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害人不浅_茂林修竹【完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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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她最难熬的还是见不到儿子。她怕自己在乾德殿的时日浅了,若久久不能复原过来,只怕小皇子要忘记了她。若她连这一点优势都没有了,日后就更没有机会了。想到就要与儿子这么生离了,她心里便如被锐刃切割般疼。

  她目下只是想着要尽快养好病。

  过了中秋,天气骤然便寒冷起来。卢毅动身北行的时候,天下起雨来。

  秋雨缓,且透着脆脆的凉意,糙木零落成泥,萧瑟寒意一夜间就在广阔天地中扩散开来。

  这一日葛覃从外面来,放下伞便笼着手顿了顿脚。芣苡从屋里出来,便能觉出她衣上凉意渗人,望了望外间浅灰色yīn沉的天,道:“滴了一夜了,还没停吗?”

  葛覃道是:“没呢。细得牛毛似的,便听不见声。其实还在下。婕妤用过膳了吗?”

  芣苡便道:“喝了一碗粳米粥,配了两样锦丝小菜。刚刚吃过药——我瞧着她今日jīng神好多了。”

  葛覃便点了点头,打起帘子进屋去。阿客正靠在chuáng上望着窗外。其实窗子关着,只隐约瞧见些灰绿的影子罢了,可她却看得出神。葛覃便上前道:“外间好些落叶。听说今年的jú花已经下来了,过几日便分到各宫里来。等您身上好了,天又转晴,正当jú花最好的时候。”

  阿客眼睛便望向她,道:“见着王昭仪了吗?”

  葛覃道:“见着了,她见了花笺很喜欢。本来是想亲自来看您的,只是宫里忙,竟抽不出空闲来……”便笑着将手里的小匣子拿给阿客看,“这不,让我带乐谱给您呢。”

  阿客打开匣子,拿出乐谱来翻看了一会儿。目光便被吸引过去,虚空拨了几下,到底还是不能满足,便道:“焚上香,去取琴来。”葛覃愣了一会儿,道:“好。只是还请少弹一会儿,再劳了神就不好了。”

  宫人们服侍着阿客起来,给她换上夹袄。芣苡怕烟气熏着她,便在外殿熏了香。

  阿客起身净了手,又饮了一盏六安茶,葛覃才将琴布置好。

  阿客便研究着谱子,间或拨弦。天地苍茫,细雨如丝飞散,瑶光殿里琴音沉沉传出,竟有一种别样是肃穆典雅。

  李宝林便在外间听了好一会儿,才掀帘子进去,笑道:“想不到婕妤琴也弹得这样好。”

  阿客跟她不怎么熟,也知道她是个尤其爱jiāo际的。便起身笑道:“怎么也不让人通禀一声?”

  李宝林笑道:“怕扰了您的雅兴。”已经解去了披风,走过来,“婕妤深藏不露,往日里竟是我班门弄斧了。您可没笑我吧?”

  阿客道:“我自己也技艺生疏,笑你做什么?是王昭仪送了两份谱子来,才一时手痒。”

  便跟李宝林两个一道钻研了一会儿,她还在病中,已经觉得疲乏,应对便不是那么周全。李宝林却不在意。阿客也不qiáng撑,才要告乏,李宝林却又想起什么一般笑道:“想来王昭仪要照料三皇子,又忙着打理人事,一时半刻也闲不起来。这谱子咱们可留着慢慢的钻研,也不急着还她。”

  阿客眼前便是一晕,抬手扶了一把,还是没撑着,倒了下去。

  小皇子又哭起来。

  王夕月实在是没辙了,只能将他jiāo到采白怀里抱着,他哭声才稍稍的歇下去。王夕月翻着拨làng鼓给他瞧,疲累的笑道:“真没想到,照料孩子是这么折腾人的事。”

  采白沉默了半晌,方道:“也是认人的,他已经是极好带了。”又道,“昭仪有事务要忙,也不必总靠在跟前的。这里有我们呢。”

  王夕月笑道:“有甘棠姑姑们辅助,倒是没太多好忙的。小皇子这才将将能认出我来,我还想多留一会儿。”

  采白便不再做声。

  王夕月这才来了两天,俨然有要取代卢佳音之势——采白也弄不懂苏秉正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听说他在含光殿里临幸了卢佳音。后又厚赏了她。明明一切迹象都是好的,从苏秉正身上也看不出什么异样的qíng绪来。只因卢佳音感风受寒,怕将病气过给小皇子,才歇几天。怎么忽然就又让王夕月登堂入室了?

  采白悄悄的打量着王夕月——她在苏秉正跟前晃了也有几天,却全然没有再得宠的迹象,反而将一颗心都扑在了小皇子身上。这一点却与卢佳音当日很像。但采白还是隐约觉出两个人是不同的。

  卢佳音是真的心如止水,就和当年文嘉皇后一样,寡淡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她眼里真的就只有小皇子,自始至终没打算与苏秉正有所jiāo集。可王夕月却显然是有所求的。

  到底还是跟客娘子太像了,拖累了她吧。采白默默的想,想来日日对着这么像的一个人,皇帝也是难熬的。

  苏秉正独自一人坐在凤仪宫后花园里。枝头海棠残叶上,雨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这还是三个月来,他头一次回到凤仪宫——阿客生活和死去的地方。花园里糙木疏于打理,繁芜丛生,有秋虫寂寥的鸣叫。青苔攀上台阶。后殿门里,阿客的琴还摆在那儿,只是积灰已深,想来琴弦凝涩,已难拨动清音了。

