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将他引到了一间好似荒废久了的屋子里,颇为神秘的左右看了眼,把门推开了。
屋里一片黑暗,灰尘随着she进来的阳光跳动。
他回身冲曲丛顾勾了勾手,示意进来。
曲丛顾站在门外,问他:“是什么?我们不能乱跑吧。”
朱文却一把把他拽进了屋里:“诶你怎么这么胆子小。”
曲丛顾磕绊了一下,正想再说什么,忽然看见朱文已经走进去了,从角落里踢出了一个木头箱子。
这地方有些yīn冷,曲丛顾抱了抱肩膀打着商量:“是什么东西你拿出来我们看好不好啊?”
朱文把箱子抱了过来,抬腿托了一下腾出一只手,把里面的布掀开。
里面是一只黑猫。
朱文仿佛分享一个多么大的秘密一样:“这是我夹到的,这只猫是异瞳。”
曲丛顾莫名松了口气,说:“那我们出去吧,一会儿别人找不到我们了。”
他瞟了一眼猫,发现它的毛发并不是漆黑的,夹杂着很多根白色毛发,就在这个时候猫忽然睁开了眼睛,两人的视线相对——
黑猫忽然挣扎着从箱子里站了起来,它脚步不稳晃晃dàngdàng,一双眼睛一蓝一绿死死地盯着他。
曲丛顾莫名地向后退了一步。
朱文惊道:“它竟然还能爬起来。”
“它怎么了?”
“受伤了,”朱文说,“被夹子夹到了,不过好像之前也生病了,我姨不让家里养黑猫说是不吉利,我就没敢抱出来,有空就来送点饭。”
黑猫后腿颤抖着撑起来,想要爬出来。
曲丛顾看着这样心里不忍,上前伸手抚了抚它。
黑猫却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然后一口狠狠地咬了上去。
曲丛顾大惊了一下,挥手去躲却被咬得紧紧地,一行血顺着手背留下来。
朱文吓了一跳,没料到忽然出现这么一茬,赶紧去掐这只猫的脑袋让它松开。
曲丛顾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伸手去摸这只猫。
朱文好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场面极其诡异,黑猫咬着少年的手,咬的鲜血淋漓,一人一猫对视,少年用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他。
“你知道花开了是什么颜色吗?”有一个男人这样问她。
男人垂垂老矣了,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怀里的小猫。
小猫抬头去舔他的手。
猫的眼睛长得再好看,都看不见花的颜色,更何况她已经死了十年了。
但她分明在男人死的时候看见了大片的血红。
怨煞不歇她不消散,适逢饥荒罪、恨、孽冲天,她酿了一场大罪,让京城沉寂了数月。
一场天花让男人亲缘死绝,大仇得报。
小猫这回是真的要离开了,人世间没什么东西在留她。
兴许她再入畜生道还债,还能赶得上huáng泉路的男人。
如果他走得慢一些的话。
曲丛顾身上有长明灯,沾染了佛气,她求曲丛顾再杀自己一次。
朱文剧烈地晃着他的肩膀:“嘿,你醒醒!”
曲丛顾清醒过来,脸上一片冰凉。
黑猫虚弱地躺在他的手里,白色的毛缠在黑毛中间,非常扎眼。
她还在一下一下地舔着曲丛顾的手,想把血舔下去。
曲丛顾抱起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正撞上出门寻人的朱决云。
他身上长明灯不稳,朱决云心有所感寻了出来正看见小世子失魂落魄地抱着一只黑猫。
朱决云是何许人,马上察觉出有异,这黑猫上快不行了却死不了,邪煞杀身,曲丛顾恐怕已经被上过身了。
他一手夺过了黑猫,曲丛顾站立不稳地向前栽去,被他一把捞起来抱在怀里。
“朱文!”朱决云含怒道。
朱文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小叔生气,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了,止不住的心虚。
朱决云没空收拾他,拍了拍曲丛顾的脸:“能不能站起来?”
曲丛顾说:“你把她杀了吧。”
“好难啊,”曲丛顾说,“让她死吧,求你了。”
黑猫虚弱地躺在他的手心,哀哀地叫着。
百糙丛生,生于半腰,日光灼灼,微风和煦。
朱决云盘腿空悬于半空中,嘴中念着拗口咒文,有明huáng的梵文萦绕在他的左右盘旋不止。
黑猫身上有黑气慢慢的向上腾起,煞气慢慢的消散开。
这也就是为何那后院的大猫夜夜叫个不休的原因了。
曲丛顾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黑猫是非常平和的,无论是jīng神还是身体。
它睁开眼睛,无波无澜,像是等待的不是死亡而是一场梦醒。
后来她散成了一团气,消失在空中。
曲丛顾茫然地向前走了一步,抓住了一把空气。
朱决云睁开眼,瞳孔中金光未散,真好像活佛一般,他伸手握住曲丛顾的手,说出的话好像还有回音浩dàng无穷。
“猫有毒,要清一清。”
曲丛顾看着他说:“我知道你有千难万难,千不该万不该,可一定要闹到生离死别时才能醒悟过来,再反悔吗?”
