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事qíng没办成,反倒让对方抓住把柄。

  事到如今,否认全无用处,阿讷只能硬着头皮道:“此人乃前豫州刺使庶子,听闻袁瑾身死,膝下仅余一子。思侄心切,故而上请宫中,随仆同来幽州。”

  说到最后,阿讷咬咬牙,又添了一句:“太后应允,赞其有慈爱之qíng。”

  桓容没接话,也没有收回命令。

  袁峰抬起头,依旧道:“峰不识得此人。”

  “袁郎君!”阿讷脸色yīn沉。

  “不识得?那肯定是个骗子。”

  桓容按住袁峰的肩膀,目光扫过阿讷,bī得对方咽下到嘴边的话,冷声道:“带下去,打。”

  “使君!”

  阿讷万万没有想到,抬出太后也不管用,对方丁点面子都不给。

  猜透他的心思,桓容暗中冷笑,太后的面子?他为什么要给?不是顾忌阿母,信不信他能让建康立刻乱起来?

  建设很难,破坏却相当容易。

  有贾秉在,在建康放几把“烟火”不成问题。反正北地都在传,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杀人放火,连南地亦有耳闻。

  名声已经这样,何妨放肆一回。

  更何况,历史由胜利者书写。

  等他达成目标,登上高位,照样有史官为他“chūn秋”。

  “你这……”

  男子被qiáng行拖走,中途口出不敬之言,被健仆揍了两拳,合着血水吐出三颗大牙,疼得直吸凉气。别说大骂,连话都说不清楚。

  “大长乐,”桓容转向阿讷,笑道,“此人狡猾,太后必定是被蒙蔽。”

  也就是说,这人是个骗子,骗取褚太后信任。他此举是惩治骗徒,完全是“替天行道”。不用太感谢,只当是做了一回好人好事。

  阿讷气结。

  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他算是见识到了!

  胸中憋了一股子郁气,却又不能开口反驳。

  袁峰不认叔父,桓容咬死骗子,自己势单力孤,连个能帮忙的都没有。

  想到临行之前,无论谢玄还是王献之都称病不见,死活不来走这一趟,阿讷终于明白,这压根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太后实在找不到人,这才派出自己“顶缸”。

  或许,这一趟真会有来无回……

  阿讷越想越是没底,脸色惨白如纸。手中的旨意犹如千斤重,外层包裹的绢布都被汗水浸湿。

  “大长乐,不是还有一份旨意?”桓容开口提醒,笑容里带着嘲讽。

  “诺……诺!”

  阿讷唯唯应诺,颤抖着展竹简,嘴唇开合几次,嗓子眼却像堵住石块,发不出半点声音。

  袁峰面露不耐,迈步走上前,直接伸出手。

  明明知道不合规矩,阿讷仍没拒绝,更像是松了口气,立即将竹简送出,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大国伯,封号寿chūn?”

  竹简展开,袁峰从头看到尾,小脸紧绷,全无半分欣喜。

  桓容眉尾挑高。

  大国伯是三等爵,同县公相差两级,同样可以有封地。

  寿chūn地属幽州,之前为袁真占据,刚收回不到两月。以此为封号,朝廷打的是什么主意?

  眼馋袁真留下的势力,以为捞不着,gān脆伸手搅局,意图让他和小孩反目?

  袁峰留在幽州,他就要捏着鼻子给出寿chūn,如若不然,袁真留下的势力必定会心生不满;若是返回族里,之前的布局都将作废。袁氏族人大可开口要回“家族资产”和部曲,只要桓容还顾惜名声,就不能压下不还。

  事qíng到了最后,未必能真将桓容如何,但割下两块ròu,让他堵心几天却不是问题。

  从行事来看,八成又是太后的手笔,估计也有朝中的推波助澜。

  难怪阿讷明白过来,一声也不敢出。

  换成任何人,遇上这样的事都会bào怒。

  忙忙碌碌一回,又是调兵又是花钱,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实在想不开,估计就要剑斩来使。

  或许,对方期待他有这样反应?

  一线灵光闪过脑海,桓容看向阿讷,目光带着怜悯。

  他就觉得奇怪,褚太后再脑抽,也不该让内侍来送封赏,更不该让那么一个废物点心来府中刺探,分明是想着被发现!

  如此一环逃一环,分明就是要激怒自己,让他怒起杀人!

  无论原因为何,斩杀朝廷来使,还是太后宫的大长乐,都是明摆着要造反。

  建康目前的局势,仿佛一个火药桶,随时都可能点燃。如果能以桓容为突破口,借机削弱桓大司马的名望,压一压他的势力,想必郗愔和王谢士族都乐意为之。

  难怪王献之会派人来盱眙。

  想到那封语焉不详,却处处透着暗机的书信,桓容不禁长吁一口气。

  如此看来,琅琊王氏还能继续合作。如若王献之没有一点反应,就像当初的郗愔一样,坐视他走入圈套,这个盟友也只能一刀两断。

  “峰不才,不敢受此厚封。”

  意外的,袁峰当着众人开口,拒绝了授封的旨意,更将竹简退还。

  阿讷双眼圆睁,愣在当场。

  桓容也吃了一惊。

  “这是为何?”

  “峰年幼,不能担此重任。”袁峰认真道,“且峰要为大父大君斩衰,授爵不合规矩。请大长乐如实回禀太后。”

  袁峰表qíng严肃,话里挑不出半点毛病。

  桓容诧异难掩,阿讷却如坠冰窖。

  “如无他事,峰尚要抄录道经,就此告退,还请大长乐莫怪。”

  话落,袁峰再向桓容行礼,转身退出客室。

  行到中途,遇上候在廊下的保母,袁峰迎了上去,拉住保母的衣袖,随即又松开,脚步快了几分。

  “郎君为何不受封爵?”保母低声问道。

  “受了就是死,我想活。”袁峰表qíng冷然,如秦雷在袁府惊鸿一瞥,半点不似五岁孩童。

  “大父说过,只有投靠桓使君我才能活。无论去建康、去京口,还是返回族中,都是死路一条。没有爵位尚能苟延残喘,有了爵位怕会死得更快。”

  “郎君慎言。”保母担忧道。

  “无碍。”袁峰摇摇头,扫过廊下的健仆,淡然道,“桓使君以诚实待我,我亦无需过多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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