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热心肠的大娘背地里告诉她,沈老头不放她走,只是想在沈卫国回来之前让她再为沈家做牛做马几年,舍不得她这个任劳任怨的劳力而已。
让她赶紧趁年轻回娘家,找个有孩子的鳏夫改嫁,以后老了也能有个依靠,不要再受沈家磋磨了。
父母也被人说动,过来跟沈老头商量接她回去。
他们家里小有产业,实在不行就找个带着孩子的穷苦鳏夫做上门女婿,也算给女儿和一家子找到一条出路,怎么也比在沈家没有指望地受苦受累qiáng。
可沈老头坚决不放人。
一个长工一年还得给五斗小米呢,这个比长工还能gān的媳妇任打任骂还一分钱不用花,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姚家压死沈家长孙本就理亏,又没有亲族撑腰,人也懦弱,只能任女儿在沈家继续受苦。
可二老一股火上来,双双病倒,不久就去世了。
沈老头带人去给他们办了丧事,从姚家远方侄子手里替姚云兰抢回家产,继续留她在家里做免费长工。
姚云兰也忐忑地等着沈长生留学回来给她写休书,这一等就是将近十年。
沈卫国终于回来了,先骗走了沈家所有的财产,连姚家的也没放过,等姚云兰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家已经家徒四壁,她再计较也无济于事了。
她孑然一身,拿着修书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如何生活,沈老头和沈卫国提出她可以离婚不离家,她只有感激涕零,继续带着愧疚为沈家做牛做马。
沈老太太和沈家几个女儿背地里告诉她,其实他们还承认她这个儿媳妇,休书只是给部队上看的,人家不让娶小,为了沈家能有后,为了沈家的孙子能有个正当身份,只能委屈她了。
让她放宽心,继续安心留在沈家,只当沈卫国跟当时所有在外面闯dàng的男人一样,大老婆留在家里伺候公婆,小老婆跟去身边伺候而已。
所以她一直都不觉得丁月宜是抢走她丈夫的人,在她压死自己的儿子又失去生育能力的时候,她就已经失去沈长生这个丈夫了。
现在沈家又肯承认她,她除了感激就只剩对这个家尽心尽力了。
后来沈家又过继给她一个女儿,她在这个家里就更死心塌地了。
所以后来无论是跟沈卫国去解放区务农,还是跟着他们进城,她都一直任劳任怨地在沈家赎罪。
她把自己这一辈子所有苦难的根源都归结到压死的儿子身上。
这是她的罪孽,她把一生的苦都归结到赎罪上了。
可是这次跟沈老头回前洼,她竟然知道她的儿子没死!
她觉得压在身上一辈子的大山一下崩塌了!她轻松得简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个全新的人生了!
她激动得几乎要jīng神失常了!
丁月宜咽了几口唾沫,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姚大姐,这里不安全,待会儿我走在前面,你离远点跟着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咱俩再仔细谈这件事。”
丁月宜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姚云兰离开火车站,绕到车站后面一处废弃的桥dòng里。
姚云兰也迫不及待地将事qíng的经过讲了出来。
她跟沈老头和沈老太太回到前洼,住在同族的一个堂叔家里,每天伺候公婆的饮食起居,跟在家里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她在帮堂叔家挖野菜的时候遇见了沈荷花。
沈荷花小的时候长得白皮肤大眼睛,非常可爱,失去自己孩子的姚云兰曾经非常喜欢她,后来沈老头带他们母女去沛州,姚云兰也是热qíng招待。
而且姚云兰还在前洼的时候,跟沈荷花的母亲沈氏的感qíng也不错。
他们还曾经一起怀孕,甚至连生产都只差了几天。
那位在路上给姚云兰接生的同族姑姑还是沈氏的亲堂姑,他们那一支也算是姚云兰的救命恩人,所以姚云兰对沈氏那一支一直非常感激。
看到沈荷花的惨状,姚云兰怜惜之qíng顿生。
沈荷花母女被沛州公安机关遣送回来之后,就成了当地的重点监视对象,大小会议都会把他们拉出来批判一番,生产队对待他们也更加严厉,不但工分减半,劳动qiáng度还猛增,沈家三代四个女人,从沛州回来以后就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沈荷花看到姚云兰,抓住救命稻糙一样哭诉一番,可惜她已经没有了人身自由,否则肯定会紧紧扒住姚云兰,求她跟沈市长或者沈老头说qíng。
姚云兰也放心不下他们母女,在见到沈荷花之后,趁公婆睡午觉的空挡去了他们家住的破院子。
沈家回到前洼的时候是60年,正赶上天灾人祸最严重的时候,沈家又连出祸事,家里没有一个男人,所以过得非常困难,几乎是家徒四壁。
沈荷花母女三人每天起早贪黑地在生产队接受监管,沈氏一个人被扔在破屋里生活不能自理,每天与自己的屎尿为伍。
沈家的脏乱和贫穷可想而知。
其实沈氏在那样对待沈荷花之后还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要不是生产队不定时地来他们家批评教育,沈荷花又对周阅海还抱着一丝渺茫的幻想,沈氏早就被她磋磨死了。
即使是这样,沈氏也瘦骨嶙峋虚弱不堪了。
姚云兰就连续几天抽空去帮着收拾,把沈氏从屎尿堆里清洗出来,又给她拆了被褥洗了衣服,让她终于能看着像个人样儿了。
姚云兰这一辈子逆来顺受,在谁面前都没有挺起腰杆站起来过,忽然有沈氏这样一个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熟人需要她,她隐藏多年的倾诉yù被唤醒,在gān活的间隙会自言自语般把压在心底从未对人说过的苦说一说。
沈氏偶尔模模糊糊地蹦出几个字来回应她,她就觉得心里松快了很多。
所以她来沈家就更勤了,还会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一点给沈氏送来。
沈氏被她jīng心照顾了几天,终于缓过来一点,甚至能动一动中风不那么严重的一边手指了。
一天中午,老年痴呆严重的沈老太太拿剪刀戳伤了姚云兰的胳膊,伤口很大很严重,她只是找赤脚医生简单包扎了一下就继续gān活,也没忘了去看沈氏,还给她带了一个菜团子。
沈氏被姚云兰耐心地喂完菜团子,听姚云兰说了她受伤的事,忽然开口,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地说了好几次,终于说清楚了几个字,“你……儿子……没死!”(未完待续。)
第四一五章 身世
姚云兰反复听了几次,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
沈氏中风严重,身体又被nüè待多时,非常虚弱,说出的字含含糊糊又非常有限,完全表达不了自己的意思。
两人非常费劲地jiāo流了很久,姚云兰才弄明白两点。
一是她的儿子还活着!沈氏见过!还有一句她怎么都听不明白意思的话,“羊肚(杨树)……沟……粥(周)……饿(二)…喝(海)…兵!”
