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自己不方便动手,更不能牵扯到明公,左思右想,桓熙成了不二选择。
于是乎,经过一番周密计划,贾舍人向钱实借了人手,以绢帛邀买桓府婢仆,伺机说动桓熙贴身之人,多提一提桓玄和桓伟,一步一步引桓熙入瓮。
李夫人偶然得知,素手轻轻拨动,打断添一把火,助他成事。
桓大司马突然回城,丝毫不影响计划执行,反而会促使桓熙看清“现实”,加快动手。哪怕最后不能完全成功,也能让桓大司马头疼一阵,无暇关注桓容的一举一动。
此时此刻,桓大司马正qiáng打起jīng神,在世人面前上演“夫妻恩爱”,“父慈子孝”,“家庭圆满”的大戏。压根未能想到,棋局已经布好,只等目标入瓮。
当夜,桓府并未大摆宴席,仅是“一家人”团聚,用过晚膳便分别回房休息,为明日嘉礼做准备。
桓大司马留宿正室,婢仆燃了新香。
南康公主坐在铜镜前,乌黑的长发落在肩后,耳闻呼噜声起,侧头看一眼榻上的丈夫,不禁冷冷的牵起嘴角。
回廊下,桓容被桓熙拦住。
看着面带不善,明显是来找茬的长兄,桓容仅是挑了挑眉,道:“天色已晚,明日尚需早起,容请告辞。”
翻译过来:没什么话好说,借过。
“阿弟想必很是得意?”桓熙yīn沉道,“如非当日遭你毒手,我岂会落到今时境地!”
他是长子!
是大君上表请立的世子!
如果不是战场受伤,就此成了瘸子,桓府的一切都该是他的,所有的荣耀也该是他的!
“阿兄何意?”桓容不气不怒,反倒觉得好笑,“是我害了阿兄?此话从何说起?”
“你还敢狡辩?!”桓熙更怒,被嫉妒烧红双眼,几乎失去理智。
“我狡辩?”收起轻松的表qíng,桓容沉声道,“事qíng起因为何,想必阿兄比我清楚。人无害我心,我无伤人意!”
想害人就别怕被报复!
只需你扇人巴掌,不许被扇的反击?
天下间没有这等好事!
“你……”
“再者说,阿兄身先士卒,上阵同敌人拼杀,乃至身负重伤,世人皆知。”桓容缓缓勾起嘴角,“今时今日,阿兄仍为南郡公世子,这项‘战功’可是要因。”
桓熙怒视桓容,心中恨毒,偏又十分清楚,对方句句属实。
“阿兄想说什么?临战非你之愿,杀敌非你所求?阿父之命你不愿遵,甚至心怀不满?”
回视带毒的目光,桓容一字一句道:“我劝阿兄认清现实,如若不然,世子之位会更早换人。”
“你以为能取而代之?”桓熙嗤声道,“你和你娘一样,表面一套背地一套,都是做给人看的!说什么不在乎爵位,都是谎话!十足的毒妇小人!”
话音未落,喉间突觉一阵冰凉。
一柄手掌长的青铜剑抵在颈上,锋利的剑尖轻递,瞬间留下一点血痕。
桓熙一动不敢动,丝毫不敢怀疑,桓容稍微用力,就能当场刺穿他的脖子。
“你……你敢……”
“为何不敢?”
桓容手下用力,血流得更急。桓熙登时面如土色,几乎发不出半点声音。
“世子!”
有健仆想要上前,被典魁横身拦住。
前者吃了一惊,直接动手,“让开!”
典司马咧嘴一笑,大手一抓,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健仆的前臂当场折断,未及发出惨叫,已被一掌击在颈后,就此昏死过去。
典魁扫视余者,笑得更加渗人。
凡被他视线扫到,均会脊背生寒,下意识后退。
不承想,后路早被许超和钱实堵死,想跑都不可能。
“想害使君?先问问某家的拳头!”
五六个健仆齐齐摇头。
不敢!绝对不敢!打死都不敢!
和自己的脑袋相比,世子的命令算什么!哪怕被秋后算账,中间好歹有个缓冲。现下硬着头皮装硬汉,十有八九会血溅当场!
桓熙背对众人,喉尖抵着青铜剑,一动不敢动。视线不能及,仅从声音判断,也能猜出都发生了什么。面对桓容的目光,愈发气愤羞恼,一时间竟忘记害怕。
“桓熙桓伯道。”
桓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语调没有太大的起伏,却带着说不出的冷意。
“你仇恨于我,有什么手段尽可使出来,我接着就是。但是,不要牵扯我母。我杀过人,不介意再多杀几个,明白吗?”
bī近桓熙,桓容声音更冷,“今日之言,我不会说第二遍,你最好牢牢记住。”
谁敢污蔑亲娘,他就让谁好看!
即便是死,也别想死的安生!
乱世有乱世的法则,他有足够的底气这么说。桓熙不想丢了小命,最好认清现实。
“你敢说无意世子之位?”桓熙豁出去了,对视桓容,脸色铁青。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为了这个?”桓容嗤笑。
“难道不是?”
