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qiáng熬过几百年,等到三国鼎立,晋室代魏,五胡乱华,乞伏鲜卑趁机南下,在汉人之地烧杀掳掠,着实“威风”一把。
可惜威风过后,遇上其他鲜卑部落截杀,同时又被氐人打压,不得不缩起脖子,老实依附氐人过活。
“氐人视鲜卑胡如奴,鲜卑胡假做顺服,实则暗怀野心。氐人qiáng大则罢,如有衰落之日,必bào起反噬。”
石劭在鲜卑部为官,见多鲜卑人和氐人的争端。既为自保也为挑拨二者矛盾,没少给鲜卑首领出谋划策,着实让氐人吃了不小的亏。
“前番陕城守将投靠慕容鲜卑,乞伏部出现分歧,翟氏、出连氏蠢蠢yù动,yù仿效而行。与之相悖,屋引氏和叱卢氏坚持依附氐人,言慕容氏同乞伏部有旧仇,定然不肯轻易收容。甚者,会趁己方不备痛下杀手。”
说到这里,石劭面现cháo红,回忆起当时的qíng形,明显有些激动。
“几名首领争吵时,仆恰好在帐中。当时便知良机不能错过,如能加以挑拨,令乞伏鲜卑内部生乱,仆全家便可趁机脱身!”
石劭越说越激动,握住水盏的手开始颤抖。
尚有几分烫的茶水溅到手上,他竟半点不觉,将藏在心中多时的话倾泻而出,包括如何挑拨乞伏内乱,如何趁乱逃走,乘船渡江,又是如何抵达侨州,进入侨郡。
九死一生来到晋地,石劭本以为能暂时松口气。哪里会料到,接连遇上两股盗匪,钱财都被抢走,连身上的外袍都被撕掉一片。
没有钱财傍身,身旁的奴仆开始逃散,更有当地豪qiáng趁火打劫,将他的妻小全部抓走。不是两名兄长拼死相护,险些连他都被抓去做田奴。
说到最后,石劭嘴唇颤抖,手指攥紧茶盏,指关节用力得发白。
“现如今,仆身边仅有一名幼弟,数名年老婢仆,余下家人均不知去向。”
渡江,侨郡,盗匪。
“敬德遭遇的盗匪,可是出自she阳之地?”
“正是。”
桓容沉默两秒,唤来小童吩咐几句。
少顷,五六名贼匪被健仆带来,见到中间两人,石劭猛然bào起,大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盗匪的衣领,怒声道:“就是你!”
怒到极致,不管三七二十一,挥起拳头就要开打。
健仆看向桓容,请示郎君是否应该阻拦。
桓容摇摇头。
没有料到,这群盗匪竟是石劭落魄的源头之一。如果能让他出口气,也算是份不大不小的“人qíng”。
不曾想,拳头没砸两下,石劭竟脸色赤红仰天栽倒。
桓容吓了一大跳,高声道:“医者!”
盗匪忙后退半步,就差举手表示:他乖乖站着挨揍,这人是自己晕的,和他绝无半点关系!
车队中有两名医者,均是拖家带口,被南康公主“送”上马车。沿途一直呆在马车里,除了熬两碗姜汤,调配几副伤药,再没有其他活gān。
听见桓容唤人,同时背着药箱赶来。
“这名郎君数日未曾进食,兼气火攻心方才晕倒。”
两人诊出的结果大同小异,用大白话讲,就是石劭饿了几天,一时怒气上头,耗费掉仅存的一点体力,不晕才怪。
医者诊脉时,石劭的幼弟冲上前来,扑到兄长身上,满脸都是害怕。
“不要怕。”
桓容恻隐之心顿起,令小童捧上食水,带他到一边洗净手脸,换一件gān净的外袍。和石劭一样,石勖也是瘦得不成样子,怀中藏着的半只谷饼已经有些发霉。
“先将人抬上马车。”
石劭一直未醒,县衙中的房舍又过于简陋,桓容gān脆让婢仆收拾出一辆大车,将人安置进去休息。
“郎君,奴想分些食水给此处之人。”
“好。”桓容点头道,“点清人数,查明籍贯。”
“诺!”
阿黍备好gān粮,遵照桓容的吩咐,带上两名识字婢仆,一边分发食水,一边记下众人籍贯姓名,录下各自年龄以及在此居住的时日。
“郎君,此地共有男丁二十六人,老者五人,妇人三十一人,童子八人。除石氏之外,籍贯均为盐渎。”
“既是本地人,为何沦落至此?”桓容蹙眉。
年老体衰便罢了,二十多名男丁都是弱冠而立之年,又非没有户籍,不种田也不到盐亭做工,藏到这处破败之地究竟是什么缘故,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郎君,我等祖籍此地,自汉时便耕种于此,然……”一名老者沙哑开口,嗓子如砂纸擦过一般。
“县中豪qiáng为蓄私奴,联合职吏销去我等户籍,收走所有田产。我等被视作流民,一旦入了东城,不被抓做田奴也会沦为盐奴,子孙后代皆要为奴!”
