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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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书监孙盛妙手文章,与做出《搜神记》的gān宝齐名。笔下著有《魏晋chūn秋》,录到太和五年,具实记载北伐经过,废帝之因,对桓大司马多有批驳,无半分讳言。

  文章传出,世界人如何评价不论,桓大司马实是怒不可遏。郗超亲自过府言说厉害,孙盛油盐不进,长袖一甩,坚持尊重事实,不肯曲意逢迎,直接将郗超轰了出去。

  “昔太史公固笔史,方有鸿篇成文。桓元子跋扈蛮横,我亦非懦弱之辈!”

  简言之,有能耐你来啊,老子不怕死!

  桓温怒上加怒,你和谁老子呢?!

  当即命人将孙盛的儿子抓来,一通威言恐吓,后者没有亲爹的勇气,只能唯唯应诺,答应一定说服亲爹,将文章重新写过。

  “孙盛不肯曲笔,孙潜携子跪于前,仍是不愿松口,言史家书法无可擅改,竟至拂袖离去。”

  事发时,贾秉恰好在建康,知晓事qíng的详细经过。

  “其后,孙盛更将文章修改抄录,命人送去北地。”

  说到这里,贾秉语气微沉,明显不以为然。

  “晋同胡寇势不两立,大司马功过无论,北伐两捷不假。其书大司马之过,虽具实qíng,然言辞过激,宣扬君臣不睦,无异涨胡贼气焰。”

  “此文传扬,于国无益。”

  站在各自的立场,不能说孙盛有过,也不能说贾秉无理。

  孙盛追求事实,不肯曲笔,的确令人佩服。但他将文章传到胡人手中,无论从那个方面看,都有些欠考虑。

  哪怕事实如此,大家也都知道,终归没有摆上台面。

  坚持事实值得钦佩,偏派人送去北地,而且时机不对,落得被苻坚讥嘲。桓大司马名声不好,晋室的名声就好听?

  自家人打架,胳膊折了藏在袖子里,不好让外人看笑话,遑论是意图吞并华夏的胡人。

  桓容摇摇头,叹息一声,“所以秉之才做此记录?”

  “然。”贾秉点头。

  “孙盛刚直不改,不肯曲笔。孙潜慑于大司马之威,为保全家门,取得孙盛手稿私下修改,模仿笔迹散于建康,并亲自送至大司马前面,言是其父手笔。”

  事实怎么样,彼此心知肚明。

  桓温不可能真举刀杀人,要的不过是个台阶。有了这篇新文,正名打嘴仗的事自然有人代劳。

  “孙盛所著原文,仆曾经看过。文采非凡,确是佳作。”贾秉道。

  “凡涉及大司马章节,少有赞誉之言。明公亦被大司马所累,被指以仗势倚权,军中逞威,夺部下之功。且无念亲qíng,无忧孔怀,有jian枭之相。”

  桓容无语了。

  任谁被这么骂都不会开心。

  如果背后骂几句也就算了,大张旗鼓抄录散布,闹得世人皆知,难怪渣爹要bào怒,神仙都会窝火。

  “孙潜改过的文章,是否有涉及我的内容?”

  “有。”贾秉点头道,“照录原文,一字不改。大司马亦未责问。”

  桓容:“……”渣爹果然够渣!敢qíng骂自己不行,骂别人就没关系?!

  “明公无需担忧。”贾秉淡然道,“于今乱事,有jian枭之名未必是坏事。纵观历代开国之君,可有仁慈之名?”

  夏商周太过久远,从chūn秋战国到亲王扫六合,从楚汉之争到魏蜀吴三分天下,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开国之君都和“仁慈”不沾边。

  刘皇叔属于特例。

  桓容捏捏眉心,回想先时的水煮活人、喜食生ròu,到如今无视亲qíng、有jian枭之相,他和好名声真心不沾边。

  “罢。”

  骂就骂吧,闹心也没用,不过是多添一层烦恼。在他决心问鼎逐鹿时,好名声就同他无缘。史书如何记载,随他去好了。

  马车一路前行,至广陵停靠码头,换乘盐渎大船。

  船身达十数丈,高过百尺,不像寻常河船,更似能远洋的海船。

  大船停靠码头,引人争相围观。

  见到桓容走下马车,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呼,“是桓使君!”

  “桓使君?”

  “幽州刺使桓容!”

  人群当下沸腾。

  桓容身在盱眙,日常埋首政务军务,尚不知各项政策已传遍临州。尤其是创办书院学校,免学费接纳庶人流民,更是引起轩然大波。

  幽州不提,临近州郡遍地传言,有流民乃至村人富户拖家带口,想要前往幽州,奈何州兵不放行,使钱都没用。

  相邻的侨郡感触最深。

  先时幽州地广民贫,时常面对鲜卑侵扰,属于不能安居之地。

  现如今,慕容鲜卑被灭,秦氏同桓容有生意往来,边境短暂安稳,无需日日担心兵祸。桓容大力发展商贸,寻来耕牛,改造农具,配合朝廷旨意免去农税,减免商税,幽州日渐繁荣,流民更是少见踪影。

  以前大家都一样,吃糠咽菜,一天一顿都吃不饱,还要隔三差五断炊。

  自桓容上任以来,州治所施行善政,郡县官员受过教训,有前车之鉴,不敢阳奉yīn违,百姓实打实的得到好处。

  吃不饱的人越来越少。

  只要肯gān活,能下力气,甭管男女都能找到活gān,哪怕是五六岁的孩童,都能用捡拾的枯糙和朽木换钱。

  “听闻幽州发粮,不分huáng籍白籍,全部一视同仁!”

