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_来自远方【完结】(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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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中豪qiáng得知消失,均是吃惊不小。纷纷遣人往城西探听,全部是有去无回,来了就被扣下,一个接一个捆到马桩上喂蚊子。

  不到五日时间,县衙附近的马桩几乎占满。

  陈兴预感成真,桓容绝非懦弱,面对威胁手足无措,而是暗中做好准备,只等时机动手。

  县衙的职吏和散吏人人自危,后悔不该小视桓容,如先前一般,意图给新任县令一个下马威。如今丢了饭碗是小,恐怕项上人头将要不保!

  “我怎么没有仔细想想!”

  几名职吏凑到一处,均是愁眉不展,心中忐忑。

  “桓大司马的儿子岂能好惹!”

  之前几任县令皆出身士族,其中不乏上品高门分支子弟。奈何出身侨姓,同吴姓天然对立,手无兵权又不如嫡支qiáng势,遇县中豪qiáng合力打压到底落了下风,严重的甚至丢掉xing命。

  哪怕家族来找回场子,人终归已经死了,又有何用。

  桓容则不然。

  桓大司马嫡子,南康公主的眼珠子,当朝天子表兄弟,有县公爵,同谢玄jiāo好,得郗愔赏识,身边五十多名护卫,如今更有将近三百府军。掰着指头数一数,众人冷汗直冒,嘴唇都开始发白。

  “我等不如背负荆条,往城西请罪!”一名职吏断然道。

  他非豪qiáng子弟,仅是寻常富户。因娶了吕氏女,同几姓豪qiáng勉qiáng搭上关系,做了亭长佐官。

  之前县令弱势,他自然站在陈氏等豪qiáng一边。如今风水轮流转,总要为自己寻找出路,不能真在一根绳上吊死。

  众人jiāo换眼色,赞同者有,反对者亦有。

  争持不下时,忽听窗外传来盾牌敲击声,当即心头一凛,抓起佩刀棍棒冲到大门前,小心向外张望。

  和城西的破败不同,城东是豪qiáng县民聚居之地,几条河流穿城而过,水路纵横发达。河岸旁民居林立,商铺鳞次栉比,码头上高挂旗帜,往来运送海盐的木船络绎不绝。

  逢正午,岸边码头正热闹,数十名府军忽然自西行来,左臂挂盾,右手持环首刀,列队向前迈进,刀鞘敲击在盾牌上,发出刺耳的钝响。

  府军身后跟有健仆,每经过一处盐亭码头,酒肆商铺,便会寻找墙面涂刷浆糊,贴上告示。

  见有百姓聚拢,同行的掾吏必会提高声音,念出告示中的内容。

  “盐渎县划出侨郡,改为丰阳县公食邑。”

  “不日丈量田亩,检括户口。”

  “遵朝廷给客律,严查佃客荫户。超者录其姓名丁口,重编为民。”

  “流民入籍垦荒,丁男分田七十亩,丁女分田三十亩,课税同本县丁户。”

  “诸县衙职吏考核重录,散吏一概罢黜。”

  一条条读下来,人群先是寂静,继而议论声骤起。尤其是派来打探的各府家仆,更是脸色数变,心知回禀之后家主定要大怒。

  果不其然,得知告示内容,陈环bào怒得想要杀人,陈兴当场摔了茶盏。

  “阿父,小奴是要断我等生路!”

  桓容身为县公,可征敛食邑内民户税赋。只要他愿意,大可随便刮地皮。别说田税和商税,随便立根木桩就算设立津口,可以大张旗鼓收取来往商旅的过路费。

  陈氏以煮盐为业,手中田产同样不少。之前常有逃税之事,根本禁不住详查。

  更要命的是,陈氏仅算士族末流,仗着吴姓才成一地豪qiáng。按照朝廷规定,无论田数还是佃客荫户都已远远超过数量。

  桓容身负爵位,有府军为刀盾,谁敢qiáng行抗命?

  一旦开始丈量田亩,检括户口,县中豪qiáng有一个算一个,皆要被撕开口子放血,手中的佃客荫户少去九成。

  若使yīn谋诡计暗中下手,陈兴倒是能想想办法。换做正面对抗,别说扛不扛得住,“造反”的罪名压下来,全族都要遭殃。

  桓容的亲爹就是东晋最大的造反头子,可谁让人家是权臣,手握重兵,朝廷都要看他脸色?

  盐渎全县的豪qiáng加起来,都不够桓大司马一刀砍的。桓容高举“我爹是桓温”的牌子,不想横着走都不行。

  陈氏等人的处境之难,就像一个踌躇满志的轻量级拳手,登上擂台才发现对手是超重量级,同时身兼裁判!

  不公平?

  桓容摊开手,乱世之中哪里来的公平。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放到几千年后照样不变。

  府军和护卫忙着张贴告示,广告县民,同时留意人群中的“不安定”因素,随时准备动手抓人。

  经过陈氏大门前,石劭故意放慢脚步,咳了两声。

  健仆立刻上前,刷刷几下,两张告示贴在墙上。一左一右对称分布,紧挨着门框,可谓相当美观。

  抬头望一眼门上匾额,石劭冷笑连连,眼中恨意昭然。

  他已经查明,当日掳掠家人、害死兄长的豪qiáng正是陈氏。府君有意铲除豪qiáng,正该拿最qiáng的这一支下刀。

  “继续。”

  告示贴完,府军击盾开路。人群立即向两侧分开,不敢有半点阻拦。

  宅院内,陈环被健仆牢牢压制,无法动弹半步。

  “阿父!”

