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佛慈悲还酷[重生]_野有死鹿【完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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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三十多岁的年纪了,仍画着年轻小姑娘的妆,额上用朱笔点了花钿,眼角细纹里卡了些胭脂,唇鲜红,向下垂着。

  淡粉的花瓣在薄透的丝绸上慢慢的绽开,她用牙将线咬断,放远了端详了端详。

  曲丛顾笑地仍像十二岁那样软,夸道:“真好看。”

  女人看了他一眼,道:“还不做你的事qíng去。”

  曲丛顾好似耍赖一般的顽笑:“没有事做啊,都没有生意的。”

  “等曲大人来了我定要向他告状,”女人板着脸道,“日日来闲逛。”

  “我才不信呢,”曲丛顾道,“许娘最疼我了。”

  女人嗤笑了一声,没再理他,接着去绣一团一团的芙蓉牡丹。

  曲丛顾他爹将他送到了布庄里,让他学着经营管理,结果正碰上了这样的雷雨天,少有客来,让他落了一个清闲。

  这边正说着没有客,楼下却忽然有了人响,新来的学徒嗓门大,楼上便能听见他迎客的声音。

  曲丛顾走出去,撑在栏杆上往下看。

  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进来,声音很低,听不见说了些什么,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个头顶,只是看身形很有气度。

  曲丛顾忽然想起了什么,忽然飞快地跑下楼梯。

  男人听见了动静抬起头来,正好和曲丛顾对上了视线。

  不是。

  曲丛顾忽然落下一口气了,肩膀的力都卸下去了。

  男人却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神忽然沉了一下。

  管事的拿着布匹过来,让男人来挑,他却忽然开口道:“世子。”眼睛看着的是曲丛顾。

  曲丛顾已然转身要走,此时回头看他。

  陈清笑了,道:“怕是你已把我忘了,当年你还小呢。”

  曲丛顾看着他的脸,真得想不起这个人是谁,这人衣着不俗,只怕是哪家的公子哥,这样的人他从小见过太多了。

  陈清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着他,提醒道:“不知迢度法师现如何了?听人说早已离了京城?”

  一提这个人,曲丛顾果然有了反应:“你是迢度法师的朋友吗?我确实记不大清了。”

  “能否借一步说话?”

  陈清这样问。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chuī来一阵带着土腥味的风。

  陈清依着门栏,眼神停在了曲丛顾的胸口,衣料遮挡,那里头藏了一块百年难得一遇的奇物。

  曲丛顾笑得温和:“原来竟还有这样的事,贵府后来也定然无虞吧。”

  “嗯,”陈清从喉咙里压出一声,“我当日还以为是哪里惹了世子,讨了人嫌呢。”

  曲丛顾道:“我已经不记得啦,不过我好没礼数啊,对不起。”

  陈清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道这位迢度法师又去了哪?”

  “不知道,”曲丛顾道,“或许是说了我忘了。”

  陈清点了点头,有一刻不做声。

  曲丛顾冲他笑了笑,在凉风chuī过的时候缩了缩脖子。

  陈清端详着他的脸,忽然道:“我自进门时便想说,世子身上这盏灯好刺眼啊。”

  曲丛顾眼睛微微张大,好像吓了一跳。

  “以身为灯台,心为灯火,长佑安康,”陈清道,“这是觉得你有多大的苦楚,才要费这么大的功夫点一盏长明灯?”

  “依我看来,世子的命途坦dàng,实在是用不着啊。”

  曲丛顾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额头,惊道:“你看到了?”

  陈清道:“实不相瞒,在下薄有道行,昨日演算,觉得此处有机缘才踏进了门来。”

  “你身负这样的福泽,究竟是几辈子修来的?”

  曲丛顾呐呐道:“是哥哥送我的。”

  陈清有点好笑,就真的笑了一声:“这人什么毛病啊。”

  曲丛顾抬眼看他,不太高兴。

  陈清挥了挥手,随意道:“你自个警戒吧,身上带了这么些宝贝,也不怕招来祸端。”

  曲丛顾道:“什么意思。”

  “你那哥哥也不知是要帮你还是害你,”陈清道,“你一凡人之躯,也不怕折煞了你这小命。”

  曲丛顾说:“是为了帮我呗。”

  陈清自始至终神色中都好像掺了点嘲弄,拿和煦的笑压住了,道:“那你随意吧。”

  曲丛顾抱了抱肩膀说:“真冷啊。”

  他不接茬,陈清就自个接着说:“小朋友,你享不起这样的福祉,你是凡人,那些东西带在身上是早晚要出祸端的。”

  曲丛顾看他,笑着说:“没事,我不怕。”

  陈清:“……”

  曲丛顾左右看了看,瑟缩着道:“太冷了,我要上楼了,你慢慢挑吧,都是新进的料子。”

  陈清:“……”

  这孩子软软和和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吧?这不比谁都jīng明?

  曲丛顾转身走了,蹬蹬蹬地提着衣角跑上楼,却忽然被陈清叫住。

  “你确实要有灾光——”陈清扬声道,“信与不信吧,我劝你这几日少出门。”

  曲丛顾回头冲他笑了笑,挥了挥手。

  一点也没听进心里的样子。

  陈清勾了个笑,手里惦着碎银亮随意带了两匹布,对管家道:“给我做件寿袍。”

  上楼,关门。

  许娘看了他一眼,道:“来人了?”

