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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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大营中,桓容身着玄色长袍,外罩一件láng皮斗篷,头戴武冠,迈步走出大帐。

  迎面chuī来一阵北风,冻得桓使君脸色微白,连打两个喷嚏。

  启程的命令早已经下达,天不亮,甲士和健仆就开始紧张忙碌,一边拆除营帐、升起大车挡板,一边熄灭灶火,首级起粮糙炊具,顺便将冒着热气蒸饼、馒头和胡饼分发下去。

  甲士和健仆轮换吃饭,大口的咬着蒸饼,喝着热汤,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有余。吃完顾不得休息,瞧见哪里缺人手,不用招呼,立刻过去埋头gān活。

  营地中的秃发鲜卑和羌羯骑兵同样没闲着,他们不懂得拆卸组装武车,对如何拆除帐篷颇有心得。见几个州兵忙得头上冒汗,gān脆三两口吃完胡饼,抹抹嘴,主动走上前帮把手。

  经过数月的磨合,幽州兵和胡骑算能友好相处。

  胡人渐渐能掌握汉话,甚至学几句地道的吴地官话;幽州兵多少通晓三两句简单的胡语,尤其是战场上常用的进攻和撤退讯号。

  别看现在用不上,一旦与氐兵接战,说不定就能最快知晓战机,不能借此斩获大功,总能在危急时救自己一命。

  典魁和许超护卫桓容左右,钱实已于日前出发,同杨广率领州兵启程北上,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扶风郡,同桓石虔的军队汇合。

  建康的消息传来后,桓容刻意拖慢了出发的时间,准备先见见谢玄和王献之,再启程赶往长安。

  奈何天公不作美,谢玄和王献之在途中遇上大雨,桥被洪水冲垮,现在还没离开豫州。

  桓容不能无限期的等下去,只得留下一封书信,jiāo给杨亮代转,同时下令尽速拔营,将队伍分成两部分,一队赶往幽州,一队随自己北行长安。

  为何不将书信jiāo给东行的队伍,桓容做过仔细考量。

  既然要同杨氏合作,光凭嘴上说肯定不行,方方面面都要关注到。

  派杨广出兵仅是第一步,接下来,必须向杨亮表示,桓使君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之前言托付信任,必定说到做到。

  何况,请杨亮转jiāo私信,也是向谢氏和王氏表明,桓氏和杨氏是同盟,不说牢不可破,轻易休想挑拨。

  杨亮如此,周仲孙亦然。

  大义不提,单是桓容给出的利益,无论琅琊王氏还是陈郡谢氏,九成以上做不到。

  一举两得,一箭双雕,何乐不为?

  以杨亮的为人,不会私拆信件。即使拆开也没什么,桓容信中所言皆是平平,除了寒暄问候,提了提北地的战况,再无其他。

  营地很快收拾妥当,备好的gān粮陆续分发下去,桓容登上武车,甲士chuī响号角,千人的队伍迅速集结,打出幽州刺使的旗帜,即将启程北行。

  知晓桓容今日出发,杨亮率官员出城相送,亲手送上一觞美酒。

  桓容没有客气,笑着接过,当场一饮而尽,随即倒扣觞底,同杨亮相视而笑。

  “郡公一路顺风!”杨亮拱手。

  “杨使君保重!”桓容郑重还礼。

  梁州官员一并躬身,长袍宽袖随风鼓起,肃穆、庄严。

  寒风中,五行旗烈烈作响。

  号角声再起,却非军中甲士,而是源于城头。

  桓容抬头望去,不知何时,梁州将兵尽列城头,铠甲鲜明。

  队主chuī响号角,士卒以刀背敲击圆盾,发出铿锵之音。

  城内父老相携,牵牛出城。牛背上担着粮食和gānròu,尽己所能以飨大军。

  见此一幕,杨亮深深叹息。

  古有言,天时、地利、人和。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桓容虽然年轻,已深谙赢取人心之道。

  眺望城头,再看行至桓容车前,深深下拜的城内父老,杨亮轻轻摇头,隐有几分黯然,同时亦有几许欣慰。

  黯然于梁州民心所向,自己纵不主动辞官、向桓容示好投诚,早晚也会坐不稳刺使官位。届时别说经略西域,怕是xing命都将不保。

  欣慰于能抓准时机,提前认识清楚,没有一意孤行,进而带累整个家族。若事qíng顺利,更能以旁支的身份,助弘农杨氏更上一层楼。

  念头一旦升起,再压不下去。

  杨使君不再惋惜梁州,开始一心念着西域商路,以及记载于古籍中的西域诸国。

  两百年过去,古国早已不存,但有地就会有人,有贸易就会有往来。占住连通西域和中原的要道,还担心没有人口、没有税收?

  但是,这一切有个前提,必须打败氐兵,拿下扶风、天水和陇西等郡。

  思及此,杨亮暗暗磨牙,用力搓了搓手指。

  如果杨广不汲取之前的教训,还敢不听命令,贸然进军,以致破坏大局,使得计划功亏一篑,他不介意大义灭亲,狠狠抽上一顿鞭子,抽得杨广三月不能下地。

  正赶往扶风郡的杨广陡觉颈后一寒,差点从马背跌落。

  看一眼背后,除了绵延成长龙的军队,再不见其他。奇怪的摸摸脖子,难道是日夜兼程,过于疲惫,出现了错觉?

