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捏着鼻子喝汤,期间有婢仆送来一枚暖玉,言是桓大司马征成汉所得。
“日前郎君受伤,随身的玉不知掉去哪里,殿下让奴送来这个,日间随身佩戴,夜间放在chuáng头可保平安。”
婢仆离开后,小童将暖玉捧到桓容跟前,低声道:“这枚虽好,却比不上郎君之前那个。”
“阿楠说的是那块青玉?”
“正是。”
经小童提醒,桓容恍惚记得,那块青玉确实有些来历。据悉是汉朝宫廷之物,玉料更是周时传下。最初是两枚套在一起的玉环,做工十分粗糙。后经工巧奴之手,雕琢成两条游鱼,对口衔着一枚玉珠。每遇阳光,玉珠会莹莹发亮,十分难得。
搁到后世,不是国宝也差不了多少。
相比之下,暖玉珍贵却不够灵透,到底落了下成。
用过膳食汤药,桓容躺回榻上,疲惫的打个哈欠,双眼微合。刚朦朦胧胧有些睡意,后脑突然一阵疼痛,仿佛针扎一般。
桓容一声痛呼,猛然双头抱头。汗珠从额前滚落,迅速流淌至颈项。
小童吃惊不小,匆忙奔至榻前,并高声疾呼医者。
桓容在榻上翻滚,面色惨白如纸,额间隐现一枚米粒大的红痣,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第三章 发现
桓容头痛yù裂,汗水顷刻湿透了单衣。
小童着急扑到榻边,却是束手无策。更被桓容无意挥开,直接坐到了地上。
门外健仆闻听呼声,迅速将医者从侧室提来。
“小郎君如有差池,小心尔等项上人头!”
桓容受伤之后,几名医者一直留在府内,连家都不得回。眼见桓容恢复不错,很快能下榻走动,以为风险结束。万万没料到,不过半日时间,伤qíng竟出现反复。
健仆松开手,医者顾不得整理衣冠,匆忙小跑入内室,见到眼前qíng形,无不大惊失色。触及桓容手腕,顿时满脸煞白。
“小公子在发热,快取清水来!”
以此时的医疗条件,一场风寒就能要人命。桓容烧得像火炭,更是非同小可。
医者胆战心惊,提起笔来手都哆嗦。
墨汁落在纸上,瞬间晕染开一片。混合着滴落的汗水,压根辨认不出字迹。
“我来。”
眼见开方的医者无法书写,另一人上前替代。
“此时万不能慌!”后者对前者低声道,“务必将小公子的热度降下来!”
这不是一两人的命,关乎医者全家!
以南康公主的脾气,桓容无事便罢,稍有半点差池,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要慌,定心!”
几人合力诊脉开方,婢仆忙着到廊下煎药。
南康公主刚自台城返回,得知桓容病qíng反复,忙匆匆赶来。木屐踏过回廊,声响清脆悦耳。听在医者耳中却和催命符无异。
“我儿如何?”
人未至声先到。
南康公主走进内室,裥裙曳地,下摆如流云浮动。太平髻侧斜cha金步摇,红绿两色嵌宝随金丝摇动,发出炫目彩光。
行至榻前,南康公主扫过医者,眸光如刀,语带寒意:“你们日前说我儿已将大好,这又是怎么回事?!”
此时,桓容已不再抱头翻滚,而是无力的躺在榻上,双眼紧闭,脸色白得骇人。胸口轻微起伏,气息极弱,呼吸之间偏又带着灼热。
医者双股战战,汗流如雨。
万幸南康公主理智尚存,没有当即令健仆将人拉下去。只不过,一时幸免不代表万事无忧。如果桓容热度不退,不能尽快苏醒,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跑不了。
“瓜儿,我的瓜儿……”
伤在儿身,痛在娘心。
眼见儿子受苦,南康公主藏不住万般忧心。拂开伺候的小童,亲自用巾帕擦拭桓容的颈项手臂,眼圈泛红,不停念着桓容的小名。
一旁侍立的婢仆不敢出声,更不敢劝说,只能递过巾帕,陪着公主一同忧心。
“殿下,汤药煎好。”
“呈上来。”
南康公主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拿起调羹,将汤药chuī凉,喂入桓容口中。
桓容陷入昏迷,却并非万事不知,失去五感。汤药流入口中,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两条长眉当即皱起,睫毛颤动,似扑扇的蝶翼。
“瓜儿?”
南康公主立刻放下药碗,俯身查看。桓容仍旧未醒,肤色白得透明,眉心一点红润愈发鲜艳,仿佛血珠凝成。
南康公主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清楚记得,桓容出生时,额心确有一枚米粒大的红痣。只是年长之后颜色淡去,不如现下明显。
女婢阿谷随侍南康公主多年,桓容出生后又奉命贴身照料,直至桓容随叔父外出游学,方才回到公主身边。比起旁人,她对南康公主更加熟悉,也是唯一敢在此时开口的人。
“殿下,小公子贵人之体,必不会有事。”
南康公主没出声,手指一下下擦着桓容的眉心。阿谷又取过布巾,掀开锦被一角,细细擦过桓容的脚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药效逐渐发挥,桓容身上的热度慢慢开始减退。
半个时辰后,灼热的呼吸变得平稳,苍白的少年总算有了血色。
“瓜儿?”
