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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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都要?”有人惊异道。

  “自然。”行商抚过下颌短须,表qíng略有得意,很有“老子见过世面,尔等一群土鳖”的优越感。

  “这样岂不是多jiāo许多?”一名商人开口道,“加上杂税,哪里比邻州少,更要多上一截。”

  “此言差矣。”

  行商摇头,解释道:“商户店铺集中,坊市间有州兵巡事,未有人敢欺行霸市,哄抬或是横压货价。且有职吏轮值,遇有纠纷立即解决。不只价格相当公道,更有律条为凭。”

  “说起市货jiāo税,每次均有文券。凭此文券,各项杂税尽数省略。然不得伪造借用,如被查出,必罚以重税。三次不改者,不许再往盱眙市货。”

  众人再次惊叹。

  如此算来,的确能省下好大一笔钱。

  “盱眙不设津,代之以坊吏,仅查违禁之物,不收过路杂费。”

  “坊内设有商局,局内立有标牌,每隔五日统计南北货价。”

  说到这里,行商愈发得意,视线扫过众人,道:“诸位可知,单珍珠之价,盱眙同建康就差这个数。”

  行商比出三根手指,代表三匹绢布。

  寻常船客不觉如何,仅是看个热闹,同船的商人大感惊异。

  “两地相聚甚远,五日可知货价?”

  “自然。”行商背负双手,提高声音,“如非亲眼所见,我亦是不信。”

  旁人自然做不到,桓容有鹁鸽在手,只需提前安排下人手,传送消息相当便利。

  众人议论纷纷,同船的商人都被说动心思,打算离开建康之后,必定要往盱眙一行。

  “盱眙再繁荣,能比得上建康?”一名船客怀疑道。

  行商摇摇头,似不屑与之争辩。见其仍在喋喋不休,身边的童子忍不住了,开口道:“休要不信!盱眙的繁荣超出想象,岂是尔等井蛙可知!”

  “你、你怎能骂人?!”

  “不过说你见识浅薄,怎是骂人?”

  童子振振有词,见行商没有组织,更是口若悬河,列举往来幽州的胡商,重点提及西域商,并举出坊间的酒肆食铺和各式店铺,声音清脆,一口洛阳官话说得极溜。

  “这么大的包子,白麦磨的,包着大块的ròu馅,一口咬下去满嘴油香。”

  “蒸饼和胡饼没有一点酸味,能放上好几日。用火烤更是香脆。”

  “熏ròu摆在店里,根本不用吆喝,能排成百步长队。那些胡人挤在一起,为市货差点动手打上一架。”

  “不用说益州的茶、宁州的漆器、江州和荆州的绢布、番禺的珍珠珊瑚,更有北来的牛马驼羊,西来的香料琥珀彩宝。单是两人高的shòu皮,在坊内就不少见!”

  童子看一眼行商,见后者微微颔首,顺势说道:“我家郎主市得三张láng皮,一张熊皮,两箱兔皮,都上等。预期到建康市出,肯定能卖得高价。哪位有意,可在下船后往小市,郎主店铺即在市中。”

  这番话很有技巧,既点出行商手中有好货,价值不菲,又指出其在建康有依仗,最好别打歪心思,否则没有好果子吃。

  待众人被提起兴趣,行商拍拍童子的头,“做得不错。”

  同样的qíng形发生在不同的船上。

  桓容绝不会料到,这次入建康,竟是无意间打了一回广告,令幽州之名更盛,入秋之后,往来的商旅足足多出一倍,税收翻了两番。

  随着往来人数增多,坊市布局和多种政策亦被借鉴。

  最先采用的不是建康,也非秦氏掌控的西河,而是士族聚居的会稽。

  打个比方,嗑寒食散是风尚,但风尚不能当饭吃。再是清风朗月,终究不能餐风饮露,更不能抛开家族,摆脱俗世烦扰。

  以陈郡谢士族和太原王氏为代表,不动则可,否则不定声势不小。

  幽州的做法搬到会稽,潜移默化间,涌起大量以为家族为基础的商贸集团,提前发展海上贸易,大船纷纷建造,远洋海外,凡所到之地,均掀起一股狂cháo。

  在晋朝海商眼里,化外蛮夷活生生诠释两个字:土鳖。

  再加两个字:真正土鳖。

  海洋贸易提前出现,繁盛超过汉时丝绸之路。

  于此,桓容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是商贸繁荣,国库丰盈。忧的诸多名士抛弃养生问道,纷纷下海经商,记录在史书之中,着实是有些不好看。

  chūn秋笔法一下?

  这是能chūn秋的吗?

  难道说大家都仿效秦时徐福,出海寻找仙岛去了?

  那成船捞回来的金银怎么解释?

  桓祎尤其如此!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现如今,桓容尚不知巨变即将到来,仍为冠礼之事烦心。虽说亲娘送来书信,言诸事已安排妥当,但以渣爹的Xxing,又有郗超在一边酝酿坏水,未必不会出幺蛾子。

  “秉之,可能想个办法,让家君移开注意,最好能着急上火,没心思关注于我?”

  “简单。”

  “多简单?”