桓容瞪大双眼,健仆默然无声。
老者继续道:“府君初来乍到,恐不知本县豪qiáng甚于猛虎!前有周府君yù严查此事,结果落得bào死异乡,我等实在无法,只能藏身于此。”
伴随话音落下,啜泣声接连响起。
原来是妇孺聚拢过来,纷纷低首垂泪。
桓容眼眶发酸,难言心中是什么滋味。阿黍上前半步,悄悄向桓容摇了摇头。
郎君心慈,必会被这些人的遭遇触动。阿黍固然可怜他们,却是心存疑问,只为蓄养私奴,侨郡流民不计其数,如此大费周章,联合县中职吏下手,背后定有缘由。
“郎君,奴有一言。”
“我知。”不等阿黍继续,桓容摇了摇头,“此事我有分寸。”
老者言中的豪qiáng极可能是陈氏,如若不然,谁有如此大的力量,能在盐渎只手遮天,说一不二?
前任县令死得不明不白,自己尚未在盐渎打下根基,凭什么和对方掰腕子。不知对手底细便莽撞行事,那不是锄qiáng扶弱,也不是伸张正义,是傻缺中的傻缺。
领到食水后,老者带着童子让到一旁,壮年男子和妇人取来工具,或到林中伐木,或到院中清理杂糙,搬走朽木桌椅,扫掉堆积在各处的碎石瓦砾。
石劭仍旧未醒,石勖连吃三个谷饼,连声打着饱嗝,见童子脸上带笑,不由得双颊发红。
桓容坐到车辕上,笑着向石勖招手。
“小郎君年岁几何?”
“回府君,仆六岁。”
明明是个娃娃,偏要充大人说话,言行举止仿效兄长,皆是一板一眼,着实令人喜爱。
桓容正要再问,前往东市的府军和健仆突然返回,车上没有预期的农人和流民,反而绑着三个职吏模样的壮年人。
“怎么回事?”
“回郎君,此三人胆大包天,阻碍仆等招收流民。仆等言郎君乃是盐渎县令,鼠辈非但不悔过,竟敢出言侮rǔ!”
听完健仆讲述,桓容并未当场发怒。仔细观察车上三人,发现他们都是满身酒气,显然是刚从酒肆出来。
“可知他们身份?”
“此三人自报陈氏,一为狱门亭长,两为贼捕掾。”
陈氏?
桓容眯起双眼,倒是巧了啊。
盐渎县城东,数条河道穿行而过。河上运盐船络绎不绝,两岸民居商铺错落有致。
距离码头十里,民居之间稀少,最后仅剩一座华美的宅院,飞檐反宇,画栋雕梁,足见主人豪富。
正室内,陈氏父子对面而坐,中间摆放一张棋盘,黑白两子绞杀盘上,一时难分胜负,
少顷,陈环开口道:“阿父,桓容已至盐渎。”
陈兴点点头,随手捻起一粒黑子。
“庾参军日前送来书信,阿父可要助他?”
“环儿,你要记住,同陈氏有旧的是庾元规,不是庾季坚,更不是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
“可是,阿父,桓容之父乃是南郡公,闻其又得郗刺使青眼,如不趁早将他逐走,恐将成气候,再难收拾。”
陈兴没说话,又捻起一子,啪的一声落在棋盘上。
“阿父!”
“环儿,你输了。”
陈环低下头,这才发现白子大势已去,再无可挽救。
“行事鲁莽,遇事便慌,我平日是如何教你?”
陈环似有不服,对上陈兴的视线,终究低下了头。
“你只看到桓容的势,未曾见到他的危。”陈兴摇摇头,对儿子颇为失望,“他已自身难保。我等无需动手,静待即可。”
陈兴比陈环看得清楚。
桓容离开建康,途中遇刺,随后竟派人大张旗鼓前往姑孰,背后定然藏着猫腻。
是父子不睦也好,兄弟相争也罢,陈氏无需着急走上台面,只需要袖手看戏,必要时推波助澜即可。
可惜,陈兴固然看得真切,架不住族中多为短视之辈。他这边想着袖手看戏,城西处,自家的把柄已经送到桓容手上。
第三十三章 坑爹
三名职吏酒意上头,不知是真的迷糊还是故意为之,堵在口中的布刚被取走,当即破口大骂,吴语夹着洛阳官话,足足骂了一刻钟都没重样。
健仆脸色铁青,握紧拳头就要将三人一顿好捶。
桓容不理耳边的侮rǔ之言,背负双手,饶有兴致的俯视三人,唇角带笑,仿佛在看猴戏一般。
渐渐察觉出不对,一人最先停住,余下两人依旧唾骂不休,终于被健仆狠踹两脚,侧身倒在地上不停哀嚎。
“不骂了?”
桓容走到三人面前,居高俯视,面带轻蔑,像在看三只蝼蚁。
“你等出自陈氏?”
“当然!”以为桓容是装腔作势,心中定然惧怕陈氏之威,一名贼捕掾停止哀嚎,大声道,“既知我等家门,小奴胆敢如此,必……嗷!”
不等他将话说完,阿黍两步上前,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脆响声后,贼捕掾吐出一口血水,两枚牙齿滚落在地。
桓容转过头,半晌没说出话来。健仆眼睛瞪得像铜铃,眼珠子滚落一地。
阿黍淡然的放下衣袖,掩去掌中的一块木板。台城走过,桓府住过,收拾人的法子多得是。鼠辈再敢口出恶言,rǔ及郎君,就不是掉几颗牙了。
见到同伴的惨状,余下两人再不敢轻易开口,冷汗冒出额头,酒意瞬间消散。
“先带下去。”
桓容突然没了问话的兴致。
这样的言行举止,九成是“小虾米”级别,估计连陈氏家主的袍角都摸不到。与其在他们身上làng费时间,不如抓紧修缮房屋,安置随行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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