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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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通身玄甲,胯下的战马都似食血ròu的凶shòu。

  因有头盔遮挡,一时看不清五官,且身上的煞气实在太重,典魁和许超当即跃至车前,横挡在来人跟前。

  战马停住,不停打着响鼻,非是骑士拽紧缰绳,怕会焦躁得人立而起,狠狠踹向拦路的两人。

  桓容走出车厢,站起身。

  高挑的身材,披着两件斗篷,依旧显得有些单薄。

  这实在怪不得他,谁能料到,明明过了生长期,个头还能向上蹿两指。当然,他绝不是抱怨,没人会介意身材长高。

  尤其是在一群平均身高一米八,动辄一米九的“高人”之间。

  典魁和许超不让路,来人并未qiáng冲,顺手将长枪扎在地上,摘下玄色头盔,长眉入鬓,黝黑的双眸深不见底,视线犹如冰刃。

  落到桓容身上时,冰雪渐似消融,隐隐现出几分暖意。

  “敬道。”

  声音入耳,比记忆中的稍显低沉。

  桓容挺直脊背,藏在斗篷里的手指不自觉攥紧。

  这算犯规有没有?

  殊不知,看到他,秦璟同样有不小的惊讶。数月未见,面前的人变化不小,长高了,气质更加沉稳。同初见时相聚甚远,几乎是判若两人。

  “秦兄。”

  桓容舒展眉眼,笑着拱手。

  他此行是为“谈生意,分地盘”,总要释放足够的善意,让对方信服,才好讨价还价。至于谈生意之后的事,桓使君咬住腮帮,总有机会再议。

  秦璟能遇到桓容,实是出于偶然。

  入冬之后,长安城内人心更乱,城中的粮价一日三变,百姓买不起粮,不想生生饿死,先是砸开粮铺,后逐渐发展为抢劫氐人贵族和官员。

  城内匪盗四起,许多守城的士兵就是贼匪同谋。

  百姓和官员都是怨声载道,苻坚更是焦头烂额,被bī得没一点办法。各地救援迟迟不至,冲又冲不出去,难道真要在城内困死不成?

  屋漏偏逢连夜雨。

  宫外的事qíng没解决,宫内的禁卫竟也开始造反,喊出“杀昏君,投明主”的口号,趁夜杀入太极殿。

  不是苻坚身手不错,且有忠心的护卫和宦者再旁,怕已落入乱兵手中,人头搬家,和吕延兄弟一样送到秦璟面前,成为独一份的投名状。

  乱局尚未压下,守城的将领又送来急报,北城门处的守军反了,两名队主带头,设计杀死幢主,趁乱打开城门。

  “城内百姓闻讯,皆向北城涌去。”送信的甲士跪在地上,满面焦急,“陛下,城门恐将不保!”

  桓容和秦璟赶到时,正遇上北城门dòng开,长安百姓蜂拥而出,根本拦都拦不住。

  看看乱成一片的城门,再看看行在车边的秦璟,桓使君下意识皱眉。

  这究竟是不是巧合?

  如果不是,自己算运气不好还是运气太好?如果长安就此被破,他该如何同秦氏周旋,才能确保之前的计划不被打乱?

  甚者,要不要主动“拔刀相助”,进一步巩固彼此关系?

  扫一眼正跃跃yù试的两尊人形兵器,桓使君无语良久,好吧,身为盟友,理当该出手时就出手。

  “秦兄,军qíng如火,容力量虽薄,仍愿助兄长一臂之力!”

  秦璟拉住战马,透过车窗看向桓容,忽而翘起唇角,道出一个字:“好!”

  第二百零八章 长安之行三

  秦氏仆兵尚未攻城,长安城内已经乱成一片,为逃出城门,人群迅速陷入疯狂。

  北城门dòng开,绞索被砍断,吊桥再无法拉起。

  城头的守军带头跑路,压根不顾城中人死活。

  城下的百姓蜂拥而至,为救家人出城不顾一切,更不惜xing命。哪怕苻坚派出宫中禁卫,以刀锋相bī,也无法将人群驱散,稍有不慎,怕会引来更大的混乱,酿成恐怖的灾祸。

  东城、南城和西城的百姓不断涌来,有的两手空空,有的大包小裹,无一例外,都是拖家带口,满面焦急之色。

  没有任何疏导,人群很快拥挤到一起,挤满了城门dòng和门后的长街。从上空俯瞰,黑压压一片,仿佛蜿蜒的长龙。

  城门dòng被挤得水泄不通,马车和牛车都无法经过,只能抛弃在路上。

  混乱中,不时能听到牛马嘶鸣,人群的呼喊声和哭声接连不断,汉话和胡语jiāo杂,带着愤怒和恐惧。

  人群中有杂胡、汉人、氐人,甚至还有为数不少的氐人贵族和官员。

  这些人被苻坚重用,却不愿陪着后者一起守城,无视宫中召唤,换下官服,除下官帽,在健仆的保护下,混在慌乱的人群中,意图趁乱出城。

  秦氏围城数月,城内将近粮绝,饥民乞丐塞路。

  匪盗四起,兵匪勾结,无论庶人百姓还是贵族官员,都曾遭受祸患,即使苻坚下令,依旧杀之不尽。

  继续困守城中,只能是死路一条,不被饿死也会被匪盗害死。

  与其和国主一同丧命,不如藏起足够的金银,趁乱冲出城门,或许还能重回祖地,寻到一条生路。

  怀揣着此类心思,多数官员无心前往宫中“护驾”,更没有挺身而出,阻止城下的混乱继续,反而推波助澜,使得混乱加剧,放弃家宅,甚至撇下家眷,贴身藏着足量的huáng金珍珠,和百姓一起冲向城门。

  赶来的守军见状,心知没法阻挡,纷纷松开弓弦。

  城门下的人实在太多,且多数都是表qíng狰狞,几近疯狂。

  谁敢在这个时候放箭,绝对是自寻死路,九成会被愤怒的人群撕碎。别说设法关上城门,连试着喊几句话,都要冒着生命危险。

  幢主当机立断,不理宫中命令,决定带着心腹和部落勇士,随百姓一起出城。

  “同样是兵,姚长能跑,我为何不行?!”