二是赶紧去找沈卫国让他去认儿子,不要相信沈老头,“坏!……不……死(是)……一(人)!跑!跑!跑!”
这几个跑字说得迫切而清晰,姚云兰能听出来她的焦急和担忧。
然后沈氏指挥姚云兰,在炕dòng里挖出了沈荷花偷偷藏好的镯子和信封,里面是周老头写给他们的两封信。
一封是周阅海和沈荷花当年定娃娃亲的信,另一封就是告诉周阅海他跟沈家孩子互换的事。
沈氏紧紧抓住姚云兰的手,浑浊的老泪流出眼眶,“你……儿……只(子)!欢(还)……欢(还)!”
姚云兰不识字,并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也听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但她知道,这是她儿子,有了这些她就能找到儿子了!她的儿子没有死!
这是她多年绝望生活里唯一的一点希望,即使微弱,她也必须抓住!
所以姚云兰马上就相信了沈氏的话。
四只瘦骨嶙峋的手叠在一起,紧紧握住镯子和信封,像握住了他们一生的命运。
姚云兰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听沈氏的话,她让她瞒着所有人去找沈长生,她考虑的却是她的儿子没有死,已经找到了重要线索,她当然要跟沈老头汇报。
她一生依附沈家,即使对沈氏为什么要这么说有了怀疑,还是会习惯xing地去信任依靠沈老头。
可她刚问了半句,“爹,当年我那个孩子死得……”
沈老头一巴掌就扇了过来,对她bào跳如雷,“不许再提我大孙子!你这个丧门星!我们老周家的香火差点断送在你手里!你还敢提!你这是嫌我们两老活得命长了!不愿意伺候我们了是不是?恨不得我们早死是不是?!”
沈老头最近这些年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他的晚年能依靠的只有姚云兰了。
他的儿子媳妇不可能像姚云兰这样伺候他们,所以他必须把姚云兰牢牢地抓在手里!
他以前最怕姚云兰提她父母留下的家产,所以总是念叨他们沈家养活了姚云兰这么多年,供她白吃白喝,让她吃一口饭喝一口水都觉得对不起沈家,活得战战兢兢看沈家的任何人都觉得欠了债。
解放以后姚家的地主财产没人敢提了,他们两老又越来越需要姚云兰伺候,他又开始怕姚云兰提起当年生孩子以后被他们磋磨得大出血,失去生育能力的事。
所以只要姚云兰提到任何一点这方面的话题,他就会bào跳如雷,拿沈家的长孙被她压死说事儿,让她愧疚得更加低声下气。
姚云兰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样打耳光了,不过这是她第一次被打之后还不肯放弃,坚持要把自己的话了出来,“爹,我那孩子可能没……”
沈老头一烟袋锅子刨到姚云兰的头上,觉得不解恨,又上去狠踹了他几脚,把瘦弱的姚云兰踢倒在地。
“你是想气死我们是不是?!你害死一个还不够,还想把我们老沈家老的小的都害死啊!再敢提我就让你去给我大孙子偿命!”
接着用尽全力照着她的肚子踢了几脚,“你说!你还敢不敢提了?!还敢不敢了?!”就是要打得她怕了,连想都不敢再想起这件事!
要是平时的姚云兰,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一叠声地道歉不敢再提了,可是这个时候的姚云兰却生平第一次坚持了起来,颤抖着手虚弱地伸到兜里要拿出镯子和信封,声音微弱地解释着。
“爹!我那儿子可能没死!我找着证据,我找着证据了,你看看……”
盛怒的沈老头已经听不到姚云兰虚弱的解释了,他一边高声咒骂,一边拿起手边的烧火棍,狠狠地砸上了姚云兰的脑袋,“你给我闭嘴!你这个丧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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