“你是井底之蛙,莫要将他人想得一样。”
“你说什么?!”
“我乃丰阳县公,手握幽州之地,掌握州兵数千,民万户,每季商税钱粮非你能想。”
桓容收回青铜剑,反手藏入袖中,上下打量桓熙,活似在看一根木头。
“我不缺钱粮,亦不少战功。无妨告诉你,日前入台城,天子有意为我在太极殿加冠。”
桓熙瞪大双眼,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太极殿?
“如我愿意,实封郡公乃至异姓王都非虚话。”
说到这里,桓容扬起下巴,傲色尽显,没有丁点突兀,反倒让观者觉得理所应当。
“区区世子之位?当真笑话!”
桓熙脸色变了几变,双拳握紧,似不想相信,偏又找不出话来反驳。
“我今后的路,同你所想截然不同。只要别妨碍到我,你想做什么随意。但是,记住我之前的话,无论有意无意,再让我听到非议阿母之言,并且是传自你的口中,我定然会让你知道,所谓的‘水煮活人’究竟代表什么!”
“你威胁我?”
“就当是威胁好了。”
长袖一振,桓容勾起嘴角,青铜剑又握在手中,在修长的手指间翻转,带起一阵暗光。
“阿兄可记住了?”
面对威胁,桓熙僵硬点头,下意识摸向颈间。
桓容满意颔首,无心多言,转身离去。
听不听劝并无大碍。
以桓熙在历史上的记载,这人的脑袋早晚进水,不用他动手,照样没法活得长远。
直到他穿过回廊,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桓熙方才“嘶”了一声,表qíng扭曲,感受到迟来的疼痛。
“世子!”
健仆连忙上前,被桓熙甩臂挥开,“滚!”
看到躺在地上,手臂折断的忠仆,没有半分感念,反而狠狠踢了一脚。
“没用的东西!”
众人表qíng立变,同时心头发寒。
桓熙毫无觉察,大步返回居住的宅院,由婢仆涂抹伤药,包扎伤口。回忆此前的qíng形,气得咬碎大牙。
“郎君因何烦心?”一名美婢捧上热汤,轻轻捏着桓熙的手臂。
“无事!”
美婢不敢再说,又过一会,见桓熙怒色稍减,才小心道:“郎君,奴方才听人议论,大司马在城外时,常派人往姑孰,还曾遣人往会稽,似是为六郎君和七郎君寻蒙师。”
“他们才多大,怎么可能……”
话到一半,桓熙突然停住。
“你听谁说的?”
“是南院的阿叶。她的兄长在西府军中,因勇武被选虎贲。”
“南院?”桓熙双眼微眯,新安郡公主身边的?
“她为何会打听这些?”
“说是郡公主有命。”美婢继续道,“而且她还说,自从大司马返回建康,新安郡公主时常会派人出城,还会给姑孰送信。奴觉得奇怪,还想问,她却不肯说了。”
派人出城?
给姑孰送信?
桓熙越想越觉得不对,联系桓容之前所言,心中闪过数个念头,最终咬紧牙根。
如他所想,桓济已是废人,心知无法再争,怕是要扶持其一,为日后铺路。阿父将他送回建康,反留桓济在姑孰,恐也早生此念!
之前不过想略施手段,让那两个奴子残废。如今来看,必须要斩糙除根,一个不留!
挥退美婢,桓熙睁眼到天亮,决定立即派人往姑孰,赶在桓大司马返程前动手。提前布局的话,不只能摆脱嫌疑,更能祸水东引,将事qíng推到桓歆和桓容身上。
桓歆睡到半夜,突闻木窗轻响,披衣起身,发现院中健仆不见踪影,守夜的婢仆昏睡在屏风前,一动也不动。
心中惊疑不定,正想开口叫人,忽然看到chuáng边有一团绢布,拿起细看,瞳孔骤然缩紧。
“郎君?”
屋外传来健仆的声音,屏风前的婢仆悠悠转醒。
见桓歆立在窗前,婢仆大惊失色,伏跪在地,全身都在颤抖。
她怎么会睡死了?!
出乎预料,桓歆未出一言,转身绕过屏风,回到榻上,攥紧写满字的绢布,双眼望着帐顶,表qíng中闪过狠意。
相比之下,桓容却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到天亮。
翌日,天光微亮,桓府内的健仆和婢仆就开始忙碌。
为迎接观礼的贵客,回廊院落均被彻底清扫,树木被jīng心修剪,奇花异糙摆于院中,回廊下悬挂彩绢,置有立屏风,想是为安置各家女眷。
正室前金桂飘香,两株桂木之下,铺设古木大chuáng,chuáng侧设有矮榻,预备摆放冠、帻、簪导等。
南康公主早早起身,和李夫人亲手布置。
司马道福难得规矩,跟前跟后,倒也帮了不少忙。
待到chuáng榻布置完毕,南康公主稍事歇息,转向司马道福,道:“御驾将临,贵客将至,你院中的那些都关紧了,莫要随意示人。”
“诺!”司马道福很是恭敬。
傻子都该清楚,今天不能行差踏错半点。如若不然,不用阿姑问责,父皇就会让她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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