  设法跑出去,带着部落北上或是西进,哪怕是重回糙原,总能寻到出路。运气好的话,还能占据一处边境郡县,试着招兵买马、休养生息,等待机会来临,再次南下中原。

  想当年,苻健不过是石虎手下的一员校尉,处处受到羯族压制,说话都未必敢大喘气。其后怎么样?统兵万千,入主长安,建制称帝。昔日威胁他的羯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乱刀砍死。

  幢主自认勇武,又曾习得汉家兵法、懂得谋略,丝毫不比氐秦的开国君主差。

  苻健能行,他为何不行?

  何况,民乱能够压下,城外还守着秦氏仆兵!

  不用再围三月,只需半月,长安就要不保。与其为苻坚陪葬,死得毫无意义,不如尽速脱身,以图他日!

  “走!”

  主意既定,幢主再不犹豫,当场令众人除下铠甲,不带枪矛,仅留短兵随身,混在人群中出城。

  有氐兵不解,实在不愿舍弃皮甲,甚至还想多拿几套。

  换到糙原,这些可都是金银。仅需一套,就能换来足够的牛羊,支持部落度过半月。

  幢主勃然大怒,当场砍死不愿听令的什长,厉声道:“皮甲没了可以再抢,城外还有秦氏仆兵!究竟是要金银还是要命?!”

  此言既出,众人再不敢犹豫,看看倒在地上的尸体,更不敢抗令,纷纷解下皮甲,仅着一身皮袍,匕首藏在身上,手中握着长刀,随幢主混入乱哄哄的人群之中。

  天光正亮,难得是个晴日,未见半片雪花飘落。

  长安城内,更多的百姓冲向北城门。

  人群过处,一片láng藉。

  临街的房屋皆是门窗大敞,透过倒向一侧的房门,能清晰看到屋内的一切。

  桌椅歪倒,箱柜散落,值钱的绢布等物不见踪影,或被主人带走,或被趁机下手的贼盗顺走。

  石路上,四处是被踩掉的皮靴糙履,空气中弥漫着烟气,夹杂着人群的嘈杂呼喊和孩童的凄厉哭叫,仿佛末日景象。

  城东突然火起,继而城南,随后是城西,火光冲天,烈焰熊熊,瞬息蔓延成片。

  眼前一幕,仿佛是邺城被破时的重演。

  守军见到火起,心知不妙,但却无暇也无力救火。

  围在城外三月的秦氏仆兵,骤然间发起进攻,直扑三座城门。

  攻城锤和抛石器接连推出,硕大的石块裹着碎冰,呼啸着砸入城内。

  巨石滚落在城墙后,立刻砸塌木质房屋,大片的木屑碎瓦飞起;石块落在城墙上,几名氐兵躲闪不及,当场被碾成ròu泥。

  见此一幕,人群更加疯狂,拼命的涌向北城门,其间甚至发生踩踏。

  几个混在人群中氐人贵族被健仆背叛,没有提防,被人从身后推倒,瞬间被人群踩过,再没能站起身来。

  等到人群过后,早已经没了声息。

  他们带出府的金银,尽数落入护卫手中。

  光明殿中,苻坚身着金色铠甲,手握长剑,大马金刀的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视空dàngdàng的殿内,锋利如刀,表qíngyīn沉似水。

  满殿之内,除了几个苻氏将领和朝官,竟无其他文武奉召!

  鲜卑和羌羯也就罢了,终归和自己不是一条心。

  但是,氐族官员竟也不至!

  从圣旨发出,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是爬也该爬到宫门。迟迟不现身,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决心叛出长安,早已经无视他的命令!

  “好,当真是好!”

  苻坚怒气盈胸,一阵咬牙切齿,脸颊不断抖动,脸色胀得通红。大手握紧剑柄,后槽牙咯吱作响,声音中带着慑人的寒意。

  “今日之事,朕必记在心中!如能脱出困局,他日必当……”

  不等苻坚将话说完,一名宦者飞跑入殿,飞扑到他的脚下,来不及擦去汗水,满脸都是惊慌:“陛下,南城门危急!”

  “什么?!”苻坚双目圆睁。

  殿中响起一片抽气声,众人脸色极其难看,有人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和别人一起跑路,偏偏脑袋被门夹了,奉召入宫,为苻坚陪葬!

  众人神qíng数变,头顶罩下yīn云。

  苻坚却收起惊色,更没有当场bào怒,反而冷静下来。

  目光yīn沉的扫过群臣,苻坚猛地站起身,宝剑出鞘,硬声道:“大丈夫乱世存身,拼得沙场饮血,胜过苟且偷生,被指懦夫!朕今决意死战,尔等如有先祖血气,当随朕出战!”

  话落,不等众人反应,大步走出殿外,迅速点齐禁卫,出宫赶往城头。

  苻坚终归是一方霸主,勇猛果决,临危不惧。虽有邀名之好,好色之名,终是不掩枭雄本色。

  奈何乱世如棋,一步错步步错,又多出桓容这个变数,被秦氏抢占先机攻下邺城,氐秦未能接掌慕容鲜卑的地盘和势力,更未能如历史中一般,完成统一北方的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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