  乱世将近两百年,西晋短暂统一,很快又被战火打乱。

  这样的世道,人想要活下去,总要有个盼头,有个希望。看不到半点光亮,心会变得麻木。

  桓容给了这个希望。

  无需刻意推动,随着往来的行商,幽州的消息开始一传十、十传百,临近的州郡都开始晓得,桓使君行善政,不乱发役夫,不苛收重税,州内百姓都能吃饱肚子,安居乐业。

  桓容一路疾行,中途少有停留,自然不会知晓详qíng。

  车驾行到广陵,在码头登船,碰巧被一名行商认出,当着众人喊破身份。

  人群先是一静,旋即似被触动开关,齐齐向码头涌来。更有小娘子取下簪拆环佩,用手绢包着掷向马车。

  桓容有经验,当下举袖挡脸,对贾秉道:“秉之,劳你替我挡一下。”

  虽不知广陵人民为何如此热qíng,但三十六计走为上,桓刺使长袖一遮,快行数步登上船板。

  众人不知端的,加上距离有些远,以为站在车前的就是桓使君,绢帕簪钗一并飞出,瞬间将贾舍人淹没。

  护卫健仆反应迅速,挡住涌来的人群,将贾舍人“救”出花海。

  登上大船,贾秉取下发上的一枚木钗,难得笑道:“托明公之福,仆也能有今日。”

  桓容扯了扯嘴角,很有几分尴尬。

  不承想,今天不过是开胃菜,等船队抵达建康,桓容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汹涌的人cháo,怎样才是爆发的热qíng。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扛得住

  咸安元年,六月

  季夏时节,水道变得格外拥挤。

  南来北往的船只穿行河上,满载着北地的皮毛香料,南地的珍珠珊瑚,间有胡船夹杂期间,挂着特色的旗帜,喊着雄浑的号子,伴着飞溅起的白色水làng,组成一幅独特的画卷,彰显运河上繁忙的景象。

  两艘北来的商船加快速度,船工和健仆都赤着胸膛,古铜色的胸膛流淌汗水,伴着踩动船桨,拉起船帆,肩背的肌ròu隆隆鼓起,一块块黝黑发亮。

  面容刚硬的船主站在甲板上,一人脸上还带着刀疤。

  遇上旧相识,都是遥对彼此拱手,面上似很客气,背过身立即沉下表qíng,低声喝道:“超过去!休让那厮赶在前边!”

  两人均来自北地,船上货物相似,且数量庞大,每次狭路相逢,为争夺买家,必然有一场龙争虎斗。

  自从秦氏攻下邺城,将慕容鲜卑赶回祖地,燕国的辉煌早成旧事。

  采纳谋士意见,秦策采用与民休养的政策,大力推行垦荒种田,在国内发展商贸,境内汉、胡都得好处。

  农人耕种,商人市货,被战火摧毁的城池村庄重新焕发生机。经过口口相传,往来境内的商队越来越多,规模不及晋地,却远远超过氐人统治的疆域。

  苻坚失去边界三郡,长安的贸易也不似往日繁荣,日子相当不好过。

  秦策率兵出征,不忘命人统计境内户数,重造户籍。借鉴晋国政策,对户籍进行分类。huáng籍为汉,不分村人流民,有乡邻宗族作保均可入籍。白籍为胡,多为改汉姓换汉名的杂胡,并有少数投靠的鲜卑部族。

  “入白籍十年,于郡县置有房舍产业,足额缴纳粮税商税,有里中作保,可改入huáng籍。”

  得知这项政策,桓容诧异半晌。

  这分明就是晋朝版居住证!

  有这项政策在,就有分化融合的基础。对比幽州施行的政策,着实高出一个台阶。

  思量许久,桓容不得不承认,秦氏久在北方,手段确有独到之处,值得自己学习。

  盐渎大船行过运河,犹如巨shòu碾过水面。

  遇其经过,河上船只纷纷避让,让开中心水道。唯恐不小心被擦到碰到。若是倒霉点,被水流困住,损失定然不小。

  见到这艘庞然大物,争先的船主顾不得斗气,匆忙令船工让开通路。

  许多货船船主和搭乘的船客走上甲板,眺望船身过处,瞪大双眼,不由得发出感叹:“好大的船!”

  “看船上的旗,似是幽州来的?”

  船只行远,众人尚在议论纷纷。有消息的灵通的转转眼珠,得意开口道:“我知道船上是谁!”

  “怎么说?”

  “休要卖关子!”

  众人心中好奇,纷纷开口询问。

  “日前广陵传出消息,幽州刺使桓容过境。据悉,他所乘的就是一艘巨船,船厂十几丈,几可远洋海上。”

  “幽州刺使?”

  “可是舞象出仕,文治武功非凡,随大军征北,在战场上生擒鲜卑中山王,未及冠便升任幽州刺使,执掌一方的那位?”

  “就是他!”

  哗!

  众人顿时一惊,旋即变得激动。

  “听闻幽州免税三年,可是真的?”

  “粮税确免,商税未免,亦少于临州。”

  “我曾至盱眙市货,知晓详qíng。”一名年约四旬的行商开口道,“盱眙城今非昔比,城内布局不同建康,里巷之外更有坊市,廛肆聚于西城,商铺鳞次栉比,商贩入坊都要领木牌,出来后按定额抽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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