  陈兴摇摇头,不许健仆放手,俯视乱成一片的棋盘,脸色yīn沉似水。

  县衙中,桓容放下笔,用力抻了个懒腰。

  上辈子没搞过政治,这辈子都要从头学起。好在有石劭帮忙,不至于手忙脚乱。但为今后考量,总要多捞几个人才,分担一下石劭的压力。

  不过人该往哪里找?

  “难啊。”

  桓容站起身走到门外,阳光略有些刺眼,下意识的举手遮挡。

  建康暂时不能指望,姑孰更是想都不要想。京口……自己和郗刺使的联盟尚有些脆弱,还是别随意挖墙脚,万一挖塌了怎么办。

  想起石劭的来历,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是不是该去流民里找一找,说不定能再次捡漏?

  小童捧着漆盒走来,见桓容站在廊下发呆,表qíng很有些诡异,不得不出声提醒道:“郎君,自石舍人往城东张贴告示,府前已跪了二十多人,各个背负荆条,口称向郎君请罪。”

  “才二十多个?”桓容从神游状态中苏醒,不甚满意。

  小童眨眨眼,放下漆盒,取出新送到的蜜桃,各个都有拳头大,青中泛白,桃尖向下透着红。桃身刚刚洗过,挂着晶莹的水珠。尚没有咬开,便有桃香沁入鼻端,引得人馋涎yù滴。

  “郎君,这是会稽的蜜桃,殿下令人从建康送来。”

  桓容被桃香吸引,肚子又开始叫。这才想起自己早起忙碌,除了早膳,馓子麻花一概没用。

  小童擦净桃上水珠,桓容撩起长袍下摆,直接坐到廊下,专心致志开始吃桃,门外跪着的职吏和散吏早被忘到脑后。

  负荆请罪必须表现诚意,多跪上一时半刻应该不算问题。

  第三十六章 权势

  傍晚时分,府军和健仆返回城西。

  县衙门前跪了五十余人,除了重录考核的职吏,被黜免的散吏也群集至此,希望县令能大发慈悲,不要夺了他们的差事。

  两名散吏跪着叩头,重重的几下之后,额前青肿一片。众人仿效而行,砰砰声不绝于耳。见到府军和健仆归来,门前的求饶声顿时增大数倍。

  “仆一家老小全赖禄米,求府君开恩!”

  石劭视而不见,迈步绕过众人,直接走进府门,眼角余光都懒得给。

  廊檐下,桓容一口气吃下五个蜜桃,两盘麻花,三张谷饼,仍不觉得饱。小童习以为常,捧着空盘往厨下吩咐备膳,以郎君如今的饭量,估计要蒸出两桶稻饭。

  “府君。”

  “敬德回来了,快坐。”桓容招招手,将一盘蜜桃推到石劭面前,“会稽郡的蜜桃,敬德尝尝。”

  石劭沉默两秒,忽然很想叹气。

  相处越久,对桓容的了解越深,他对自己的识人之能越是产生怀疑。

  当然,并非说桓容无才,没有掌控郡县之能,也不是说桓容行事没有体统,不符合士族标准,而是桓容的xing格有些特别,尤其是他的饭量,竟比府军壮汉还要惊人。

  不足弱冠的士族郎君,一餐最少半桶稻饭。膳后不到两刻,整盘寒具上桌,再过两刻,婢仆又送上蜜水瓜果。

  住在县衙的时间里,石劭从惊奇到淡定,从愕然到习惯,经历了一段堪称奇异的心路历程。

  正身坐下,石劭拿起一枚蜜桃,擦去桃上水珠,张嘴咬下一口。

  桃ròu几乎是入口即化,丰满的汁水溢满口腔。

  石劭愣了一下,不是感叹蜜桃的甜美,而是开始认真思考,将这样的桃子运送到北地,能从胡人口袋里掏出多少金银。

  桓容双臂撑在身后,沐浴在傍晚的霞光中,嘴角带笑,整个人似罩上一层光晕。

  “明天注定是个晴日。”

  石劭握着蜜桃,视线落在桓容脸上,有瞬间的愣神。旋即转过头,继续将桃ròu吃净,盯着赤红的桃核,许久没有出声。

  “敬德?”

  “府君可曾听闻慕容鲜卑凤皇儿?”

  “哦?”桓容诧异挑眉,坐正问道,“愿闻其详。”

  “慕容鲜卑贵族素有美名,尤其皇室之中。”石劭放下桃核,取过布巾擦手,道,“仆在北地时,常闻清河公主艳绝六部,其弟尚在九龄之年,美名已广为流传。”

  “所以?”桓容不解的看着石劭。慕容鲜卑漂亮与否和他有什么关系?渣爹隔三差五抢美人,他可没这爱好。

  “仆之意,胡人见识鄙陋,未曾知晓郎君。”

  桓容僵了两秒,心qíng很难以形容。

  他知道时下就是这种风气,夸赞男子的美貌并不犯忌讳,可听在耳朵里怎么这么别扭?

  慕容鲜卑,清河公主,似乎有些耳熟。

  鲜卑皇子,小字凤皇。

  桓容表qíng微顿,该不是历史上相当有名的那位吧?

  正思量间,小童捧着漆盒归来,身后跟着数名婢仆,手托炙ròu,合力提着稻饭。之所以这么快,全因厨下熟知桓容的习惯,提前准备妥当。

  “敬德留下用膳。”桓容起身笑道。

  “诺。”石劭没有推辞。

  两人走进内室,婢仆将炙ròu稻饭分桌摆放,又取来酒盏,舀起的却不是美酒,而是阿黍特别调制的蜜水。

  食不言寝不语,石劭久居北地,礼仪习惯却没有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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