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傅文脸色没有变化,身后的手却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不想在这里呆了。
“哎。”叶茂在后面叫住他:“你怎么突然走了?我话还没说完呢。”
叶茂追到门口,跟他并肩走着,把一个红地粉彩白牡丹石青玉盒子拿给他看:“明天我就要去跟宪表妹提亲了,这里面放的是我给宪表妹定制的玉簪。嘿嘿,咱们以后就是连襟了。亲上又加亲,多好呀。”
那美滋滋的声音,落在傅文耳中,只觉得格外刺耳。
傅文不说话,大步踏了出去,人才走到外面,就听叶茂说:“明天是宪表妹的生日,这簪子既是提亲礼又是生辰礼,你说是不是很有意义?”
傅文身体一震,只听见脑中轰隆隆作响如炸雷一般。
他不敢置信,瞪着叶茂,叶茂的嘴一张一合,正喜气洋洋地说着什么。他一句也听不见,脑中只不断回响他刚才说的那句话。
倾盆冰雹从天而落,他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纹丝不动,任由密集的冰雹砸在他的脸上身上。
第65章 跪雪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 天地间只剩清冷莹润的白。
安荣院起居室里烧着炭盆, 暖烘烘的, 舒服极了。
老太太笑呵呵将一个赤金西番莲花纹金项圈给庄明宪戴上:“又长了一岁,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
庄明宪摸着项圈上缀着的那块青玉,笑嘻嘻抱住了老太太的胳膊:“谢谢祖母。”
福姑进来, 笑容满面地请庄明宪到明堂。
明堂内外、庑廊下、院子里都站满了人,一眼望去, 几乎庄家所有的下人都在这里了。
在庄明宪走到明堂的一瞬间,所有人一起呼啦啦跪下去, 口中称着:“小姐大吉大利,芳龄永继。”
庄明宪也笑:“大家辛苦了, 等会记得领赏钱。”
这是她两世为人头一次有这么多人给她庆生。
大家笑嘻嘻的,热闹的像过年。
老太太笑着将庄明宪揽在怀里:“不要你cao心,赏钱祖母都准备好了。”
过了一会,大太太陈氏、庄明姿、庄轩都派人送寿礼来了。老太爷去了文瀚楼,却也提前让小厮送了礼来。
中午是老太太做东, 晚上是陈氏做东,明天晚上是家里的下人做东, 轮流请庄明宪吃饭。大家说说笑笑的,倒让人丁稀少的庄家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来。
老太太指着桌上堆的寿礼说:“没想到京城过生日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又热闹又有趣,早知道我就早点来京城了,也能多给你过几个生日。”
“不像河间府,成亲之前生辰都捂得死死的, 除了至亲、身边的人,不许外人知晓。”
“还有河间府的铺子也不如京城这么多,街上也不像京城这么热闹,人也不如京城的人jīng神。”
她老人家奇道:“我在京城喂的jī都比河间府的jī长得漂亮。”
从前在河间府,长房二房没分家,她老人家一直受长房老太太欺压。如今来了京城,自己当家做主,当然觉得哪里都好。
庄明宪与福姑相视一笑,一个说:“祖母说的对。”一个说:“老太太说的正是呢。”
“别跟我打马虎眼。”老太太看着庄明宪说:“叶家的婚事,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吗?”
今天一早,叶家提亲的媒人就登了门。老太太、老太爷都高兴得合不拢嘴,没想到庄明宪却不同意。
老太爷忙着出门,只说晚上回来再说。
老太太却觉得惋惜:“叶茂那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了,人体面,xing子又好。”
最难得的是对安安好,眼里心里再无别人,只有一个安安。
“祖母,叶表哥是很好,可我心里当他是哥哥。若是要我嫁给他,我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自打上次李枫来庄家,她说不同意,祖母毫不犹豫答应之后,她就明白,只要她说不,祖母绝不会勉qiáng她。
她笑着摇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卖痴:“再说了,我还小呢,祖母难道不想让我在您身边多留几年吗?您之前不是一直所说的早,对身子不好吗?”
“哎呦,哎呦。”老太太佯装很头疼的样子按住了额头:“别摇了,别摇了,再摇老骨头都要散架了。依你,都依你,管他是谁,只要我们安安不喜欢,那就不嫁。”
“谢谢祖母!”庄明宪心满意足,狗腿地拿了美人锤给老太太锤腿。
“等老太爷回来了,我就让他回绝了这门亲事。”
“祖母。”庄明宪突然停了手,非常认真道:“让我去吧,我亲自跟叶茂说。”
叶家提亲,本来就是低娶,如果再传出庄家拒绝的消息,恐怕会对叶茂的名声不利。
如果叶家主动后悔,qíng况就反过来了。
她反正是不想嫁人的,什么名声不名声的,都无所谓。叶茂不一样,他以后要出仕,要在官场行走,需要好名声,也需要结一门得力的亲事。
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别人,却不能不管不顾地拒绝叶茂。
就算不喜欢他,她绝不想因为自己而让他颜面受挫。
老太太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区别,正想问庄明宪,福姑突然说有人来了。
来的是大太太陈氏身边嬷嬷,她一脸的谄媚欣喜:“老太太,宪小姐,傅老夫人来了。请宪小姐过去跟傅老夫人说话。”
傅老夫人可是超一品的诰命夫人,有进宫的腰牌,可以上折子,还能直接面圣。这样的老夫人在大齐那可是屈指可数。
她亲自登门,要见宪小姐,这是多大的体面啊。
“咦?”老太太不解:“傅老夫人自然是为了明姿来的,叫我们安安去做什么?”
