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论哪一世都是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物,虽然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并不算久,但眼下正值太平盛世,自己又勤奋睿智,因此坐上皇位以来将局势把控的极好,并未有人察觉异常。然而几世的记忆叠加在一起难免会感到混乱,有些地方林湛也不能完全记得准确,之所以会觉得林澄不对劲,还是凭着对宁予辰的了解,从他对待林澄那异于常人的态度上看出来的。
这话他终于有的接了!宁予辰暗松了口气,道:“不错,我估计你应该不知道,我们两个人本来是同门师兄弟,我因为相貌同岳王林渲一模一样,恰逢他被皇上降罪,于是我就被父亲安洋侯骗了回来……”
宁予辰原原本本将事qíng经过给林湛讲述了一遍,又道:“我原先以为只要防着林澄,收集他的罪证就可以了,现在却觉得事qíng没有那么简单……刚才端柔长公主的态度你也见到了,有没有觉得……”
下面的话事关女子清誉,宁予辰不想乱说,犹豫了一下,林湛却没有太多的顾忌,十分直接地道:“她对林渲的关心已经超出了姐弟之qíng?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这大哥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委婉,宁予辰失笑摇头。然而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拐弯抹角惯了,和林湛说话总会不由自主地轻松起来,索xing也就直说了:“我是这样猜测的。刚才端柔公主同侍卫纠缠的时候,林渲的发簪自白布里掉了出来,端柔公主以为没有人注意,在与我说话的时候有意后退一步,将那枚发簪遮在了她的长裙下面。我猜她想留着这东西。”
林湛道:“他们是姐弟。”
宁予辰古怪地笑了笑,道:“未必。”
他仅仅说了这两个字,林湛却由此意识到了什么,他想起林渲对宁予辰莫名其妙的手下留qíng,以及两个人相似的面容,猜测道:“你的意思不会是,林渲其实是宁家的子孙吧?”
有个人分享自己当初被狗血淋了一头时的那种惊讶之qíng,这感觉还是极好的。宁予辰莞尔:“眼睛不用瞪的那么大。我之前不是也和你说过了,宁家有一个同长明宫遥相呼应的阵法。当时我刚发现,不知道那双眼睛是林渲的,还在奇怪这东西为什么要摆在宁家,但若是林渲原本是宁戈息的儿子,这就说得通了。一开始他把我送到深山中不见外人,估计也是不愿意旁人见到我的相貌,心生猜疑吧。”
宁予辰一边微笑一边讲述,红色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英俊之外更增柔美,林湛看的目不转睛,直到宁予辰随手拿过一张纸来,提笔在上面画了什么,他才移开目光望去。
宁予辰描画着讲述:“而且林渲那支发簪被你侄子揪下来过一次,我看的挺真切,印象中似乎曾经也有一枚和他一样的。不知道是不是什么信物,如果能找到就好了。”
他放下了笔,一抬头看见林湛,愣了愣:“怎么了?”
林湛原本瞧着宁予辰描出来的男式发簪,然而不知何时他的目光又已经定定落在了宁予辰的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听见宁予辰说话,才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的画和字都很好看。当初那副画给于佳父亲的《千山雪尽图》,我到现在还记得。”
他的话很平淡,但语气中有种无端的缠绵,让宁予辰越发不自在起来,半天才找到话说:“……啊,过奖。你的字应该也不错吧?不然要是批阅奏折的时候被看出破绽,还不早被拉出去烧了。”
林湛道:“我到这里几天之后,就已经逐渐接收了林湛的记忆,因此很多事做起来要方便许多。”
宁予辰道:“原来你有之前的记忆啊?那太好了,我正好有事要问。”
林湛点头,宁予辰道:“长明宫下面柱子上的浮雕你看到了吗?就是万人祭拜安卡巴黎亚的那一幅。”
林湛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qíng,眼底泛起笑意:“是,看到了。”
宁予辰本来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无论是过去的皇上,还是现在的林湛,都不是闲的没事去看柱子玩的人,他之所以会看到浮雕,多半是因为前一阵子一直陪自己站岗,自己不搭理他,林湛没事做的时候就去看了柱子上的花纹。
他gān咳一声,摸了摸鼻子道:“我知道安卡巴黎亚神是前朝皇室十分敬仰的一种神明,可是却不大了解那幅场景为什么会被刻在长明宫外面,这是有什么深意吗?我觉得这和林渲的尸体被放置在长明宫暗室之中的缘由肯定有联系,可就是没想通。”
林湛倒还真的知道:“前朝覆灭之后,林氏建立大颖,直接住入了这座宫殿,并没有经过太大的修改,因此很多地方仍然保留了前朝遗风,唯独长明宫为新建。它过去曾经是前朝的奉天台,专门作为祭祀之用,□□在奉天台旧址上盖了这座宫殿,又将之前的祭祀场面刻在了柱子上以示纪念。”
心中的猜想得到验证,宁予辰忍不住打了个响指,兴奋之余笑了起来:“这就说得通了,我说宁戈息怎么那么大的野心,敢冒着风险用自己的亲生儿子替换皇子,这宁家多半是前朝赵氏皇族遗孤的后裔!”
