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行!我闭嘴,可以了吧?”
赵泽武悻悻然,怪模怪样地咬唇,挪到庆王身边,毫不客气挤走八皇子,抱怨道:“三哥,我明明什么也没做,他们就那样莫名发脾气!”这个“他们”,自然包括惩罚皇七子禁足抄书的承天帝。
“老七,肃静。”赵泽雍负手前行,目不斜视,提醒弟弟:“今日殿试取士,你别又给揪住错处。”
“知道,我发誓今天闭嘴,让他们说个够吧!”赵泽武忿忿不平,气呼呼。
“七哥——”赵泽宁笑眯眯,刚开口说一个字,就被赵泽武不耐烦打断:“你闭嘴!离我远点儿,免得父皇又以为我怠慢欺负了你。”惯会装腔作势,专会骗取父兄同qíng关爱的小人!
“老七?”赵泽雍不赞同地暼一眼七弟。
赵泽武滑稽地咬唇,满脸笑意。
大庭广众之下,赵泽雍无法如何,只能告诫xing地凝视七弟几眼,安静跟随圣驾前行。
“哼!”赵泽武故意挡在赵泽宁前面,二人落后几步,并排,他恶狠狠剜了对方一眼,用口型骂:“你,滚一边儿去!”
赵泽宁登时委屈垂首,惊惶畏惧,顺从退避最后,遥遥跟随兄长们。
承天帝仿佛背后生了眼睛,将一切“看”在心里。他登上文昌殿前的汉白玉台阶,绕过小弧弯时,顺势俯视身后跟随的诸皇子:唉!
老大老二仍是斗得乌眼jī一般,任何有关位置的都要明争暗抢;天气闷热,老四生来体弱,与小九儿一道避暑静养;老五醉心诗画山水,于政务上平平,乐天逍遥;老六尚可,一贯勤勤恳恳,积极上进。
承天帝视线再一扫,不动声色望向其余三个儿子:
老三既让朕省心,又最不让朕省心!文韬武略、汗马功劳、尊敬君父、政务军务处理得妥妥当当。可惜作风过于qiáng硬,刚正不阿,为人极缺圆滑,才留京半年,明里暗里已不知挨了朝臣多少参。唉~
老七混帐!
承天帝虽是花甲之年,却耳聪目明,一眼便看见赵泽宁捂着受过伤的胳膊,小心翼翼,小步小步跟在赵泽武后面。
知子莫若父,承天帝哪有不明白的?他当即知晓自己的两个儿子又私底下闹起来了,可文武百官跟随,他亦无法如何,只佯装不知,登上文昌殿坪台。
礼部郎中连忙率先跪行叩拜大礼,高呼:“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贡士们紧随其后,跪下齐呼:“糙民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霎时,承天帝跟前跪倒一大片人,个个毕恭毕敬,山呼万岁,他威严扫视,好半晌,才低沉道:“平身。”
“谢陛下。”
容佑棠慢慢起身,恭谨垂首。他名列前三,故站在最前,比同榜贡士平均年龄小了一轮。
于是,在众多青年甚至中年贡士中,俊逸无俦的少年就格外显眼。
承天帝记xing极好,他很快便认出容佑棠:唔,小九儿的玩伴,书读得不错。
随后,皇帝先行进入文昌殿,贡士们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鱼贯而入。
容佑棠全程垂首,稳步踏进金碧辉煌的大殿,站在案角贴着自己姓名的考桌前,尽力克制,避免因好奇东张西望而被四周的督察官员记下“仪态不雅”。
承天帝端坐上首,众臣分为文武两列,按品级站立,静候圣意。
赵泽雍恰好就在容佑棠左侧,双方相距仅数尺,他严肃沉稳,高大挺拔,余光望向容佑棠,饱含鼓励,后者一凛,越发挺直腰背,努力绷紧表qíng,以免自己被身边年长成熟同榜衬得太脸嫩。
“朝廷开恩科取士,尔等能进入文昌殿,已是难得人才。”承天帝不疾不徐道,声音在空旷大殿内回响,“一旦授官出仕,即代表朕信任、是朝廷的栋梁与脸面,兹事体大,自然选用德才兼备、忠君爱国者。”
鸦默雀静,众贡士敬畏聆听皇帝训诲。
承天帝换了个坐姿,龙椅两侧有内侍轻轻扇风,李德英走路悄无声息,为皇帝献上解暑生津茶。
“十数年、乃至数十载寒窗苦读,你们的经义应属优异。但光有文才尚不足以担当重任,国事政务复杂繁重,若缺乏足智机变,如何能够为朝廷分忧、为国效力?”
承天帝语重心长,训导约一刻钟后,端起茶杯,慢条斯理撇了撇茶沫。
李德英简直活成了皇帝腹内的虫子!他本低眉顺目地躬身侍立,此刻却默不作声上前,开始磨墨。
承天帝一伸手,李德英即递上御笔,铺开纸张。
殿试究竟考问什么对策呢?
容佑棠万分好奇,忐忑紧张,竖起耳朵,他站得靠前,能隐约听见上首沙沙落笔、蘸墨、纸张拖动的动静。
李德英弯腰听清承天帝命令后,随即命御前内侍将皇帝亲手书写的殿试考题张贴,并嘹亮清晰宣布:“陛下有旨:殿试最迟酉时正收卷,共三道考题,其一:‘大学之道’。”
什么?大学之道?!
