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金枝也声泪俱下了,这回连奶奶都不骂了。
她站在炕沿边儿隔着毕铁林,看着发型被揪乱的付娟,打不着脸,对着付娟的脑瓜顶,上去就是一大巴掌:
“c你个妈的,你个要账鬼!我让你过年,我让你过周年!
你上学学的敢打爹打妈了,我含辛茹苦的养你,饿的我营养不良晕倒都给你吃饱饭。
前几年能生我都不生,为啥没要老二?让你奶奶一熊我熊好几年?!
就因为你从小就搅灾动不动就哭咧咧身体不好,寻思等你长大了,你她奶奶的,你光长岁数你不长心,我告诉你!付娟!”
随着那些讲述,被女儿打了的心酸胀满了心头,毕金枝那眼泪随着她大喊摇头飞舞着,qíng绪失控到像是疯了一般喊道:
“我能生了你,我也能掐死你!”
毕铁林和毕铁刚都上前对着炕上的毕金枝挥舞胳膊拦住,毕铁刚脸色范青,就没听说过咒自个儿闺女死的:
“金枝,你是不是疯了?要教育孩子回你自个儿家教育去,你要不要个脸啦!”
然而让毕金枝更拱火,让葛玉凤都急的眼圈发红,让更多人生气的是:
明明大舅老舅都拦着,再挨不了揍了,付娟居然往前凑,甚至从毕铁林身后往旁边站几步,站在旁边的炕沿边儿仰头冲毕金枝喊道:
“来吧!你打死我吧,你瞅你要不打死我的!”
都说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啪”地一声,毕金枝又是一个大嘴巴子扇了过去,付娟那张小脸顷刻肿了起来。
毕金枝看她女儿居然还敢眼睛瞪大怒视她,再次一把扯过付娟散乱的头发往炕里拽。
这给毕铁刚气的,一边往下救孩子,一边骂道:“付国你死人呐!”
付国一茶杯砸在了地上,只吓到了拉架往后拽毕金枝的葛玉凤,根本就没制止住其他人。
付国眼睁睁地看着他媳妇拖拽着孩子半拉身子,不管不顾地那一巴掌两巴掌打在趴在炕上的付娟脑袋上,他闺女歪侧着头,脸贴着炕席,眼睛通红。
其实总共过程也没两分钟,只不过是几秒钟的功夫,等付国蹿上前,毕金枝也被穿鞋上炕的毕铁林给一把推到炕墙上了。
然而付娟的所作所为,让付国不顾葛玉凤那个外人在场,红了眼圈儿,借着酒劲哭了,要上炕bào揍毕金枝。
毕铁刚也有点儿傻了。
就是站在毕铁林身后的毕金枝,看着她闺女那样,更被气的浑身没了力气,心脏抖、嘴抖,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她闺女,喃喃道:“冤家!”
付娟居然在她妈几巴掌削脑袋上之后,都没人打她了,她还用脑袋撞炕。
哐哐用脑袋砸炕的声音,砸进了每个人的心里,砸傻了大家,从没有人见过孩子脾气坏到犟到这种程度的。
毕铁刚一边用半拉身子截住要和毕金枝打架的付国,一边拽住付娟的腿,音调都变了:
“你这孩子是不是虎?!”
大人们现在喊话,付娟已经不听了。
她心里不停重复一句话:永远都是别人家孩子好。
付娟顶着红肿的额头站在炕沿边儿,忽然仰头,用嚎的方式放声大哭。
今年,她说:“妈,我考第三十八名。”本以为进步了,再没倒数了,会挨夸,她妈却骂她:
“跟你都丢不起磕碜。
隔壁院儿那孩子穿打补丁的裤子,人家年年考第一。
还有你哥姐,说你是他们妹妹都得丢死脸。就是狗蛋儿你都比不起,能甩你好几条街。
你说老师都是一样的,教过你姐的现在教你,同样都是俩腿支个肚子的,你是没长脑子是咋地?随你们老付家!没脑子!”
付娟越哭越惨,脑海里又变成了那年夏天,她gān了那么多活,晒的胳膊起皮痒痒,她就想要那衣裳,天天盼着,盼到最后,她妈却给了毕月,不但没给她,她问了两句,还被打了一顿。
还有她妈做了一个用五彩碎布的屁股垫,她以为是她的,她妈却领着她去毕月的学校,用从没有跟她说话的软和态度嘱咐:
“月月啊,上课要注意听讲,别寻思家里这个那个的。好好学习比啥都qiáng,咱家能不能翻身就看你和大成了。这是姑给你做的,女孩子屁股下面不能着凉。”
她奶奶说,就是因为毕家,要不然她是能有弟弟的。
她想,如果没有毕月、毕成、狗蛋儿,她妈是不是能对她很好很好?
付娟哭的肩膀抖动。让满屋人看的都没招没招的。
付国上前,顾不上打毕金枝了,半搂住付娟,大手不知深浅地揉着他闺女脑门,大男人眼泪下来了,真是心疼了,男人的哭声在过年这时段听起来挺瘆人:
“走,跟爸回家,听话啊,闺女。你听爸说!你能不能别哭了?”哭着又像是发泄似的,又像是哄孩子似的急头掰脸喊道:“我闺女最懂事儿了,我看谁再说一句的?!”
“付国啊,你别……”
毕铁刚上前要拽过付国的胳膊,也在同时,屋门被人打开。同村老徐家的小儿子,小心翼翼探头道:
“叔,我爹让我叫你和老叔去家里吃饭。”这小子说完就赶紧跑了。
付国借着这功夫,回身抹把泪,扯着付娟,给哭得直喘的付娟戴好帽子,谁说也不好使,到底蹬自行车驮他闺女走了。
毕金枝哭倒在炕上。
她不甘心般拍打炕席哭,拍的两手掌通红通红的,哭道:
“我生的是孽障啊!”