  他久久的望着那琴,想象阿客净手焚香,端正的跪坐在那里,起手调音。

  他想,也许自己就要把阿客永远的忘了。你看他已经能将旁人认作是阿客,借着酒意肆意侵犯了。

  他一直都不敢在阿客的面前饮酒。并不是怕自己露出什么丑态来,事实上他知道自己饮了酒反而更令女人喜欢的。

  只是饮了酒之后他的自制力出奇的糟糕。他只是怕长久的压抑功亏一篑,他在阿客的面前克制不住最本心的渴望,再令她起意疏离。

  他也不是那么容易醉酒——固然会有些醉意,但是那时他头脑清明,条理清晰,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一件件记得原原本本。他不会犯糊涂——那都是他心里最真的话。

  “便你化成了灰,我也不会认错。”

  可他切切实实的认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竟然觉得日更不能满足了

  难道我开始勤奋起来了?生理周期,一定是生理周期的缘故!过两天一定会回复正常的!

  正文 27云开(四)

  但是这也未尝不好。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死别更折磨人?每当不经意间想起阿客,苏秉正心口便有如刀割。他再怎么想她都不能再抱她,甚或不能再看到她、听到她。心口就像有一柄钝钝的刀子在割,他疼得受不住,可它兀自缓缓的一刀一刀的挫下来。仿佛总也熬不到尽头。

  他每每都疑惑,人的生命力怎么可以这么坚韧,无数次锥心刻骨,痛不yù生,也还是得活着受折磨。

  他是真的受不住这疼,是真的想要忘记阿客。可他又怕自己真忘了她。那他就如了她的愿了。他总是想象自己的喜欢和执念像锁链一样将阿客困住了,这样她便哪里都不能去。纵然死了也还要在幽冥中等着他。等他也死去,必定鲜血淋漓的到她面前去,将森白的指骨cha入胸口把那颗心掏出来给她看。那时她便该明白他的决意,也许会抱着他痛哭,从此就甘愿被他困住了。他们之间就还有来生,还有回环。

  若连他也不记得阿客,阿客也许就从此超脱了。她不会等他。她是那么淡泊无qíng的人,必定不会对他心存眷恋的。

  可谁知道这世上究竟有没有幽冥,有没有来世?也许他再怎么自我折磨都只是徒劳。

  他总是在这矛盾里徘徊。有时他也会忍不住想他是六合至尊,倾天下之有所奉养的一人,为何不能让自己好过一些?他就合该活在她给的绝望里吗?可是有什么办法?他想要的就只有那一个人啊,他就只是非她不可。

  所以有一个能让他错人做阿客的人,很好。刚刚好。

  卢佳音这么想当阿客,那就让她当下去吧。

  天色也渐渐的暗下来,雨声越发的悄寂,像一张细密的网,将天地都罩住了。檐下海棠花叶上滴滴水露声,便尤其的凄清。苏秉正抬手拨过琴弦,铮嗡一响犹如裂帛,久久回dàng在空旷的屋宇里。

  外间吴吉进屋回话,小心的道:“陛下,柳相公在宣政殿侯召,您看……”

  苏秉正眼望着殿里一桌一椅,一字一画——这房屋也像死去了一般悄寂,灰尘都腾不起来。只一派灰暗冷寂。

  “备辇吧……”他终于开口。

  秋yīn不散,yīn雨连绵。殿内糙木一夜间凋零大半,天都显得矮阔了些。

  殿内四处明灯,因这yīn湿的天气,也照不暖人。

  阿客晕了那一下,葛覃和芣苡便再不许她下chuáng。太医来请过脉,说是一时气血上涌,令她不要再劳心神,于是连曲谱也不让看了。

  可这样的日子,不做些什么事打发,静得能将人bī疯了的。

  葛覃便陪着她说话,道是:“前日王昭仪去乾德殿回话,恰小皇子哭闹着找您,她便去逗弄了一会儿。哄住了能有一刻钟?陛下便让她姑且照料——也只是‘姑且’而已。若您病好了,自然还是您的差事。”

  阿客眼望着一重重帐幔,道:“嗯。”

  请神容易送神难,王夕月必然有办法将姑且变为常态,她本就是冲着这个去的。

  病去如抽丝,阿客只怕自己不能及时好起来。

  不过她在这里乱担忧,也没什么用处。还是赶紧养好了身体要紧。

  葛覃看她面容平静,不像是心烦意乱的模样,待要放下心来,却又不能。服侍她睡下了,难免又出门跟芣苡抱怨了两句,“这个李宝林,偏偏在这种时候跑来说,不是给婕妤平添心事吗?”

  芣苡还在擦琴,一时走神。半晌才道:“她可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你以为她安得什么好心?”

  葛覃便沉默了一会儿,“偏偏婕妤又是个格外爱藏心事的。我看着她这次还算能想开些,然而……芣苡,你服侍婕妤久些,你看着她心里究竟是好,还是?”

  芣苡摇了摇头,“我也看不透。也许经历过小公主那次,婕妤的心已经……”她待要说死了,又觉得不吉,“便不是那么容易起伏。”

  葛覃叹了口气,道:“……总觉得她跟文嘉皇后越来越像了。”

  芣苡“呀”了一声,道:“皇后娘娘怎么会?她那么富贵,要什么有什么,人人都敬畏。跟咱们婕妤哪里像?”

  葛覃想了想,道:“我也说不上来……我没近身服侍过,就是这么觉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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