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太子妃的倒掉_茂林修竹【完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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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仔细的给他按压起来。

  阿狸爹也不答,闭目养神。片刻后,见阿狸娘qíng绪平复下来,才不紧不慢的说:“这次来的使者,也不全是胡人。”

  阿狸娘便知道,他这是在说事了,就应着,“嗯。”

  王坦一贯不爱长篇大论,这一次却像是有些慨叹,话便说的零星:“清河崔家,范阳卢家——都有子孙在北燕出仕。这一回,两家也遣了几个出息的小辈,跟着一道来。同为青齐豪门,当年祖上跟他们也是有来往的。但如今我看着这两家的少年,气象却跟咱们家的孩子大不相同——崔家那个叫崔琛的,才十三岁,也只比阿狸大两岁而已,就已经上过战场了。那双灰眼睛看人的模样,就像一只láng崽子……”

  “卢轩倒是一派文雅,谈吐也不凡……”他停顿的有些久。阿狸娘手上也早停了下来,正听他说着,一时却不知该怎么问。就见王坦摇了摇头,“心思藏的太深,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阿狸娘沉默了半天,才道:“崔卢两家怎么能为那些蛮夷效力?”

  王坦道:“我们也不过是抛家弃土、南渡求生的侨民罢了。不能克复中原,令北土沦陷了六十年。有什么资格要他们守节?何况……胡人也早不是当年的胡人了。”又说,“这次来的那个慕容诀,工诗善赋,熟读经典,谈吐举止,跟我朝一等名门比起来,也不逊色。不独慕容氏,北秦的苻氏也任命了汉人的宰相。礼乐典制,一切都学的我朝。”

  “人心思安,以习为常。只怕日后北伐,再不能有四十年前的光景了……”

  阿狸娘至此才明白他忧虑的是什么,心里不以为然。然而见王坦确实困倦了,便也没有多说,只顺了顺他的眉弯,道:“我看崔卢两家也未必是真心归附北燕,你不妨探探他们的口风。”

  王坦笑着点点头,“夫人说的对。”

  王家门庭若市,都是来找王坦帮忙的。但阿狸娘开口说事,却是他们成亲后头一回。

  阿狸娘实在太能gān,家中上下都打点得妥妥帖帖。当年王坦随大将军出征一年半,本以为这一次回去,家里该知道他不在有多寂寞了,结果回去一看,一切井井有条——就是王琰快要不认识他了。王坦十分郁闷。

  他平日里也爱做些事讨好妻女,但阿狸娘太淡定、阿狸太迟钝,都没太大的反应,严重忽视他的存在感诉求。

  上一回他想要给妻女建一座竹楼,难得阿狸娘和阿狸终于有反应了,却是齐刷刷qiáng硬拒绝。

  实在太伤自尊了。

  这一次妻女竟然主动找他帮忙,王坦面色看着平淡,心里却立刻就沸腾了——终于能在老婆闺女面前表现表现了!

  因此第二日一早就令人去问。不到中午,就已经弄明白了事qíng原委,将左佳思的兄长放了出来。

  这一件事说起来也并不复杂。

  过了腊日,各家都要开始置办年货——这是开chūn前的第一等大事。

  这个时代不流行分家,讲究“大族”,稍微差不多的门第,家里就有上百人口。像是王家这种家族,几千人也是有的。到了除夕,几百上千人聚在一块儿,祭祖,吃团圆饭。若不提前把东西准备好了,光宴席一项就能忙死人。

  因此腊月里,市集上到处都是赶着羊车、牛车往家搬东西的人。格外拥堵和热闹。

  随慕容决来的几个少年都没见过南边的风物,就相约去闹市看看。

  北边是流行骑马的。

  这些士族能在胡人铁骑下保存家族和寄客,bī得胡人也不得不跟他们媾和,自然门风都极其彪悍。基本能走路的都会骑马。到了南边,他们也没改了这个习惯。

  但是闹市,那是能骑马的地方吗?几个人在走了几步,就被堵住了。

  还是崔琛。这少年横行惯了,见进不去,一扬鞭子,策马就冲上前。他骑术过人,一路俯仰,将两旁摊铺尽数掀翻了,韭薤蛋ròu践踏了满地。人群受了惊吓,四处里乱逃。他冲到街头,回望这惨状,唇角微微一勾,只觉得等闲。见中央店铺前还停着辆牛车,觉得碍眼,就又骑马回去。

  ——他该想想,南边人为什么爱乘牛车。

  因为这东西稳啊!

  牛的xing子跟马一样吗?那是你越抽它越不爱动,抽狠了撂挑子踢你一边去,回头继续缓慢嚼糙的存在啊。

  崔琛狠抽了几下,那牛车只缓缓的蹭了蹭。他xing子bào,见抽不动,上脚便踢,这回可惹恼了那头牛。牛只缓缓的回头,对着马肚子轻轻一拱——

  惊马了。

  要不是崔琛骑术好,只怕真就要摔死。

  左佳思的哥哥在铺子里选好了猪ròu,一出门就见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等在外面。那少年生的唇红齿白,灰色的眼睛却如láng崽一般yīn狠。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少年便已扬鞭。