人家那闺女咋就能贴心?
远了不说,就说她嫂子。
她嫂子跟她摆出好几件衣服,让她相中哪个拿哪个,说都是大侄女给买的。还抱怨呢子大衣太贵的,贵的都睡不好觉。光丝巾就好几条。
别看嫂子脸上满是不qíng愿,可她知道,嫂子高兴。因为那是闺女孝敬的。
还有这两天在这呆着,她眼睁睁品着,那毕月她咋疼都白搭,到真章还得人家亲闺女妈。
她嫂子稍微晚点儿上饭桌,大侄女就不乐意赶紧去外屋地去请,就怕她娘少吃一口似的,拽着她妈上炕里坐着。
她哥要是指使嫂子下地拿个蒜酱啥的,还没等嫂子不乐意,人毕月就能顶她爹:“我娘一天累成啥样了,你要啥我拿去。”
同样都是生闺女养闺女,侄女就能护到她嫂子少夹菜都不行,一筷子一筷子的给她娘夹。
再瞧瞧她,回家晚了,她碰到好几次她闺女可自个儿吃,啥好叨啥,真是一口都不带问问她的,更没像人家那孩子似的说点儿啥贴心话。
这些年了,从没说过:“妈,你累不累啊?”倒是她没了孩子时,跟她奶奶一样一样的,像对待仇人似的。
一天天不跟她说句话。她那小月子做的,堵心到一把一把掉头发。
你说那时候有婆婆欺负她的,有丈夫不痛快说揍就揍两下子的,哪有当闺女威胁她的。
那段日子,她管教付娟,那孩子居然能瞪俩眼珠子犟嘴问她:“你是不是又欠揍了。”
毕金枝哭成泪人一样,回想这些年,想着她掏心掏肺对女儿,再次拍着炕凄厉喊道:
“我没这闺女啊!仇人啊!我要跟她断绝母女关系!就让她跟她奶过去吧,我不过了,离婚!”毕金枝两手捂脸,哭的不能自已。
毕铁刚从院子里回来,没拦住妹夫,一进屋再听到妹妹那喊声,转头gān脆走了。还出去上人家吃啥饭吃饭的,得多大个心吶,去告诉一声不去了。
毕铁林寒着一张脸,坐在炕沿边儿。被这场闹剧气的不轻。
他压根儿就没拦他姐夫,爱走不走。
在他看来,付娟那孩子真是不管不行了。
再这么惯下去,哪天就敢拿自杀吓唬人。
打了亲娘还有理了。撞头威胁,恶劣至极。
他姐夫更是个糊涂虫,还要当着他的面打他姐是怎么着?动手一个试试?!
毕铁林护短心理作祟。此刻再听到亲姐姐哭的似肝肠寸裂一般,拿起棉袄就走了。
毕成问他gān啥去,他也没吱声。
葛玉凤安抚般拍着毕金枝的后背,皱着一张脸,红着眼圈儿劝道:
“儿女都是债。别说那话。那都是气话。断绝啥断绝?不说别的,让你丢下孩子一个月不见,咱当娘的就得贱皮子想的发疯。唉!”
葛玉凤觉得此时自己更不能走了,连毕成都去外屋烧锅去了,她走,谁劝啊?
你说这个刘雅芳,这功夫了,你串啥门子去啊?
那对儿娘俩真是……命好。
第三百零六章 和稀泥(为战地妞妞和氏璧+)
要说谁最护短,谁最偏心眼,不是毕铁林,也不是毕月,而是付国。
管咋地毕家叔侄还讲个道理,论个对错,你跟这样人能说明白话。
付国那是gān脆不讲理,有时候想事做事挺一根筋的。
要不能原来对毕金枝挺护着的,等毕金枝一流产,毕金枝咋赔礼道歉都不行,他居然大变样巴掌撇子的都敢伸手了吗?
用东北土话形容这人吧,就是跟正常思维的人总差股劲。
别看毕月没说是因为啥给付娟拉坟圈子那的,就是说了也白搭。
因为在付国心里,他家孩子才是孩子,别人家孩子都是狗崽子。
付国棉帽子歪了,蹬车驮着他闺女,蹬一脑门汗。
累的呼哧带喘的,还时不时侧回头想看他闺女两眼,扯着嗓门灌一肚子风也劝:
“老姑娘啊,别哭了。大风小嚎的,脸再哭衫(粗糙)了。
你听爸说,别稀得搭理你姐。
你还没看明白吗?你姐那死孩崽子猴尖猴尖的。谁跟她也处不到一块堆儿去。不赖你,哈?
那孩子不跟人jiāo心。那就是个小王八蛋,没良心!
以前求着咱家时,她不吱声,装哏。
那时候丢脸的事儿,都让你大舅你大舅妈找我去借钱啥的,不孝的玩应。
这刚吃了几天饱饭,日子刚过好,这家伙,家里就跟搁不下她了似的,现在叽抓地,事妈儿一个!”
哭的脑袋发晕的付娟,茫然看向道边,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子:
“可是我姐学习好。爸,我脑子是不是真不好使啊?”
付国一听,他闺女终于说话了,那就好,那就好啊!
真怕付娟那随了毕金枝的犟脾气,再给自个儿憋屈大发想不开喽。
你瞅瞅搁大舅哥家给他吓的,瞅那样孩子就跟要一头撞死似的,哎呦,他可就这一个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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