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捋着胡须慡朗地哈哈一笑:“别跟我哭穷,我还不知道你们。”
安老师道:“这些日子又出了几个新鲜的造假手段,待会儿我们得跟您好好说说,呵呵,省得您到时候打了眼,怪我们没和您讲。”
赵老师哑然失笑一声,道:“瞧你这话说的,院长怎么可能打眼呢?”
他们几人往南走,我们几人往北去,正好打了个照面,但相互都不熟悉,也没说话,擦肩而过。
“咦?”突然,我背后传来老人洪钟般的嗓音:“那位小朋友,稍等片刻。”
我们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就瞅得老人的目光是落在我身上的,“……您有什么事?”
史院长眯着小眼睛往下看了看,道:“你手里这件东西?”
我哦了一声,掂了掂砚盒:“刚买的,一砚盒。”
朱磊补充了一句:“是假的。”
柳老师等人也看了过来,见是我,安老师换了只手扶着老人,道:“刚才鉴宝栏目上的一件藏品,明显是臆造的,明清时期根本没有这种样式的砚盒,但我们说了,这小伙子偏生不信,非要花三万块从鉴宝人手里买了下来。”
赵老师道:“是啊,但砚盒的包浆很好,应该是个新造假技术,很难看出差别。”
史院长只是盯着砚盒看,却没说话。
柳老师奇怪道:“院长,您对这包浆技术有兴趣?”蒋妍和沈子安等人也均不明所以地望向老人。
史院长沉吟片刻,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们都认为,这砚盒是臆造品?”
在场所有人全都一愣。
柳老师呆呆道:“是啊,这难道还会有问题?”
安老师指指我手里的砚盒:“木头的材质,砚台的材质,造型,描绘手法,绘制风格,通通不对,院长,您可别告诉我这砚盒是真的啊,打死我也不信,在明清时期,不可能会有人去做这么个砚盒的,我们几人虽不敢说jīng通古玩这行,可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史院长点点头,瞅我一眼:“小朋友,我这几个学生都说是假的,你怎么看?”
我一犹豫,道:“这是老东西。”
朱磊冷笑着看看我:“执迷不悟!脑子不会转弯啊?”
史院长笑呵呵道:“你是怎么看出来?或是说,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它是老玩意儿?老在哪儿?断到那个年代?”
我也不管别人那怪异的眼神,坚定道:“是清代。”
安老师大摇其头:“确实,从伪造的包浆上分析,应该是清代无疑,但无论清初清中还是清末,都不可能存在这类砚盒的,市场上没有,博物馆里没有,史书上更没有。”
我从容道:“您几位说的也都对,明清时期不会存在这种砚盒,宋元时代也更不可能,但这件东西确确实实是清代的。”见史院长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我道:“是,从造型、材质和绘画风格上,很容易判断其是臆造品,因为历史上根本没有出现过,可是,这也只限于中国,只限于中国的历史,但是,世界上却并不只有中国才出古董。”
大家齐齐懵了懵。
史院长颇感意外地瞅瞅我:“哦?你能看出它是哪个地方的?”
“是日本。”我双手托了托砚盒:“准确地讲,这件玩意儿不叫砚盒,应该是描金竹林图砚箱,箱子的木质、砚台的材质,都是当时日本比较特别的材料,所以中国不常见,竹林的绘画也好,造型也罢,也均采用了日本的手法风格,明清时期自然不会有。”
史院长重重一点头:“能准确断代吗?”
我肯定道:“是日本明治时代,公元1868年至公元1911年之间,换算到中国,正是清代的时候。”
史院长笑道:“日本古董可是冷门中的冷门,大部分专家都没见过几件,你能这么肯定?”
“当然,这百分之百是明治时代的描金竹林图砚箱,不会有错。”我苦笑道:“不然,我也不会花三万块买了,否则不是亏大了?”
沈子安和朱磊等人已经闭了嘴,眼巴巴地看着史院长。
柳老师道:“院长,他说的?”几位专家也同样把有些发愣的目光投到老人身上。
史院长故意顿了顿,忽然哈哈大笑一声:“好,说的好,买的也好,三万?值了!”
朱磊等人愣住:“真是日本的砚箱?”
史院长赞赏地瞧瞧我,捋着胡子道:“半年前,我儿子的一个日本朋友曾经拿给我看过件东西,跟此砚箱不同,那是个葵文描金五重箱,很漂亮,很jīng致,那时我才开始对日本古董渐渐有了点认识,也才能看出这个砚箱的价值,呵呵,但对外国古玩,我跟大家一样,算个外行人,只是隐约了解,但要让我断代,我也不敢拍着胸脯说它是明治时代的物件,这小伙子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有他的把握,估计是错不了的。”
柳老师四人顿时语塞:“这……”
史院长看看他们:“在古玩这行,没有什么事qíng是绝对的,你不懂,不代表别人也不懂,别以为上个电视就怎么怎么样了,学无止境啊,比起这小伙子的眼力,你们四个还差得远呢,走吧,先去电视台问问,看他们能不能把砚盒这段掐了,省得把脸丢到全国各地去。”
毕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柳老师几人面色有点难堪,“学生受教了。”
史院长对我笑道:“他们都知道,我不轻易夸人,但小小年纪就有这种眼光,这种魄力,呵呵,真的不简单,对了,你这砚箱,我儿子应该会喜欢,十万,让给我如何?”