朱决云说:“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世人当我慈悲,你见过我真正的样子吗?”
曲丛顾说:“我管你什么样子,就喜欢你而已。”
朱决云不语,内心几番震动。
他不反应,曲丛顾带了些悲凉地看着他,往后退了一步要走。
朱决云却忽然落地,一把拉过他的胳膊拽进了怀里。
朱决云好像带了一些颤抖地喊了他一声:“丛顾。”
“你可不要后悔。”
曲丛顾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窝在他的怀里不抬头。
朱决云胸口感觉有点湿热。
曲丛顾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看了眼他,忽然又笑了,脸红了起来。
“我才不后悔。”
朱决云内心百感jiāo集,像是被四面拉扯着崩地紧紧地一块破布,终于被‘咔嚓’一声裂开。
竟然也有种莫名的解脱。
他也更深的为这种解脱感而自我唾弃。
可是曲丛顾埋进他的怀里,他就好像什么都不想了。
曲丛顾心qíng跳跃,感觉想飞,咧着嘴笑了一路,像是得了一件绝世的宝物,从此天上地下再也没什么可怕的事。
他也没有特别的惊喜,因为朱决云喜欢他,他心里隐约有底,觉得俩人一定会在一起的,只是这一天真得来了,还是让人欣喜。
朱夫人掐着朱文的耳朵骂他:“说你什么好,怎么叮嘱也没有用是不是?!就让你领着去转一转也能把人伤着?”
朱文连声告饶:“哎呀疼疼疼疼疼——不是不是,我错了。”
曲丛顾从门外跑进来,手包的像个小包子,看着两人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哈哈我没事啦。”
然后又想起死了的小猫,笑落下了。
朱文说:“你包扎完了?还,疼不疼?”
“不疼,”曲丛顾说,“我可皮实了。”
朱夫人拉过他的手仔细瞧了瞧,仔细叮对着该注意点什么。
朱文往后躲了躲,不敢去看朱决云。
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个小叔有过什么剧烈的qíng绪,好像一直沉沉稳稳,他还记得有一次朱老爷怒急了,拿藤条去抽他,朱决云不过十三四岁,跪在堂前一声不吭。
明明这时候服软就能少挨打,他却硬要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朱文那时候还小,但从那时候起他就对自己这个小叔很崇拜,也很害怕。
后来朱决云入佛门,也不与任何人商量,凭空带回了一个曲丛顾,也不跟任何人解释。
他一个不经事的少年,觉得这样真得太酷了。
他这是第一次见到朱决云发怒。
其实与平时他gān得那些混蛋事相比,这次真不算什么过分的。
朱文心有怯怯,却意外的没有等到教训。
朱决云好像已经将这件事忘了,坐到了桌边喝了口茶水。
他好像在看什么。
在看什么呢?
朱文顺着他的视线望了一眼,看见曲丛顾正和他姨聊得欢,呲着牙,笑咧到耳朵根儿去了。
那视线温柔。
朱文好像花了眼,一瞬间以为看见了朱决云的嘴角也勾了起来。
再仔细去看,笑就没有了。
果然应该是看错了吧。
第24章 轻爱蜜怜(五)
两人是待到了晚上时才回了伏龙山。
朱夫人又拿了包裹出来, 说是给曲丛顾做了几件衣服要他带回去。
曲丛顾也不推拒,直接接过来了:“谢谢伯母。”
朱夫人喜笑:“你这孩子穿什么也好看,我才愿意给你做。”
也是她做什么曲丛顾都穿, 让她极有成就感。
几人在朱府门口分别。
朱决云将包裹接过来替他拿着。
曲丛顾走得快, 和糙古笑闹着忽然回过头来,又小跑着过来。
朱决云问:“怎么了?”
曲丛顾冲他伸出了手。
朱决云顿了一下, 握住了他的手。
曲丛顾‘哈哈哈哈哈’地笑,晃了晃牵手的胳膊跟他并排走到一起。
朱决云说:“傻笑什么?”
“开心,”曲丛顾说, “开心啊。”
糙古便静静地走在两人的前面, 夕阳斜下,地上撒了三个拉长了的影子,向着日光走去。
这一路就慢慢地走回去, 出了城也不提直接飞回去的话,一直到了崖底,曲丛顾才极为自觉地抱住了朱决云的腰。
朱决云一手往里搂了搂人,一手遮着他的眼睛, 迎着阵阵猛烈的山风升了上去,稳稳落在了小院门口。
曲丛顾头发乱糟糟地,他挺不好意思地整理了整理。
朱决云笑他:“像个小疯子。”
曲丛顾说:“哪有我这么好看的疯子。”
这样的自chuī的话朱决云还是第一次听, 诧异道:“难不成现在的小疯子都自卖自夸了?”
曲丛顾恼怒道:“才没有,明明是你早上说的!”
朱决云笑着逗他:“我怎么不记得?”
“你这臭和尚还说假话,”曲丛顾去挥拳头,“糙古还听见了呢, 我早上问你我穿这件衣服好不好看,你说好看!”
52书库推荐浏览: 野有死鹿