嬷嬷笑得殷勤热切:“一则是来商量我们小姐与傅表少爷的婚期。二则是想请宪小姐出诊。您知道的,傅夫人李氏,就是傅表少爷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好,所以想请宪小姐去看看。”
来京城将近一年,庄明宪在京城杏林界也算是小有名气了,老太太与老太爷给了她最的自由,从不gān涉。
老太太闻言就去看庄明宪。
庄明宪微微一笑:“祖母,我去看看,一会就回来。”
……
傅老夫人跟陈氏商量好了婚期,就定在明年六月。具体的日子,还要等过了chūn节根据庄明姿的小日子来定。
成亲当晚是要圆房验喜帕的,若是没落红,三朝回门之前男方都可以退货的。
所以成亲当日女方一定不能来月事,否则会影响新人同房。
见庄明宪来了,两人不约而同止住了话头。
庄明宪见陈氏笑容满面,傅老夫人神色温和就猜到刚才双方一定洽谈甚欢。
她也不说别的,行礼之后就道:“不知府上哪一位身子不慡利?”
傅老夫人见她神色和顺,并无倨傲之色,就说:“是傅文的母亲,她缠绵病榻多年,总也治不好身子,你跟我一起去给她看看吧。”
庄明宪就笑了。
傅文的母亲李氏的确身子不好,但傅老夫人此次登门绝不是为了她而来。
傅老夫人来,是为了傅文。
傅文的头疾太严重,傅家一直死死瞒着众人。因为本朝有规定,凡身体不健全,有难疾奇症者一律不许入朝为官。
庄明宪理解傅老夫人疼爱孙子一片用心良苦,可理解不等于接受。
傅文是死是活,与她无关。
庄明宪坐在了傅老夫人下首的凳子上:“既然是傅家伯母,那这事qíng就好办了。”
她微微一笑:“伯母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是之前滑胎身子亏损太厉害了,需要慢慢调理,一时半刻急不来。”
“张老跟我说了,需要用天山雪莲入药才能彻底根治,因为天山雪莲太稀少了,我打算用别的药替代试一试。最近天气不好,年底事qíng又多,我实在腾不出手去制药。等开了chūn,我一定想办法。”
“您不要着急。”庄明宪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张老给伯母调理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很有心得的。”
她不急不躁,娓娓道来,把傅老夫人的路堵的死死的。
傅老夫人见她对傅夫人的病qíng了若指掌,连天山雪莲的事都知道,就以为张老大夫真的跟庄明宪探讨过。
她心里气闷,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温和地点了点头:“好,那就等开chūn了,再请你去给你伯母看病。”
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说完话,她站起来就要走。
庄明宪跟陈氏一起,送了傅老夫人到二门处。陈氏回转,庄明宪却跟着傅老夫人出了二门,一副很殷切的样子。
叶家老夫人给庄明宪说亲的事qíng,傅老夫人也听说了,她只当庄明宪明白嫁到叶家无望,所以转回头来奉承自己了。
她暗暗冷笑。
这庄明宪是长得漂亮,只可惜轻浮又浅薄。这副前恭后倨的模样,实在是叫人看不上。若不是为了傅文,她连理都不会理她。
“好了。”傅老夫人心中不齿,脸上却丝毫不露依然是温和的:“天冷,你回去吧。”
庄明宪笑盈盈地搀扶了傅老夫人的胳膊:“我扶您上马车。”
她靠近了傅老夫人,用她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您是想让我给傅文治病吧?您恐怕要失望了,我庄明宪给谁治病,都不会给傅文治病。”
傅老夫人脸色一变,霍然转头去看她。
庄明宪已经松开了她的胳膊,后退了两步:“您没听错,我就是那个意思。”
她是故意的。
她知道这一次拒绝了,傅老夫人下次一定还会想办法让她去给傅文治病。
她可以拒绝一次两次,后面再拒绝,恐怕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不说傅老夫人,就是祖父那一关就过不去。
所以,她要激怒傅老夫人,让她生气。以傅老夫人这般傲气的xing格,她绝不会再来请自己了。
傅老夫人果然如庄明宪料想的那般又惊又怒。
她怒容满面,太阳xué“突突”直跳。
自打正兴帝还朝之后,还从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么猖狂。
“外面是挺冷的,您慢走。”庄明宪微微福了福身,就不再看傅老夫人的脸色,步履闲适地回去了。
傅老夫人站着不动,眼中怒火滔天,额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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