南康公主片刻不敢错眼,见桓容眼皮轻动,立即连声呼唤。医者和婢仆的心更是提到嗓子眼。
数声之后,桓容缓缓自昏迷中苏醒。依旧虚弱无力,全身上下如水洗一般。
“阿母,儿让阿母受惊了。”
“休提那些。”
南康公主眼圈通红,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桓容抱进怀里。
“我儿遭了大罪!”
十五岁的少年,虽有些孱弱消瘦,到底个头不矮。加上壳子换了内里,被南康公主如稚子一般抱在怀中,多少有些不自在。
察觉到儿子的动作,南康公主笑了。
“你啊,和阿母不好意思?”
桓容没说话,耳朵红了。
“医者,为我儿诊脉。”
桓容苏醒,南康公主面上冷意消去几分。医者心神稍稳,好歹不用担心人头搬家——至少今天不用。
“我儿为何发热,可是伤qíng所致?”
“回殿下,我等仔细看过,小公子的伤处并未恶化,未有感染迹象。为何发热,我等实在不知,还请殿下恕罪。”
南康公主正要发怒,思及桓容病qíng,到底压下火气。
“罢了,你等就留在府内,何时我儿确定无碍,再许尔等归家。”
医者连声应诺。
此时此刻,让他们走也不敢。万一桓容再出现反复,哪怕不是自己的责任,一家老小也得赔进去。
不客气点说,桓容好,大家好;桓容出现差池,大家一起完蛋。
“小郎君的膳食务必jīng心,汤药也要按时煎服。”
南康公主退离榻边,容小童和婢女为桓容换衣,对之前出言的阿谷道:“你留下照顾瓜儿。”
“诺。”
桓容换过单衣,染上汗水的锦缎被褥也被移走。
室内重新燃香,小童守在榻边,双手托着漆盘,里面是糖渍的gān果,为桓容驱散汤药苦味。
“殿下,四郎君在外室。”
“让他进来吧。”
听闻桓祎过来,南康公主没有多言。此事的起因并不在桓祎,要追究也是背后下手,使计暗害之人。
依阿麦呈上的口供,此事牵涉不小,怕是世子和桓济都有牵扯。真要大张旗鼓处置,必须等到夫主当面,
南康公主不惧桓大司马,遇事却绝不糊涂。她xing烈不假,行事确有章程,并非绝对的嚣张跋扈。不然的话,褚太后如何能在宫中坐得安稳,更避开皇后的恳求,不肯帮忙说qíng。
“阿母。”
桓祎并非南康公主亲子,生母实为公主陪媵,在产后不久去世。没有生母看顾且天xing愚钝,不是偶尔得公主庇护,日子会更加艰难。
“儿来探阿弟。”
“瓜儿无大碍。”南康公主坐在榻边,示意桓祎起身,“你的心我知道。我早说过,这事怪不得你。”
桓容撑起手肘,笑道:“阿兄不必介怀,我不过是有些发热,服过药休息一夜就好。”
“阿弟无碍就好。”桓祎跪坐到蒲团上,握紧双拳,硬声道,“等阿弟伤好,我去找庾攸之讨回公道!”
话音落下,语惊四座。不只是桓容,连南康公主都愣住了。
以桓祎的xing格,说出这番话实在是出乎意料,莫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阿兄说真的?”桓容靠在榻边,面向桓祎,问道,“阿兄要如何为我讨回公道?”
“这,”桓祎被问住,满脸犯难,最终迟疑道,“我、我去与他讲理!”
讲理?
和“道理”两字怎么写都不知道的庾攸之?
桓容:“……”
南康公主:“……”
小童&婢仆:“……”
以四郎君的xing格,真心不能有所期待。
正无语时,门外有女婢来报,有世jiāo郎君来访。另有殷氏送来两车绢,一箱金,殷康的夫人亲自登门,携自家女郎前来赔罪。
“亲自来了?”南康公主冷笑,“看来殷康比庾希识趣。”
“姑孰有信件送来。”婢女又道,“是郎主亲笔。”
南康公主挑眉,接过信封,展开随意扫过,当即冷笑更甚:“我竟不知道,殷康肯放下脸面求到郗超面前。”
“阿母?”桓容支起身,满脸的疑问。
这事怎么又扯上郗超?
身为苦主,脑袋撞上车板,在榻上躺了这些时日,对事qíng的前因后果却是迷迷糊糊,该说糟心还是糟心?
“无事。”
南康公主转过身,长袖扫过榻边,拍了拍锦被,道:“你安心养伤,万事有阿母。凡是让我儿难过的,有一个算一个,阿母都会让他们知道厉害!”
目送南康公主背影,桓容脑子里蹦出四个大字:霸气威武!
什么叫女王?
这就是!
南康公主离开后,兄弟俩说了一会话。
桓容有心探问,桓祎一根肠子的憨厚,很快被前者摸清底子,套出不少消息。毫无觉察不说,反而觉得桓容今日格外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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