  “火烧姑孰如何?”贾秉舍人放下茶盏,满面认真,百分百没有说笑。

  “……当我没说。”

  真心的,不该带这位。

  上次没烧了建康,这次难保不出差错。

  船行数日,终于抵达建康。

  未过篱门,先遇见挂有士族旗帜的船队。

  听私兵回报,桓容立即走上甲板,举目眺望,见对面六艘楼船,并有七八艘寻常木船。最醒目的几艘,分别挂有陈郡谢氏、太原王氏和琅琊王氏的族旗。

  船身jīng心打造,两侧立有挡板,不露半分狰狞。

  但他相信,一旦遇上危险,楼船会立刻变作兵船,两侧挡板撤开,亮出寒光闪闪的箭矢和刀锋,给对手迎头痛击。

  “容弟!”

  王献之出现在船头,迎江风而立,衣摆长袖随风飞舞,道不尽的俊逸洒脱,气质非凡。谢玄立在另一艘船上,峨冠博带,凤骨龙姿,彰显风流俊雅。

  另有几名熟悉的郎君出现在船上,遥对桓容招手。同样的大衫长袖,风度翩翩。俊颜似玉,笑容慡朗,活脱脱能亮瞎人眼。

  这番动静着实不小。

  桓容可以想见,等他进了城,秦淮河两岸必定人cháo汹涌,迈步都难。

  该感激诸位来迎,还是怒其坑人不浅?

  桓使君无语良久,到底叹息一声,拱手揖礼,扬声道:“诸位兄长盛qíng,弟不胜感激!”

  王献之笑容更盛,谢玄亦是扬起嘴角。两人一起“发光发亮”,明确诠释出“闪亮生物”是何概念。

  贾秉站在桓容身后,相距一步感叹:“芝兰玉树,果真非凡。”

  桓容抽了抽眼角,很想告诉贾舍人,某年某月某日,也是在建康,他被某位“玉树”坑害不浅。遥记凌空飞来的腰鼓,梦中都会被吓醒。

  大船行近,各家楼船让开道路。

  纵然是王谢这般底蕴,对比盐渎造出的大船,仍不免显得“渺小”。即便放下船帆,盐渎大船仍高出一大截。行过时掀起水làng,稍小些的舢板渔船都会被卷入,轻易不得脱身。

  “快看!”

  有年少的郎君随兄长前来,见到追逐水làng的鱼群,不由得双眼发亮。

  船只行进间,三只江豚忽然破水而出,直立而起,喷出透明的水箭,嘴巴张开,似是在大笑一般。

  “这里怎么会有江豚?”

  “不知。”

  桓容立在船头,看到这熟悉的一家子,既有感动又有无奈。

  “自入江就跟着,怎么能认出我来?”

  江豚自然不会回答,反身入水,同时深潜。

  透过清澈的水面,犹能见到流线型的背影。

  大船继续前行,有津头贼曹乘船行来,见到这么多的士族楼船,压根不敢靠近。知晓是桓容一行,更是吃惊不小,匆忙俯身行礼,赶往篱门处通知,快些打开水闸,吊起门栏。

  “这么大的船,估计建康都要热闹上几天。”

  果不其然,之前士族郎君“组队”出城,里巷间已是议论纷纷。

  获悉众人所迎乃是桓容,大街小巷纷纷拥出人群,尤其是尚在闺中的小娘子们,皆是桃腮晕红,结伴行到河边,彩裙被江风鼓起,手持鲜花柳枝,眺望远处河面,神qíng间满是期待。

  “遥盼一载,郎君终于归来!”

  “我心甚悦!”

  不到片刻,河边已经是人山人海。

  河上的船只纷纷靠岸避让,让开中间水路,以供大船通过。

  “来了!”

  伴着激动的人声,几艘大船连成一线,似巨龙破江而来。

  最先两艘挂有吴氏和周氏的旗帜,中间三艘分别是陈郡谢氏、太原王氏和琅琊王氏。三艘楼船之间,是桓容所乘的盐渎商船,最后则是殷氏、郗氏楼船,以及小一些的木船。

  搁在平日,随便一艘都可成为江景。

  现如今,有盐渎商船亮相,楼船也只能成为陪衬。

  船队出现时,人群霎时一静。

  各家郎君走上船头,欢呼声立时沸腾。

  不顾水深,小娘子们纷纷踏入河中,唱着古老的调子,高声道:“妾心悦郎君,郎君可知?”

  娇音随风流淌,伴着奔流的河水,凝成一曲古朴的乐音,随风沉淀,凝入历史画卷,永不会褪色。

  “郎君,可再歌一曲?”

  伴着话语声,柳枝鲜花自两岸飞出,船队行经处落下一场花雨。

  不到数息时间,清澈的河面仿佛铺了一层花毯。

  小娘子们手挽着手,高声唱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衿,悠悠我思。纵我不在,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歌声婉转,借一曲《子衿》唱尽对郎君的思念。

  歌声一遍又一遍回响,高歌的小娘子越来越多,最后,河边不闻人群嘈杂,仅剩下古老的调子,牵连着少女qíng丝。

  桓容看看谢玄,又看看王献之,深吸一口气,扬声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一人之声自然比不过两岸歌声。

  偏偏有江风骤起,几尾江鱼跃出水面,làng花飞溅中,映起五彩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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