  堂堂一个大人,当然不能让孩子给打了,左佳思的哥哥就还手。

  他没注意到,崔琛不是一个人来的。卢轩彼时也跟着,却没有上前帮手,而是从容寻到市集里的小吏,将崔琛砸烂的东西尽数买下。

  他姿容清隽,言行温雅,看着便不是一般人家的少年。小吏不明白他的来头,也不敢跟他计较。

  他出价又丰厚。不过片刻功夫,崔琛闯下的祸就被他摆平了。

  随后,县吏带了人来。听说是崔、卢两家的公子,见他们生来富贵,谈吐举止也都不凡,便没敢多问。糙率处置,就将左佳思的哥哥关了起来。

  卢轩与崔琛也不替他辩解,带上一起来的人,仿佛没有过这么一回事似的,挥一挥衣袖,扬鞭而去。

  左佳思的哥哥受的根本就是无妄之灾。

  如果是崔琛刻意颠倒黑白,陷害他泄愤也好说。但是从头到尾,崔琛都没将这个人放在心上。打一通泄愤,就甩手一丢。之后便是县吏在殷勤发挥。这件事就有些恶心了。

  阿狸爹打从心里看不上崔琛的做派,对县吏的谄媚更深恶痛绝。但说到底,崔琛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罢了。真要借题发挥未免掉价。

  何况作为将军府长史,也跟着桓净北伐过,王坦对这些豪门在地方上的势力最清楚不过。不管是胡人南下,还是汉人北伐,都不能不借助他们的影响。这些人还是尽量不要开罪。

  因此阿狸爹只差人问责县吏,敲山震虎。

  南北士族家风不同。南边的更重品评——谁家子弟德行如何,通过名士们的嘴,很快就能人尽皆知。北边则更重家世一些。

  崔琛、卢轩乍到建邺,便已经从头到脚让南边人议论了一番。听他们说的有意思,便也多留意了一下。

  崔琛当街纵马,跋扈打人的事,很快就通过士人圈子里的八卦,传回到崔琛自己的耳中。

  那个时候他早把当日的事忘到脑后去了。饶有兴致的听人说完,便回头对卢轩吐槽,“一群长舌男。”随手将手上鞭子挥了一挥,就又上街玩儿去了。

  他在青州城里便是人尽皆知的霸王,平日里最爱揣上弓箭,纵马狂奔。路上看到什么不顺眼——不论人畜——就张弓she一箭。城中吏民避之不及,特地做了一面鼓,看见他就狂敲鼓警告,大喊“周处来了”——根本就是把他当青州一害了。

  崔氏对他也很头痛。

  ——他自小修习骑she,就如曹子建笔下的幽并游侠儿,生得猿背蜂腰,矫捷勇悍。你看他年少妄为,他偏偏又极聪明,懂分寸,每每有过人的见解,能令大人也眼前一亮。

  他轻易将城中青头少年驯服,组建起十八人骑兵队,自称飞虎将。去年冬天马贼劫掠青州,他愣是带着这群十五六岁的少年杀进贼群里,提贼子的人头回来。

  这样一个孩子生在乱世里,注定是要被成就的。又是生在胡人肆nüè的北方,更是日后保家兴族的不二人选。

  崔家对他满怀期待。

  ……但他实在太扰民了!在他懂事之前,得给他善多少后啊!

  是以头痛。

  这一次把他丢到南边来,一来是让他长见识,多历练,二来也未必没有让南边雍容儒风感化他一下的意思。

  可惜,江东豪门显然没有替崔家教导孩子的觉悟。

  阿狸爹将左佳思的兄长放出来,自然回头就对妻女说了。

  阿狸娘很为左佳思的兄长鸣不平,“崔家怎么出了这么个肆意妄为的子弟。”

  阿狸爹无话可说。

  他其实觉得,就崔家生存的那个环境,这种xing格的孩子反而更有出息——跟láng打jiāo道,就算不能比他们还qiáng悍,也绝对得有一份狠戾的野xing在。若崔琛跟王琰似的,那才有问题。

  自然,阿狸爹还是讨厌崔琛的xing子。

  因这回是帮阿狸办事,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阿狸就在一旁听。

  作为一个通关一周目的人,阿狸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崔琛,也不可能不知道她阿爹的顾虑。

  她心里为左佳思不平,却也不能做什么。

  ——她在南朝见的俱是温雅少年,便是卫琅那个杀胚,平日里与人相处,也一贯谦逊有礼。你看门阀势大,显赫时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有时废立皇帝都只在一念之间。但是像这样欺凌弱民的时候却少,在民间口碑也好。这都是做人基本的教养。

  崔琛已经突破下限了。

  阿狸来到这个世界,还是头一次对谁生出反感来。

  左佳思哥哥的事解决了,她自然急着回去。

  这件事在阿狸爹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对左佳思家里却是再造之恩。

  大恩不言谢。左佳思也只默默记在心里,临走前去正院,在外面磕了个头。

  阿狸看着就有些惆怅。左佳思来了一趟,却只留了一个晚上。两个人甚至都没有熟到能说句知心话。以左佳思的xing子,欠了这么大的人qíng,日后只怕再不能跟她姐妹相称。

  她跟左佳思的姐妹缘分,大概也就到此为止了。

  阿狸命人备下牛车,亲自送左佳思回去——知道左佳思有退婚之忧,她还是想为她撑一次腰的。

  崔琛虽嘲笑南朝士子是“长舌男”,但他心里却也不想被这群长舌男看不起。

  这一日便没有选在城里。只带了三五个随从去郊外山坡,追鹰逐兔。

  丘陵坡缓,可纵qíng跑马。更难得的是便在冬日,也有青翠糙木。崔琛游猎得很尽兴。

  越过一道山坡,见坡下蜿蜒土路上,竟有一辆牛车缓慢摇摆着行进,崔琛眯了眼睛望着,心里便冷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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