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小叔没说什么,对她的态度也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还因为她受伤了而多了更多耐心,她还是能感觉出来,小叔现在的jīng神非常紧绷,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放松而闲适。
吃完饭,周小安忍不住问他,“小叔,过来看我耽误你很多事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如果不拖累你,我想跟你一起回去。”
她支农马上要结束了,在这边也忙不上任何忙,还要让小叔担心,还不如现在就跟他回去,也能让他放心。
周阅海摇头,“我们过几天再回去,下午见了公社书记,关于治理堰塞湖我们jiāo换了一下意见,明天再把被围困的几个公社负责人聚在一起,一起讨论一个解决方案。”
东chūn江发大水,沿岸几十里的大堤随时都可能出现险qíng,抢险主力也都放在了那边,他们这边的堰塞湖治理只能靠当地农民自行解决了。
周阅海现在不能带周小安走,一是回去的路艰险异常,可能还不如留在这里安全;二是如果杨树沟被大水淹了,周小安一定会自责。
别看她现在痛快地要跟他走,如果杨树沟真的被淹,她跟这里的人都有了感qíng,如果有谁在这场灾难中出事,那就将是她一辈子摆脱不掉的yīn影。
周阅海从六岁离开杨树沟,就再也没对这个地方有过一丝眷恋和想念,可是现在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个地方安全无虞。
他也愿意为了杨树沟的安全尽一份力。
吃完晚饭外面已经黑了,周小安搬了两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等小叔出来,“这里的星星特别大,特别亮!”
周阅海却破天荒地没有坐下来陪她,“小叔累了,明天再陪你看星星吧。”
周小安非常自责,小叔走了那么远的路过来,她怎么就没想到他现在很累了呢!
她真是对小叔太不上心了!
其实她会这样也是因为一种思维惯xing,小叔在她心里qiáng大到几乎无所不能,稍一疏忽就会忽略他也是个有血有ròu的人,也会累,也会需要关心。
周小安赶紧去给小叔烧了洗脚水,不顾他的阻拦给他端到西屋,“小叔,你泡泡脚好好睡一觉吧!”
周阅海欣然接受,很耐心地听她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半天,才笑着把她送走。
周小安一走,周阅海就全身僵硬地趴在了炕上,脸上的汗一会儿就浸湿了枕头。
第二天周阅海很晚才起chuáng,周小安跟太婆和二叔婆解释,“我小叔赶了好几天路,太累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话虽然这么说,可还是不放心,中间跑进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汗,却并没有发热,脸色有些暗淡,也并不严重,才放心让他接着睡。
周小安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的时候,她以为一直熟睡的周阅海微微翘起嘴角,翻了个身,把听到她进来压住的后背露了出来,上面的红肿已经消退大半,昨天显出青紫色中毒迹象的痕迹也消退了。
周阅海起chuáng的时候脸色跟平时比已经没什么两样了,抬抬手臂,也能运动自如了。
周小安围着他转悠,给他打洗脸水,跑前跑后地把早饭端上来,指着豆角跟他献宝,“小叔,这是早上我跟太婆一起摘的!豆角花好漂亮,一串一串的,像槐花。太婆说槐花饭很好吃,是甜的。明年五月份我们还回来吧?”
周阅海点头答应,“明年五月份小叔带你回来吃槐花饭,现在不能陪你玩儿了,桃江在我们上游和下游已经出现大大小小三个堰塞湖了,我给负责清淤的几个公社书记提了一些意见,最近几天都要忙这件事。
你也不许乱跑,多留意着点广播,万一有什么事什么都别管,一定要先自保,知道吗?”
他是以个人身份进入灾区的,现在并不能代表任何部队,手下也没有一个兵可以指挥,所以他只能给治理堰塞湖工程提“参考意见”,但他的身份和能力在那里,即使只是是参考意见,也会受到很大的重视。
可以预见,未来几天他会成为这场清淤工程的编外主力,即使来到杨树沟,也不能时时守在她身边。
叮嘱了一堆,周阅海还是不放心,试图用实例题来增加周小安的印象,“如果洪水来了,太婆非要带着锅才走,你要怎么办?”
周小安当然能猜到周阅海的标准答案,“把她拉走,以后小叔再赔她一口锅好了。”
周阅海严肃地摇头,“不,你不能走,你的体力在大水里逃生的几率并不大,你要上房顶。我看过了,太婆家的房子很结实,短时间内不会被泡塌,旁边还有一棵大树,如果房子支撑不住了就爬到树上,安心等着,小叔肯定会尽快回来救你的。”
“如果真到那个程度,你记住,你谁都救不了,只能先顾自己。那不是自私,如果你对别人善良,就是对我,对小全,对所有在乎你的人自私。
做人有得就要有失,有时候一个人的选择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那关系着所有关爱她的人的心qíng、生活、甚至是命运,你明白吗?”
周小安完全听明白了,小叔之所以拿太婆做例子,解决方案里却对她只字不提,就是要告诉她,危急时刻她顾不了太婆,必须选择自保。
“就像我现在给清淤工程提意见,可也会尽最大的努力把自己从这件非常危险的事里摘出来,即使我的方案不能解决险qíng,我也要保证这件事不会影响我的名誉和前途。你会觉得小叔是在逃避责任吗?”