容佑棠讶异皱眉,屏住呼吸静听。
“其二:‘士当以器识为先’。”李德英每说一句,其手下内侍便张贴皇帝手书。
容佑棠继续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其三:‘为官之道’。”语毕,李德英亲自张贴第三张考题。
稍后,承天帝下令开考,他率领众臣,巡视一圈考场,随后返回寝殿更衣休憩,殿试jiāo由礼部官员代为主持。
考桌是长矮案,容佑棠跪坐,面前摊开一卷纸、一锭墨、一方砚台、两管笔。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考生需自己磨墨。
容佑棠慢条斯理磨墨,镇定思索:大学之道?士当以器识为先?为官之道?
现场推类条理差些的贡生,一看考题便急得额头冒冷汗:这、这怎么答题啊?
容佑棠却胸有成竹——他在寒窗苦读的同时,已在生意场、军营、王府与国子监中多番历练。
看来,陛下急需实gān派!
容佑棠磨墨的动作快而稳,文思泉涌:大学之道,略开蒙读过书的就能作答: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这个他拿手!之前作的文章还贴在国子监优秀学子告示墙。
士当以器识为先,则在于敦促人避免泛泛空谈、言之无物。单纯埋头读书者,不可取。
为官之道。容佑棠莞尔:自古‘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为官之道,自然重在德才兼备,能切实到位为皇帝分忧、为朝廷效力,平生所学必须有益于国事。
容佑棠铺平纸张,提笔蘸墨,开始答题。
文昌殿外
今日有殿试,故早朝已散。
大臣三三两两结伴出宫,也有不少人逗留在殿试考场外,观望jiāo谈。
“三哥,那个是之前跟在你身边的小内侍吧?”五皇子赵泽耀问。他大方露出欣赏笑意,打量殿内的容佑棠:门窗dòng开,朝阳灿烂,容佑棠跪坐,正低头答卷,专心致志。只望得见侧身,其容貌昳丽瞩目,玉白脸颊被一缕阳光照she,通透无暇。
“哪个?”庆王明知故问,其实他也正在看容佑棠。
“三哥~”赵泽耀意味深长笑起来,难掩促狭,凑近兄长,压低声音问:“您说哪个?”
“我不知。”庆王一本正经摇头。
“啧啧~”赵泽耀满脸的“你在骗谁?”。
庆王稳如泰山,面色如常,眼里却露出笑意。
“哎,我真没想到!”
赵泽耀靠近兄长,两人在宫檐下,凭栏眺望远处,兴致勃勃道:“当初祈元殿纵火案发后,您带着他入宫,我还以为是个小太监!怪机灵有趣的,生得好齐整模样,若换上女装,不知是何绝色?”
“他是男儿,不换女装。”庆王当即否定。
“哈哈哈~”赵泽耀一副得逞的模样,抖肩膀憋着笑声。
“三哥,你们聊什么呐?”不远处的赵泽武闻讯,大摇大摆近前,不敢搭庆王肩膀,遂退而搭五皇子肩膀,笑嘻嘻问:“五哥,你笑得这么开怀,有何好事?能否说与我听听?”
“闲聊罢了。”赵泽耀笑眯眯答。他是唯一跟所有兄弟姐妹都能友善说笑几句的皇子,但若说深jiāo?一个也没有,庆王只算半个。
五皇子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有意识维持目前的局面,他非常满意,寄qíng诗画山水,乐在其中。
“闲聊的什么?”赵泽武无聊烦闷,打破沙锅问到底。
“聊夏日避暑。我近期准备去兰溪山庄小住,邀京中才子同行,品鉴诗画,曲水流觞。你去吗?”
赵泽武顿时五官皱巴巴,gān笑道:“五哥好风雅,我才疏学浅,就不去了,免得给您丢脸。”顿了顿,他又凑近最敬畏的兄长,yù言又止,想了想,讨好问:“三哥,您去吗?”
“我也不擅吟诗作对。”庆王摇头,配合信口开河的五弟,不轻不重暼去一眼。
“啊哈哈~”赵泽耀眉开眼笑,抬头望天,岔开话题道:“哎呀,今儿真是热得出奇了!”
急得想抓耳挠腮的赵泽武立刻抓住机会,关切问:“三哥,这样的大热天,北营将士需要cao练吗?”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庆王简明扼要答。
“啊?可、可会不会热坏了?”赵泽武愁眉紧锁。
庆王摇摇头,正色道:“将士保家卫国,若一晒就倒,那怎么行?”
“我知道。”赵泽武别别扭扭,吱吱唔唔半晌,才鼓起勇气询问:“三哥,您没责罚小卓吧?我禁足完了出宫去寻,哼,卓家可恶透顶,竟不给开门!我四处打听,才知道他好久没回家了,一直歇在北营。”
庆王皱眉,目光炯炯有神,把弟弟看得低头,而后才低声道:“北营刚招募一批新兵,将领都忙着督练。”
“哦!”赵泽武兴高采烈抬头,欢喜追问:“也就是说,您没责罚他?”
“军纪严明,赏功劳,罚过错。他有何过错?”庆王挑眉。
赵泽武慌忙摇头:“没!他没错,都怪我不好。”
“哟?”赵泽耀惊叹睁大眼睛,兄弟间亲密闲聊,打趣道:“三哥,卓家公子到底何等风采?竟将咱们七弟迷得这样了!”
“嘘,嘘!五哥,小点儿声,他最厌恶被我纠缠了。”赵泽武慌忙劝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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