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司马道子猛地站起身。
他不能继续听下去,他得离开,必须离开!
他不想陪着司马曜一起死!
“坐下!”司马曜声音冰冷,“阿弟,你既然开口问,为兄总要解释清楚。”
司马道子脸色煞白,愣愣的看着司马曜,仿佛不认识他。
“不怕你知道,天子金印不在我手,我找了许久,始终没有半点线索。唯一的可能,就是已被人带出台城。”
“父皇病重之时,新安几次入宫,那之后,金印就不见踪影。”
“她不回封地,执意留在盱眙,必定有所依仗。很可能,金印就在她手!”
司马曜并不蠢笨,事实上,他的确有几分聪明。
登基这些时日,他想过多种可能,更找来服侍司马昱的宦者询问,逐渐掌握线索,矛头直指司马道福。
可惜后者奔丧后就离开建康,连姑孰都没去,直接移居盱眙。在幽州境内,南康公主的眼皮子底下,想要动她,完全不可能。
思来想去,司马曜打算借六月大婚,将南康和新安引来建康。
桓容同行更好,不来也没关系。
只要困住南康公主,九成能让他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届时,bī他辞官jiāo印,乖乖回建康做个人质,将桓氏jiāo给桓冲或桓豁,后者总该记住他这份“恩qíng”。
如果桓容不顾及南康公主,休想再有今日的好名声!
“阿兄,如此行事,天下人又会如何看你?”司马道子gān巴巴道。
听完司马曜的计划,他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字:异想天开!
当南康和桓容是傻子吗?
“如何看我?”司马曜哈哈大笑,仿佛听到十分好笑的笑话,“我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如何看我又有何妨?”
司马道子再次愣在当场。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该怎么劝司马曜,彻底打消这个会将晋室拖向深渊的主意。他后悔回建康,后悔来见司马曜,更后悔……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司马曜疯了,全然疯了。
妄图用这种可笑的手段对付手掌兵权的桓容,简直是可笑到极点!
他难道没有想过,事qíng不成,他退位不说,晋室的颜面都将被踩进泥里。
到了那时,若有人举兵造反,天下人未必会斥其不义,反而会拍手称快。连王谢士族都未必会站到晋室一边。
司马曜招揽吴姓士族,放任其传播流言,实是犯了大忌。被别人挖墙角和自己挥锹斩断根基,完全就是两码事。
想到这里,司马曜道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心中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难不成,从最开始就有人张开大网,引司马曜走上死路,而后者浑然不知,还当是自己聪明?
不,不可能!
司马道子连忙摇头。
奈何念头既起,再无法彻底消去,更在脑中生根发芽,直让他全身发冷。
此时此刻,司马道子恨不能肋生双翅,立刻离开台城,奔出建康,远远的跑回封地,再也不回来。
青溪里,周氏宅中,贾秉同周氏家主相对而坐。两人面前摆设一张棋盘,各执黑白,在棋盘上绞杀。
这局棋足足下了半个时辰,最终,贾秉以三子胜出。
周氏家主抚须笑道:“贾舍人百龙之智,处自愧不如。”
“周公过誉。”贾秉笑道,“此事能成,多仰仗周公。官家爱行小慧,自作聪明,周公布局jīng妙,自让其落入瓮中。”
两人说话时,有婢仆来报,东海王离开台城,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转头赶往乌衣巷。
“东海王倒是聪明。”周处道,“只不过,事成定局,非其能够撼动。”
“周公,秉以为东海王或非此意。”
“哦?”
“周公也赞他有几分聪明,此时前往乌衣巷,是寻条生路亦未可知。”
沉吟片刻,周公颔首,道:“此言有理。”
稍后,贾秉起身告辞。
离开周府之时,抬头望向台城方向,笑意浸入眼底,却莫名带着一丝残酷的味道。
“按照信中所言,明公该到盱眙了吧?”坐在车内,贾秉半合双眼,手指一下接一下敲着膝盖,十分有规律。
棋子落定,大网已经张开,只等桓容下令,就是彻底收网的那一刻。
第二百一十九章 返回盱眙
日夜兼程, 紧赶慢赶, 桓容终于在三月初抵达盱眙。
队伍入城之日, 恰逢上巳节,城内极是热闹。
城门前人流穿梭不息,既有出城踏青赏景的郎君和女郎, 也有往城中市货的普通百姓和商人。
除汉人外,胡人的面孔夹在其间,都是穿着汉服、说着汉话,有的更能说一口流利的吴地官话。
不看长相只听言谈,和汉人全无分别。
这些人多数在盱眙定居, 早已取了汉名, 录入白籍。
比起未录籍的胡人, 他们有一个相当大的优势,可以在盱眙置地购房, 就此定居。
哪怕要jiāo相当高的税, 在其他方面也有限制, 照样趋之若鹜, 捧着金子守在衙门前,只为能在盱眙安家,将一家老小都接进城来。
如果金子都无法做到,唯一的选择就是拿起长刀,受召为幽州刺使作战。
对多数胡人来说,这并不困难。甚至比用金子更合心意。
金子终归是一锤子买卖,如果能加入州兵,就有机会获得战功,看看那些最先投靠的羌人,当真是让人羡慕!