思路被宁予辰一点一点捋清,林湛定了定神,勉qiáng把胸腔里一颗飘飘dàngdàng的粉红色桃心定下来,整理了一下事态经过:“也就是说,宁戈息本是前朝皇族后裔,因不甘心亡国,十多年前设计将亲子与皇子掉包,想不动声色地改朝换代,没想到林渲在宁家的支持之下也没能登基,反倒身败名裂。但宁戈息对此事并不死心,想要想办法复活林渲,而他之所以能够把林渲的尸体藏于长明宫中,多半是借助了爱慕林渲的端柔公主之力——那么是不是可以猜测,端柔公主同样是这件事的知qíng者……”
宁予辰把玩着手里的毛笔,笑而不语。
林湛说到这里,又觉得不对,摇头道:“可是哪里有用这种方式复活别人的,还要把眼珠子给挖出来,那岂不是醒了也要变成个瞎子?更何况我见宁戈息这个人心机深沉,应该不会天真到以为复活了林渲,他就有可能再次争夺皇位吧?说句难听的,林渲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我不认为宁戈息会……”
说到这里,语音戛然而止,反倒是宁予辰微笑着接了一句:“宁戈息的确不是一个会顾念父子之qíng的人,在他心目中,儿子大约和家养的猪差不多,都需要待价而沽。”
林湛说不出的心疼:“对不起。”
宁予辰道:“啊,你不用道歉,我只是借了宁戈息他儿子的躯壳而已,他又不是我真爹。不过你说的问题的确是关键,宁家不会无缘无故为了一个没用的人下这么大的本钱,那么林渲的复活到底是谁的意思、又能为什么人带来好处呢?单凭端柔公主这个女子一人之力,显然是不现实的。”
这是宁予辰头一次坦坦dàngdàng地在林湛面前讲起自己的来历,在听到第一句句话的时候,林湛几乎屏住了呼吸,虽然这个人就在他的面前,但是却让他总有一种随时会失去的不安全感,他迫切地希望宁予辰能够多讲讲有关于他自己的一切,让他能够多了解对方一点,分担他承受过的痛苦,分享他经历过的喜悦。
然而林湛却要失望了,宁予辰这句话只是一语带过,很快又扯开了话题。他的话让林湛有些发怔,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个人的心里,所有任务中经历过的人物,都只不过是不相gān的过客。
林湛顿了顿,还是qiáng迫自己顺着宁予辰的思路想了下去,联系前因后果,立刻明白了什么:“林澄。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和林澄脱不了关系。宁家损失了一个岳王,看来已经暗暗转投到了林澄的阵营,安卡巴黎亚本来就有些邪气,我看林渲复活这件事多半也还有什么内qíng。”
宁予辰击了两下掌,笑道:“皇上虽然掌握的资料不多,猜的却很准,果然是英明神武,一代圣君。”
林湛失笑,明明知道宁予辰大半是在开玩笑,然而被他夸了两句,心里却还是觉得很高兴:“我没有你聪明,你会这么说,多半是已经心里有数了吧?”
宁予辰道:“那是因为我之前对于安卡巴黎亚神的祭祀之术了解的要比你多一些。林湛,你知道他为什么同时代表着‘长寿’和‘贪婪’两种含义吗?那是因为人们认为寿数天定,你祈求增加寿命本身就是一种僭越,因此有的时候祭祀他也可能不是为了祈福,更像是一种诅咒。”
他这么一说,林湛也有了些印象:“我知道了。你之前说在宁家房间里的布偶人身上发现骨灰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对。似乎的确是有这么一种说法,人死后将其尸体掏成一具空壳,内里填充其他特殊材料,而掏出的血ròu焚成灰烬以白布包裹,分别放置在法阵中,这样便可以将那个人的魂与魄分离,永世不得超生。然而林澄没有必要这样煞费苦心去对付一个死人,所以说林渲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多半是一个祭品……林澄真正想诅咒的人不是他。那么会是谁?”
宁予辰无论说着什么样的事qíng都是温柔带笑,听到这里,慢悠悠地道:“那就要看看,他最想让谁死了。皇上啊,你猜,你之前的那位林湛,到底是为什么会英年早逝,然后被你取代了呢?”
他的声音本来十分清润悦耳,然而此时语气低柔,这句话一说,整个寝殿里立刻掠过一片鬼气森森。
宁予辰天生不知道什么叫做紧张害怕,谈了一会正事之后,早忘了之前同林湛的尴尬,玩心一起,顺口吓唬了他两句。只是这话说完,他立刻意识到林湛可不是以前那些听几句鬼故事就要尖叫的小妞,自己这个玩笑显然开的有点傻。
宁予辰便想把这个话题扯过去,看了林湛一眼,却顿时愣了一下,忍不住狂笑出来:“哈哈哈哈哈哈!林湛,你那是什么表qíng啊!”
林湛为了配合他,有意做出了惊恐的样子,然而身为一个合格的面瘫,演技没有修炼到家,他这个表qíng显然太过于浮夸了,形成了一种十分清奇的喜剧效果,让宁予辰只看了一眼就把持不住了。
他一向聪明,又怎么会意识不到这是林湛在绞尽脑汁地逗自己高兴?因此好笑之余又有几分感动,好不容易才把笑忍了回去,揉着发酸的鼻子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不是要笑话你,就是……”宁予辰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噗嗤”一笑:“就是我实在觉得你以后千万不能去演艺圈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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