  梁州城下,桓容谢过送行的父老,登车北去。

  车轮压过土路,留下深深的辙痕。

  百姓结伴站在路边,目送队伍行远,久久不肯离去。

  年轻的女郎更是面露惋惜,这般俊俏的郎君,未知何日能够再见。

  杨亮父子虽也相貌堂堂,奈何做爹的年事渐高,做儿子的有好色之名,在小娘子们的心目中,实在不值得一提。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桓容,又眨眼间离开,怎不让人黯然神伤,满心怅惘。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古老的曲调和诗句似水流淌,卷入北风之中,仿佛随女郎们一同怅然忧伤。

  桓容一心赶路,半点不晓得,身后的小娘子们正惦念着自己,下次再来梁州城,九成以上会被花海淹没。

  不过,他走之后,谢玄和王献之抵达梁州,着实给了城中人意外之喜。

  当日是何盛况,现下无法表述。仅有一点,之前在建康城被“坑”的两回,桓使君一起找回了场子。

  离开汉中之地,队伍先入氐秦,继而转道向东,同借路荆州的商队汇合,一并赶往长安。好在有鹁鸽送信,消息还算畅通。如若不然,在信息流通不便的古代,真心没法做出这般计划。

  两支队伍在上洛见面,带队的不是旁人,竟是本该在盱眙的钟琳。

  “秉之在建康,仲仁脱不开身,仆知明公此行之意,暂将州内政务jiāo于孟海,特来相助明公。”

  钟琳说话时,神qíng一派坦然,半点没有将徐川“骗”回盱眙,押下不许走的心虚。

  桓容捏了捏鼻根,默然无语。

  和钟琳荀宥相比,徐川当真算是个“老实人”,更不用说时刻惦记放火的贾秉。

  不过,此行的确需要谋士相助,他本想催一催徐川,不想钟琳给出意外之喜。既然如此,倒可省去途中耽搁。

  至于徐参军……能者多劳吧。

  他相信,以徐川的能力,定能将盱眙政务处理妥当,在钟琳回去之前,不出半点差错。稍后给盱眙送去书信,当勉励一番。

  如果徐参军在场,必定会泪流满面。

  明公信任固然好,但能不能换种方法?

  上洛郡现由秦氏占据,驻军守城的将领姓陈名方,是个生面孔。看到桓容身后的千余州兵,陈方不自觉皱眉,目光带着几分审视。

  “桓使君yù往长安?”

  “然。”桓容点点头,不介意对方防备的态度。按照彼此的立场,这才符合常理。

  不过,该解释的总要解释清楚,莫要酿成误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容此行一为送粮,二来,实有要事同秦将军相商。”桓容笑道。

  “因事关重大,信中无法详细述,故亲自前来,yù往长安城下。这一幢州兵是为路上安全。如今北地的qíng况,想必陈将军比容更加清楚。”

  陈方微微皱眉,张了张口,终究什么都没说。

  不得不承认,桓容此言有理。

  长安被围数月,氐秦境内早生乱相,盗匪四起,民不聊生。

  不只是怀有异志的杂胡,连之前投靠的南地獠首都变得不老实,集合一批羊奴,乱哄哄的举旗造反。

  之前还曾袭扰平阳郡,被调至此地不久的秦玸杀得鬼哭láng嚎。

  仔细想想,不知该说这些人胆大无谓,还是脑袋被驴踢了。

  “时已入冬,大雪将至,道路恐将被阻。桓使君如要前往长安,最好尽快启程。”

  陈方并不全信桓容所言,但就目前来说,只要话中有五成真,对秦氏就没什么坏处。

  甭管桓容背后打什么主意,是不是有旁的计划,有了这批粮糙,大军再围长安两月也没问题。到时候,不用率兵攻打,城内的氐人怕会饿死一半。

  残酷吗?

  的确。

  不人道?

  诚然。

  世qíng如此,战场向来不是讲究仁慈的地方。

  对敌人发下仁心,即是对己方士兵的残忍。两相比较,还是让敌人去死更切合实际。

  留下两车谷物,桓容继续向北。

  行到中途,果然天降大雪。

  羌羯和秃发鲜卑习惯北地寒冷,皮袍裹紧,皮帽戴上,照样冒雪赶路。

  幽州兵半数是流民,半数出身吴地,前者同样习惯寒冷,后者略差些,但有厚实的短袍,且有护手护膝,每日还能饮上热水,队伍更备有药材,冻伤的少之又少。遇上队伍扎营,还会和出身北方的同袍比着用雪搓澡。

  兴致起来,在营地中一阵大呼小叫,甚至吓跑了被烤ròu吸引来的láng群。

  桓容坐在武车上,身上裹着两层斗篷,依旧觉得冷气从脊背直蹿。看着赤luǒ上身,胳膊上肌ròu鼓起,胸前一片通红的壮汉,不禁摇摇头。

  真心的没法比啊。

  休整一夜,队伍继续前进。

  距长安城三十余里,恰好遇见秦璟派出的斥候。确定桓容一行的身份,斥候立即打出唿哨。

  唿哨声在北风中回响,嘹亮的鹰鸣撕破长空,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悠长的号角。

  桓容定睛观瞧,首先见到的,是在寒风中飞扬的旗帜,继而是玄色的战甲,银色的长枪。未等靠近,已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煞气,以及隐隐飘散在风中的血腥味。

  马蹄声滚滚而来,溅起遍地碎雪。

  骑兵驰到近前,距武车三十步左右停下。

  桓容推开车门,看着一人打马行来,微微眯起双眼,不自觉的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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