无独有偶,随着盱眙、盐渎两地盛名传出,越来越多的汉家流民和胡人涌向幽州。众人一门心思的赶赴盱眙,想要为全家寻条活路,光靠在边界拦截根本拦不住。
比起东晋州郡,正忙于消化氐秦势力的秦氏更加头疼。
对桓容而言,人口当然是多多益善。又不是他开抢,而是自己往幽州跑,旁人想追究也没有理由。
甭管汉人还是胡人,只要不是怀抱异心,幽州一概来者不拒。有异心也没关系,查出来,送到盐场去劳动改造,不出三个月,保证一个比一个老实。
前两年抓到的探子,多数以此类方法处理,效果十分显著。
比起一刀咔嚓掉,多增些劳动力显然更好。
最缺人手时,桓容甚至盼着探子出现,能gān活还不要工钱,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既然做了封建大地主,成为万恶的统治阶级,自然要gān一行爱一行。
福祉谋归治下百姓,外来的探子和居心叵测之人,甭管愿不愿意,都必须投身于幽州的建设事业,为幽州的发展添砖加瓦、发光发热。
不想引来众人注意,桓容下令绕道,不过西城,直接从南城门入城。
典魁许超领命,令两骑飞驰向南,先往城门处送信。
守城的州兵知是桓容归来,立刻拉动绞索,将城门打开。
因是大军驻地,南城门非必要很少开启。
百姓和商队出入城池,多选在西城门或是北城门。东城是豪qiáng和官员聚居之所,平常出入多为车辆,也少有外人进入。
桓容命州兵收起五行旗,不chuī号角,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城门。
距离远些尚不觉得,看到盱眙城的那一刻,他才体会到何为“归心似箭”。
城门开启时,早有人飞报南康公主。
知晓是桓容自北归来,南康公主特地让人清扫府前,大开正门,等着儿子回府。
队伍入城之后,州兵立即转往营地。待清点军册,核对过战功,便可领取赏赐,在长久的分离后与家人团聚。
武车径直赶往刺使府。
马蹄声和车轮声混合一起,桓容的心也随之鼓动,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家了。
到东晋这几年,他终于有了家的感觉。
典魁扬鞭策马,许超拉紧缰绳。
刺使府前,数名健仆分左右立在石阶下,门房则在阶上翘首张望。见到熟悉的武车,登时面现激动,对身侧的童子吩咐几句,后者点点头,立即转身往后宅送信。
行到府门前,武车停住,
典魁和许超先后跃下车辕,车门从内推开,桓容弯腰走出,看到熟悉的一切,不禁面露笑容。
“恭迎郡公归府。”
桓大司马驾鹤西归,桓容成为桓氏家主,健仆的称呼随之更改。他不再是桓氏五郎君,而是当之无愧的淮南郡公,幽州之主。
桓容利落的跃下车辕,步上石阶。行进间脚步飞快,一路穿过前院,径直向东院走去。
中途遇上阿麦,知晓南康公主特地让她来迎,桓容脸上的笑意更盛。不多说,脚下加快速度,穿过两条回廊,已至东院外。
“郎主。”
虎女和熊女立在院中,见到桓容,立刻福身行礼。
“免。”
桓容未做停留,直接踏上木廊,除下长靴,迈步走向内室。
室内的屏风已经移开,南康公主和李夫人正侧头说话。
袁峰正身坐在南康公主下首,腰背挺直,小脸依旧圆润,眉眼间已染上几分少年的刚毅。
桓玄和桓伟还是四头身,一门心思的驱动木马,在特制的木盘上玩对战游戏。两人坚持不要保母帮忙,始终自己行动。
慕容氏坐在两人中间,脸上带笑,早无昔日的尖锐,仅有慈祥和温柔。
脚步声传来,南康公主和李夫人同时抬起头。
未等亲娘说话,桓容抢上前一步,跪地稽首,口中道:“儿归来,见过阿母!”
“快起来。”南康公主倾身,拍了一下桓容的肩膀,“此行可顺利?”
“回阿母,一切都好。”
桓容坚持行完大礼,方才正身坐好。
袁峰和桓伟桓玄上行礼,随即安静的坐到一边。袁峰面上有几分激动,两个四头身则大眼睛圆睁,看着桓容一眨不眨。
“阿子瘦了。”南康公主看着桓容,很有几分心疼,“天寒地冻,偏赶在最冷的时候去长安。”
桓容笑了。
“阿母,儿无碍。一路之上都有医者随行,还有阿母和阿姨备下的药材。”说到这里,桓容笑容更深,“这些药材运到北地,作用着实不小。”
“我晓得。”南康公主道,“用不完都换人了,是不是?”
“原来阿母已经知道。”桓容故做苦色,“儿还想聪明一回。”
“你啊。”
南康公主摇头失笑,李夫人也是弯起红唇,道:“阿姊,郎君刚回来,有话可稍后再说,让郎君先洗漱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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