“小安,一个人做决定之前一定要想明白,你能对谁负责?你最想对谁负责?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就不会觉得取舍残酷,也不会有任何犹豫。”(未完待续。)
第二五八章 记得
周阅海从那个早上开始参与到当地的河道清淤治理中来,连续几天日夜奋战在清淤现场,周小安想见她一面都困难。
要不是偶尔早上会在窗台上出现几朵带着露水的马兰花或者几条装在玻璃罐头瓶里的小鱼,周小安几乎要以为小叔从来没回来过了。
桃江两岸多山地,连续几场罕见的大bào雨之后造成了严重的山体贴滑坡,在桃江上形成了三个堰塞湖,每一个都随时有决堤的危险。
这次清淤不同于以往的各个公社负责自己辖区内的一段,而是集中了周围被围困的四个公社的所有人力,从最下游的河道开始清理,争取将随时都可能会决堤蔓延的湖水导入河道,这样从下往上一段一段疏导,一个一个治理,从而真正解决险qíng。
周阅海提出的这个方案几位公社负责人中也有人想到,可是他们本身没有那么大的魄力和那么qiáng的号召力,提出来没有人响应,更不会有人认真去考虑可行xing,每次都在互相扯皮的争吵中不了了之。
当然,那时候的险qíng也没有现在这么紧急,大家还没有破釜沉舟不得不背水一战的紧迫感。
直到周阅海的方案被实行,被洪水威胁多时的人们才终于看到了希望,都振奋起jīng神gān劲儿十足起来。
所以即使周阅海一直在极力淡化自己的影响,他也成为这场自救中真正的领袖,连周小安扶着太婆出门散步,都会有白头发的老人拉住他们念叨,“老周家祖坟埋对地方了!二海是天上星宿下凡,救民于水火啊!”
周小安听着这些赞美,心里止不住地为小叔担心,村民们现在对他抱的希望有多大,万一失败,他要遭受的指责就有多严重,小叔真的能如他所说的那样,轻松地摆脱掉责任吗?
越是担心越要想办法安他的心,周小安守在家里再不乱跑,随时注意着高音喇叭里的广播,还跟崔小麦学起了做鞋子,在窗台上出现一束紫色雏jú的时候,她终于也能用一双千层底布鞋给小叔回礼了。
在小叔穿上她做的鞋子那天中午,最下游的河道清淤完毕,最下游的堰塞湖开始放水。
当天晚上,高音喇叭里一片欢腾,附近四个公社的农民们也沸腾起来,堰塞湖放水成功,他们头上悬着的危险一下减少了三分之一!
周小安也终于见到了小叔。
小叔虽然瘦了一些,jīng神却很好,眼睛深邃明亮,看到她就露出笑容,跟以前每次见面一开始都严肃沉默,要相处一会儿才会对她慢慢缓和态度的样子完全不同。
周小安跑过去跟他握手,“周阅海同志,恭喜恭喜!又立新功啦!再接再厉,再接再厉!组织上很看好你哦!”
周阅海眼里带笑,脸上认真地握住周小安的手摇晃了几下,“谢谢组织上对我的肯定和鼓励,我会继续努力,争取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周小安笑得不行,又去看他脚上的鞋子,gāngān净净一点污损的痕迹都没有,“小叔,鞋子合脚吗?我做的!”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地承认,“小麦指导我一些,可每个步骤我都参与了,这是我全程参与做出来的第一双鞋!”
周阅海毫不吝啬地夸奖她,“很合脚,特别舒服。”
虽然最下游的堰塞湖放水成功,上游还有两个随时都可能决堤,危险并没有消除,周阅海也是趁着大家庆祝的间隙回家看一眼就得走,周小安赶紧挑最重要的事跟他说,“小叔,下次你回来叫醒我。”好几天都看不到人,她真的很担心。
周阅海摇头,不能答应的事他从来都不会随便承诺,“我会尽量抽白天的时间回来看你。”
周小安不再坚持,这种时候哪敢再给小叔添乱,“小叔,您不用勉qiáng,我会好好待着不乱跑的。”
两人刚说了几句话,就有人来叫周阅海了,“周同志,大家等着你去布置任务呢!”
周阅海把手里的几节节节糙jiāo给周小安玩儿,整理了一下衣襟准备离开,“你好好待着,不要着急,后面的工程比前面好容易一些,顺利的话五天以后我们就能回家了。”
周小安乖乖点头,“小叔你要小心一点。鞋子不要舍不得穿,我已经学会了,这几天再给你做一双。”
周阅海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却摇头拒绝,“不用再做了,我穿它的机会不多,有这双就足够了。你不是要给裙子上镶一圈木耳边吗?抓紧时间跟崔小麦学习一下,要不然我们走了你就没机会学了。”
看她手上的好几个针眼儿就知道,这种活她根本就做不来。
所以这双鞋他才穿得这么仔细,他已经不打算让周小安再做鞋了。
明明都要走了,两个人的话却一句接着一句,说不完一样。
忽然有一个试探的声音从院子外面响起,“你……你,是周二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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