我不好意思道:“真的抱歉,暂时不打算卖。”
“呵呵,没事儿。”
别说十万了,再多给点我也不卖!
这砚箱,我还有大用处!
第117章 【入手描金山水食盒】
徐扬饭庄。
我、蒋妍、橘子、大小贾、沈子安、朱磊分别坐在靠角落的饭桌上,等服务员拿过菜单来,每人点了一道菜。
席间,很少有人说话,蒋妍几次三番想带动起话题,结果都以失败告终,末了,她悻悻夹了口鱼香ròu丝嚼了嚼,瞥眼看看我,咳嗽一声:“都说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这话看来真对,行,镜子同学今儿个又让大家长了回见识,喂,你怎么知道砚箱是日本的古董?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不懂古玩吗?”
我边吃菜边道:“以前偶然见过,赶巧了。”其实应该说以后见过。
橘子翻翻白眼:“又这么说?哪那么多巧啊巧啊的?我看呀,分明是你装傻充愣!”
大贾gān笑两声:“镜子,抱歉了啊,刚刚我还说你这儿说你那儿的,呃,弄得我现在挺不好意思,你看我弟弟,也脸红了。”
小贾苦笑道:“谁想它是真的呢,看来专家的话也不能全信。”
橘子笑道:“以后信镜子吧,信镜子者,得永生。”
嘻嘻哈哈地开了几句玩笑,这时,一直没言声的沈子安说话了,他迟疑了片刻,一叹气,正色地看着我道:“唉,这回我是心服口服了,顾靖,咱们以前可能有些小碰撞,希望你别介意,来,gān一杯吧。”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我端起茶杯,道:“你言重了,gān。”
蒋妍咯咯一笑:“这才对嘛,和和气气的多好,来来,gān杯gān杯!”
大家都举起了杯子,唯独朱磊没有动。
等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后,面色不太好看的朱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还有点事儿,回去了。”说罢,头也不回地出了饭庄。
蒋妍切了一声,撇嘴道:“错了就是错了,还放不下脸来承认,甭理他,咱们吃。”
捡了个大漏,这顿饭自然是我结的账。
坐车回到家,我偷偷摸摸地将砚箱抱回了自己的小屋,打开写字台柜门,轻轻放进去。
这次的中央电视塔之行,收获出乎意料的好,不但顺利地得到了砚箱,而且只花了三万块钱的低价,更值得一提的是,从钱先生口中套出了些极重要的话,他朋友那里竟还有这类砚箱,且不止一件,这个消息无疑很让我振奋。或许在史院长看来,它只是一个不错的日本古董,十万块钱到头了,但只有我知道,砚箱的潜在价值绝不仅仅如此,所以,当时我没有轻易卖掉。
我心中早就有了计划,往凉席上一坐,拿出手机,给钱先生的朋友打去了电话。
嘟嘟嘟,响了三声,那边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喂?”
“您好,是许伯伯吧?”
“你是?”
“哦,您不认识我,是钱先生给我的电话,我……”
没等我说完,许伯伯便道:“哦,刚刚老钱打电话来了,你是买他砚盒的那位小伙子吧,我知道你,说吧,什么事?”
“这个,电话里可能说不太清楚,如果方便的话,我能不能去您家里?主要是想看看您收集来的古玩。”
“来家里?”许伯伯的声音顿了一顿,道:“好吧,你拿笔记一下地址,在海淀区……”
他这么一说,我的心立刻放在了肚子里,听得出,他是有心要卖的,否则不会让我去他家。不过,有一个问题随之而来,花掉了三万后,我银行卡里只剩了三万多一点,恐怕不够买他手里的其他日本古董了,然而,我又不能不去,万一钱先生得到砚盒是真品的消息,继而告诉给许伯伯的话,价钱可就说不准了。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脱掉被汗水浸湿的衣服,换了身gān净的T恤衫,拿着写了地址的纸条直奔海淀区。
清华大学东侧两公里处的一栋塔楼内。
叮咚叮咚,我按下了二楼靠西头一家装着墨绿色防盗门的门铃。
咔嚓,里面的门开了,是一个比我大五、六岁的青年,“……你找谁?”
“我叫顾靖,跟许伯伯约好了。”
青年哦了一声,伸手打开防盗门:“请进吧。”待我进屋,他弯腰拿过来一双塑料拖鞋,就对里面喊道:“爸,人来了。”
塔楼比较老,他家也应该是很早装修的,木地板很多地方掉了颜色,稍微有点松动,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等我跟着年轻走进客厅,南边的卧室门慢悠悠地被人从里推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走出来,他可能是在睡觉,眼角稍显疲惫的色彩,“这么快就到了?我家塔楼不好找,还以为你得三点多到呢,就先睡了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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