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忙碌时,前院忽然来报,有人送来十余车贺礼,现正停在府外。
“来人自称秦氏。”
南康公主点点头,让人告知桓容,并将来人带入府内安置。
待婢仆呈上礼单,南康公主扫过两眼,目光忽然定住。
“阿姊?”李夫人心生好奇,“可有什么不对?”
南康公主皱眉,将礼单递过去,示意李夫人细看。
鸾凤钗三字映入眼帘,李夫人不信眨了眨美眸,“阿姊,会不会是送错了?”
纵然想要联姻,也该是玉佩才是。
郎君加冠送鸾凤钗?
这是送礼祝贺还是要上门找茬?
第一百五十七章 冠礼二
龙凤钗送得实在蹊跷,南康公主和李夫人都是满心疑惑。
此时天已大亮,宾客姻亲很快将至,没有太多时间旁顾他事,只能暂且将疑问压下,待冠礼后再做计较。
“阿姊,宫门将开,官家半个时辰后将至,需得再查正堂内外,以防有所疏漏。”
南康公主点点头,命阿麦前往监督,又觉得不放心,gān脆亲自前往。
李夫人落后半步,唤来一名婢仆,仔细叮嘱几句。婢仆立即颔首,转身穿过廊下,脚步匆匆赶往客厢,暗中观察秦氏来人,稍有不对立即回报。
正忙碌时,门房从前院跑来,告知回廊下的婢仆,“快禀报殿下,四公子归府!”
说话间,桓祎已穿过回廊,大步流星走向正堂。
桓祎本就生得高大qiáng健,轮廓刚毅。抵达盐渎后,隔三差五就要出海,屡经海上风làng考验,整个人被晒成了古铜色,肩宽被阔,倒三角的身材,形容剽悍,愈发显得壮硕。
不过短短两载,再不见半点“痴愚”的影子,活脱脱一个英武青年。
桓熙和桓歆代父迎宾,见到迎面走来的桓祎,刹那间愣住了。
这还是不识蜀黍,被指痴愚的四弟?
桓祎龙行虎步,见面一抱拳,“见过阿兄。”
见对方迟迟不还礼,满面愕然,久未从震惊中转醒,桓祎咧嘴一笑,直接绕开两人,大步走向正堂,遇见南康公主,纳头就拜。
“见过阿母!”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桓祎额头触地,双手扣在头前,声音格外洪量。
“快起来。”南康公主面露笑容,问道,“一路可还顺利?”
“回阿母,一切顺利。”桓祎站起身,解释道,“吉日定下,儿接到消息,本想提早动身,为等一艘海船,这才迟了两日。”
“海船?”南康公主略显诧异,“什么海船?”
桓祎咧开嘴,黝黑的脸膛衬得牙齿雪白,笑道:“阿弟行冠礼,官家是大宾,谢氏家主为赞官,宴上总要有些新奇东西。儿特地命人网来海鱼,做飨客之用。”
“你费心了。”南康公主道。
桓祎摇摇头,笑容真诚。
“本是儿份内之事,何言费心。”
两人说话时,桓熙桓歆总算回神,看着今非昔比的兄弟,难免心qíng复杂。
这时,门房再次来报,宫内宦者已经到府前,言天子已出宫门,车驾正经御道。各家宾客业已出门,不久将至。
“去禀报大司马,再去告知郎君。”
“诺!”
南康公主不慌不忙,迈步行过阶下。脊背挺直,双手拢于身前。行动间,禁步缀于裙上,裙摆恍如流云,不闻环佩之声,唯有镶嵌在簪钗上的彩宝时时闪耀。
“去换身衣服。”南康公主转向桓祎,笑道,“虽是匆忙,倒也来得及。”
桓祎面露疑惑,看看自己身上的长袍,很有几分不解。
“瓜儿加冠时,你做摈者我才放心,且去换上朝服。”
“诺!”
桓祎恭声应诺,转身离开,很快转过廊角,不见踪影。
听闻此言,桓歆脸色微变。
原本定下他为摈者,为何临时更改?
“阿母。”壮起胆子,桓歆上前半步,开口问道,“为何是四弟?”
南康公主扫他一眼,笑道:“无需介怀,今日宾客众多,你可助父兄宴宾。”
话落,无视桓歆难看的脸色,转身离开正堂。
桓熙看着桓歆,触及他眼底的不甘,笑容里带着嘲讽。
“阿弟莫要气馁,今日做不成摈者,还有其他兄弟,总有如愿之日。”
桓歆转过身,狠狠瞪他一眼,哼了一声,“阿兄好心,弟心领。”
今时不同往日,桓大司马的态度十分明显,桓熙的世子定然坐不长。昨日回府,压根未同桓熙多说半句。直接促使桓熙失去理智,又惊又慌之下,不管不顾的找上桓容。
桓歆闻讯,本不想轻易搀和。
哪承想,半夜收到一封密信,暗示桓熙暗中策划,意在桓伟桓玄。事qíng成与不成,自己都将背锅。
饶是做多了墙头糙,涉及自身安危,桓歆也不会继续“客气”。
何况他早有野心,意图取桓熙而代之。
早晚撕破脸皮,不妨借今日为引,彻底让对方知晓,现时不同以往,大家都是庶出,没什么身份高低,谁也不比谁差!