  “嗯,”曲丛顾道,“有点儿怪。”

  许娘道:“怎么了?”

  曲丛顾话在嘴边转了转,道:“没什么,看着像外乡人,面生的很。”

  许娘嗤道:“你见过多少人。”

  曲丛顾也不恼,笑着说:“也是。”

  他虽然面上看着一点也不在意,可这一日曲丛顾都莫名的觉得有些心慌,回了府上仍然安定不下来。

  坐在屋里什么也做不下去,他又披上了件长褂,转身进了间小院。

  这间院子不似旁的,有些偏僻,墙角长的糙有半身高,郁郁葱葱。

  这是一间佛堂。

  曲丛顾推门进去,规规矩矩地跪在蒲团上,仰头看着佛。

  叩头燃香极尽虔诚,看上去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佛不言语,面相悲天悯人。

  曲丛顾抬头看着,心境慢慢地缓和下来。

  他好像对这里有天然的好感。

  幼年时曾有一个男人指引他,若有烦扰便可以来求一求佛,没什么事qíng是过不去的。

  曲丛顾顺顺遂遂地活了十六载,并未遇上什么烦扰,比别的公子少爷活得都自在富足,也没有被宠溺成纨绔,是人人喜爱的小世子。

  跟着那个严肃的哥哥的印象也不大清晰了,模糊的是一个不能再沉稳的怀抱,还有那时候并不能太懂的话,一双沉默的眼睛落在身上,那段记忆好像是落在棉花上一样,是泛着huáng的柔软。

  算是忘年jiāo吧,他娘笑着说。

  他从衣襟里掏出翠绿的玉骨头看了看,捧在手心里头双手合十,闭着眼在佛前拜了拜。

  少年的感qíng来得快,忘得也就快,当初嚷嚷着叫了两天要去平城,后来也就不折腾了,一脑袋扎在别的事qíng上,一晃数年过去,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曲丛顾在佛堂待了一会儿,拂了拂屋里的灰尘便走了。

  这件事虽然怪,但该忘也很快就忘了。

  今日还是个雨夜,噼里啪啦的声音打在各处,空气都是cháo湿的。

  曲丛顾又做了一个梦。

  还是毫无目的的奔跑,耳边都是自己发出的沉重的喘息声,累得意识模糊。

  天边炸开惊雷,劈开数道——

  曲丛顾惊恐的睁大眼睛,只见一道雷泛着紫光,直冲着他而来!

  猛然的惊醒,在chuáng上剧烈地喘息着缓和,手指紧紧地抓紧了身下的被褥。

  却听得府中好像有人在嘈杂,走廊里依稀有灯光闪过。

  屋里是一片黑暗,曲丛顾披衣下chuáng,赤脚下地,推开窗子向外看。

  房门却忽然被推开了,曲夫人在黑暗中四下找他,喊道:“我儿!”

  “娘,”曲丛顾跑过去扶过她,问道,“这是怎么了?”

  曲夫人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忽然将一个包裹塞到了他的手中,道:“你快走,孩子,马上走。”

  曲丛顾懵道:“我去哪?”

  “儿子啊,”曲夫人在黑暗中用冰凉的手摸着他的脸上,声音里有浓重的悲凉,“我的儿子。”

  “快走,”她又坚qiáng起来,“跟着李剑,让他带着你,若无音信传来千万不要回来,什么都别问,快走!”

  她声嘶力竭的将曲丛顾推出门,推进雨里,大声道:“出城!跑得远远地,躲开官道,若是遇见官兵千万躲得远远的,等着娘去接你。”

  曲丛顾往前一步,跪在她的脚下,雨打在他的脸上似泪一般:“娘,是左相吗?姐姐呢?她还好吗?”

  曲夫人却不回答,大喊一声:“李剑,带他走!”

  第11章 神仙不要脸(四)

  雨幕里还站着一个男人,此时上前拉住了曲丛顾,道:“世子。”

  曲丛顾挥开胳膊,摇头央求道:“娘,不要这样。”

  李剑懂些外家功夫,已然被打点好了,此时稍稍用力便将曲丛顾拉了起来,一肩扛起来往后门走去,曲丛顾如何也挣脱不开。

  曲丛顾眼睁睁地看着曲府越来越远,在滂沱大雨中这座巨大的宅邸好似困shòu一般。

  不行,不能这样。

  曲丛顾忽然剧烈的挣扎起来,苦求道:“你将我放下来吧!”

  李剑抿紧嘴唇,不言不语,一切好似早有安排,守门的侍卫被塞了一个锦袋,迅速的朝他们挥了挥手,放行。

  曲丛顾咬着手背,勉qiáng让自己镇定下来,淋了雨chuī了风,他连双鞋都没来得及穿,冻得一阵阵的哆嗦。

  李剑感觉到了,却没有将他放到哪里躲一躲,脚下疾行不止。

  曲丛顾被扛在肩头,颈上的玉骨头掉出来一下一下地砸在下巴上,被他用手紧紧地攥住,他浑身发冷,手指关节都是青白的,玉贴身带着,他摸上去的时候感到了一丝暖。

  大概一直到了天将亮的时候,曲丛顾已经不知道这里是哪了,四处都是荒凉的山,他们找了一棵树,勉qiáng挡雨,歇了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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