占了庶长又如何?
生母早已经人老珠huáng,不得宠爱。
自己好歹有官职,有立足的根本。桓熙即将失去世子地位,又是个残废,早晚要被别人踩到脚下,陷入烂泥!
桓祎换上朝服,再至前堂,观礼的宾客已陆续抵达。
桓府正门大开,红漆皂缯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
漆色和车盖代表品位,挂在车上的旗帜,以及雕刻在车壁上的徽记,则象征不同的形式家族。
一般而言,郎君加冠,女郎及笄,观礼者多为族中兄弟和姻亲。
纵然是太原王氏,也难有今日的盛况。
更何况,不只是侨姓,大部分吴姓也来观礼。家主不便亲自前来,派遣出的都是嫡支子弟。没有嫡子也从庶子里拔高。
总之,绝不能让别人比下去!
一则,桓容的爹娘皆非“常人”,面子必须要给;二来,以桓容出仕来的种种,的确值得“投资”。今日结下人qíng,得一份善缘,谁言他日不会有所回报?
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建康士族齐聚一堂,宗室权贵也不甘落后。
马车一辆接着一辆,门房立在台阶前,表qíng由震惊到麻木,不到半刻时间。
琅琊王氏、太原王氏、陈郡谢氏、高平郗氏、陈郡殷氏、吴郡陆氏、吴郡贺氏、兴郡周氏……建康的顶级士族全都不落,一个接一个数下来,着实令人心惊。
“嘉礼而已,竟然如此。”
“桓氏势大如此?”
“非是桓氏,实乃大司马。”
“桓容亦非池中物。”
城内百姓不能轻易靠近,只能在道外旁观,目及马车一辆辆经过,议论声纷起。提到桓大司马,难免讳莫如深。议及桓容,则纷纷挑起大拇指。
就在议论声中,天子车驾抵达桓府。
健仆迅速前来回报,桓大司马携子出迎。众宾客随之出府,距车驾五步躬身行礼。
司马昱掀开车帘,扫过在场诸人,看到王谢等士族均在,不由得眸光微闪,表qíng中闪过一抹复杂。很快又化为笑容,踏着胡chuáng走下车辕,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桓大司马面前,亲自将他扶起,朗声道:“大司马免礼,今日府上嘉礼,朕为大宾,诸事当依古礼。”
“诺!”
说是这样说,涉及到天子,事qíng不能没一点变化。
就如请期之日,按照常例,需由巫士卜笄,定下吉日吉时,再由主家传告大宾。传告的时间往往在冠礼前一日的傍晚。
遇上天子,这个规矩就得改变。
无他,宫门早已紧闭,想进都进不去,想遵旧例自然不可能。
寒暄几句之后,司马昱被请入府内,高坐正堂。见到要退走的桓容,扬声笑道:“阿奴且慢。”
桓容停下脚步,表qíng中带着疑惑,心中骤然升起警惕。
这位属于笑面虎类型,这是想gān什么?
“今日阿奴元服,朕亦有薄礼相赠。”司马昱取出一卷竹简,递给位在右侧的谢安,想想又道,“暂且不忙,待礼后宣读。”
“诺!”谢安接过竹简,捧于手上。
桓容口中敬谢,暗中不免嘀咕,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陛下,臣请暂退。”
“可。”
桓容再行礼,恭敬退出堂外。
玄衣白裳,素净的颜色,愈发衬得少年俊雅。经过廊下时,恰遇秋风扫落金桂,点点花瓣落在衣上,似点缀其上的金斑。
在他走后,南康公主同天子见礼。司马道福立在下首,神态端庄,不见平日的轻浮,司马昱暗暗点头,笑容更盛。
吉时将至,桓大司马起身行出堂外,身着朝服,头戴玄冠,腰佩宝剑,背东面西。
司马昱和谢安随后行出,于桓温对面而立。
桓祎深吸一口气,按照背下的程序,挺直腰背,正身前行,捧起置于矮榻上的爵弁服,回身置于堂上。
桓容先在房中洗漱,披发而出。
由桓祎引领,一路行至堂内,面南而跪。随后行出,同大宾赞者见礼。
“礼!”桓祎亮开嗓门,离得近的,犹如惊雷劈下,顿觉耳鼓嗡鸣。
司马昱当真被吓了一跳,脸色微变。
桓容咬住腮帮,好悬没有笑出声音。
他有七成肯定,阿兄是故意的。想必是知道这位几次挖坑,趁这机会给自己“出气”。虽说有几分孩子气,这份心意却是难得。
好歹经过风làng,司马昱收敛心神,表qíng很快恢复正常。
桓大司马早前服了寒食散,此刻浑身发热,面色发红。qiáng撑着jīng神,只为不被他人看出端倪。然眼神稍显飘忽,想要避开所有人的眼,明显不太可能。
好在时下以“嗑散”为风尚,加上一向掩饰得好,无人发散思维,将此事同他的身体状况联系到一起。
在众人的印象里,桓大司马身体qiáng健,年近六十仍连得两子。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怎么可能会病入膏肓。
依靠固有印象,加上寒食散的效力,桓大司马撑过全部程序,硬是没被任何人看出问题。
桓氏祖籍谯国龙亢,建康的家庙乃是桓彝渡河后所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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